「那个……」学校的湖边,我正捧着个小盒子,给迟聿表白。
「我,我……」
毕竟是第一次,加上迟聿的眼神还算不上友善,我紧张得不得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更可气的是,我选错了站的位置。
湖边的风逆着我的正面吹,让我下午花了两百大洋做的头发,乱成了一个鸡窝。
唯一还算安慰的是,迟聿虽然面无表情,但看着却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我。
「我喜欢你。」
一鼓作气,我还是说了出来。
不知道迟聿是不是听过了太多的表白,我讲完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如刚才一样淡得像是口古井。
看得我心里直打鼓。
片刻后,我听到他说:
「好的,知道了。」
知道了?这算是个什么回答。
「那……」
「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下该我疑惑了,难道是我表意不够明确吗?
他为什么会问我还有没有事?
于是为了表达得更加清楚一些,我只得又问:
「那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不可以。」这次,迟聿马上回答。
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我手上的盒子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傻逼迟聿,装什么清高!
我气得把盒子扔到了湖里。
我和迟聿都是 S 大的学生,现在读大四。
他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那时候的迟聿还不叫迟聿,而是卫松。
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一起上小学,上初中。
但是初三的时候,他被家里找了回去。
从那以后,我一直试图打听他的下落。
一直到大三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学校里那个冷面高才生居然是迟聿。
我从那时开始去靠近他——去蹭他的专业课,搬去他隔壁的寝室,去他寝室串门,还老是出现在他经常去的图书馆。
经过不懈的努力,我们终于熟悉了起来。
于是我便计划着表白。
为了这场表白,我提前准备了两个月,连那个礼物都是经过多方对比,百里挑一出来的。
可谁想到,这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冷漠得像赛里木湖的冰。
王八蛋,不记得我也就算了,还那么冷漠!
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对迟聿的心思。
很多时候我去他们寝室串门,或者是在路上跟他碰上了,大家都会开开玩笑或起哄。
迟聿从来没有就此说过什么,这也是我决定表白的原因。
我以为他就算对我没有好感,也应该是不反感的。
没想到,这些都是我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这回真是丢脸都到奶奶家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奶奶是谁。
自那天回来后,我出门都戴着墨镜,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双手揣兜,走路带风,一副被拒绝了那又怎样的样子。
我要让迟聿知道,反正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跟宿舍的人关系都很好,他们在知道我表白被拒后,都很贴心地尽量不在我面前提迟聿。
大家心照不宣地打算让这件事情就此随风飘走。
可是在表白后的第三天,室友杨简却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叫我。
「远儿啊……」
「干吗?」我瞥他一眼,「跑这么着急,见着你太奶了?」
平时面对我的调侃,杨简肯定也会回怼我几句。
但是今天却没有。
他只是有点焦急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被拒绝后,我心情一直不大好,说话也没什么好气。
「那个,」杨简结结巴巴地开口,「我看见有人正在跟迟聿表白。」
听到这话,我一怔,心里好像重重地沉了一下。
但随即还是当作不在意地翻了个身。
「这不是常事吗?」
「可是……」杨简却很着急,「我看到他好像接受了。」
「你说什么?」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大声问。
据杨简说,迟聿在上次我们见面的湖边被表白。
对方好巧不巧,又是个男生。
应该是美院的,长得肤白貌美娇滴滴。
周围围了不少人。
他看到的时候,迟聿正把那个男生递上去的礼物接过去。
我犹豫了三秒,接着就像疯了一样地冲下楼。
可还是晚了一步。
到湖边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连个鬼都没有。
于是我只得悻悻往回走。
但没走两分钟,却在转角处看到前面不远的迟聿,手上提着什么东西,身边正是那个娇滴滴的男生。
我当场僵在原地。
难道真的接受了?
可……可也没听说他喜欢什么人啊?
他拒绝我难道是因为我糙啦吧唧?
脑子里瞬间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还越想越难受。
其实我知道,前几天的那种不在意,根本就是装的。
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就那样无情地拒绝了我,一点希望都没给。
心里越来越不舒服,步子也越来越沉重。
别人的成功,只会更加衬托出我的可笑。
到最后我连人都不想见了,往大路上拐个弯去了旁边的小树林。
我找了棵大树靠着,满脑子都是迟聿跟别人在一起了的事情。
偶尔又想到小时候。
那时候虽然我们不熟,可也是说得上话的。
当时他走了,我不知道难过了多久。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就不应该心心念念地找那么多年了。
王八蛋迟聿!亏我还念着你那么久。
在心里不知道上演了几场爱而不得的苦情戏,又骂了不知道多少次迟聿后,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吸鼻子,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这就哭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转头,只见迟聿正有点无奈地看着我。
看到他,我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就炸了毛。
「关你屁事!」我吼道,接着就大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
迟聿见状立马跟上来,一边叫我一边想要拉住我。
「干吗!」我甩开他的手。
「你别……」他好像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把话咽了下去。
「你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炫耀的?」
一想到他不仅不记得我,还那么冷漠地拒绝我,我就气得要死。
「那对不起了。」我嘴上丝毫不饶人,「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别人好。」
「我不会祝福你的,我盼着你赶紧分手,最好还被渣,被戴绿帽子,这样我心里就爽了。」
迟聿看着我跟放鞭炮似的一阵噼里啪啦地输出,几次想插话进来,都没有成功。
「以后就当不认识,再见!」甩下这句话后我就跑着回了宿舍。
「我要换宿舍!」一到寝室,我就宣布。
宿舍的其他三人都一脸蒙地看着我,还在猜是谁又把我惹到了。
「远儿啊。」杨简上前问,「这都大四了,你还换什么宿舍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换。」
室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杨简又试探性地问:「是因为迟聿?」
「对!」我丝毫不掩饰,「只要跟他待在同一层楼,我就觉得窒息。」说完,就打算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们看我好像来真的了,这才赶紧上前拉住我。
「导员没批,你搬去哪里啊?」
「我们马上就要去实习了,导员也不会同意换宿舍的。」
「要搬也是他搬不是,你干吗要走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我。
「那我就出去租房。」搬不了宿舍,我去外面住总可以吧。
说罢又继续收拾东西。
杨简和其他两个室友又赶紧继续劝,说得口干舌燥,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就是要搬。
「行行行……」最后杨简看实在拦不住我,便妥协道,「我们一起帮你找房子。」
「真的?」我终于停下来。
「当然。」舍友张政也附和道,「都是兄弟,这点事儿还是得帮的。」
我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但是今天已经不早了。」杨简接着分析,「而且晚上我们不是说好要去聚餐的吗?」
这么一说我确实想起来了。
一周前我们商量着,看着就快要去实习了,大家一起吃顿饭,当作讨个好彩头。
还记得当时商量的时候,我还恋爱脑泛滥,想着要是迟聿答应了,就带他一起去。
没想到答应是答应了,可答应的是别人。
聚餐选在学校旁边我们常去的一家火锅店。
吃完了后,张政又叫着一起去唱歌。
那天是周五,在 KTV 里面鬼哭狼嚎的,大多都是学校里的学生。
我们叫了很多小吃和啤酒。
我本来以前是不喝酒的,但是那天心里是哪儿哪儿都觉得不爽,于是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把酒当水一样地灌。
宿舍的人估计着我心里不痛快,也没有拦着。
他们大概是想着我发泄过就好了。
喝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我去厕所放水。
晕晕乎乎在洗手间碰到了迟聿的舍友。
「你们出来聚餐啊?」他问。
我脑子不太清楚,瞪着眼睛看了人两眼,然后才「嗯」了一声。
接着就扶着墙又出去了。
下半场没有上半场那么猛,但依旧灌了不少。
散场的时候大概在一两点。
我们学校周五是没有门禁的。结束后,大家扶着我往回走。
从大门到宿舍得走一段路,那时候校园里只有我们几个醉鬼,吼一句都有回声。
我走着走着,突然觉得真他妈心酸。
好不容易勤工俭学到处打工把大学读完了,临了出个这样糟心的事情。
接着又想到迟聿,喜欢是真喜欢,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了,不然也不会到处打他的下落。
可感情就他妈的这样不讲道理,人家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走到一半我有点挪不动道,踉跄着走到旁边的大树下靠着树干蹲着。
「要不我们背你吧?」记不得是哪个室友说的。
我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周围沉默了一阵,我听到自己好像吸了两下鼻子。
接着就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背你回去。」
凌晨五点,我已经躺在床上了。
正迷迷糊糊地在梦里质问迟聿那个娇滴滴到底哪里比我好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直接让我没忍住在梦中叫了出来。
「怎么了?」室友都被我惊醒。
那个时候我的酒醒了一大半。
「肚子疼。」我虚弱地回答。
大家立马爬起来看我,见我在床上疼得直打滚,急得团团转。
杨简说要不去找校医。
张政说校医都下班了。
我没听到他们后来说的什么,因为我直接冲去厕所吐了很久,吐完觉得胃里还在隐隐作痛。
按着肚子回来,看到宿舍里多了一个人——是迟聿。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他没在意我抱有敌意的语气,只是上前问:
「哪里不舒服?」
我懒得理他,自己又爬上床,被子一卷就睡了。
蒙眬中听到迟聿好像在问室友什么事情,接着就是关门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没想起来昨天信誓旦旦地要去找房子的事情。
在床上顶着一头的呆毛蒙了五分钟后,才用嘶哑的嗓子问:
「几点了?」
宿舍里只有林立。
「一点了。」他回答说。
「哦。」我挠挠头。
「好点了没?」林立是我们宿舍性格最温柔细致的,「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说话的时候,觉得嗓子有点疼,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林立见状又去给我倒了水。
等我喝完后,他才告诉我:「你桌子上有胃药,还有饭菜。都是迟聿给你买的。」
「他什么时候买的?」我眉头一皱。
「药早上就送来了,早饭也送过一次。但是你没起来,他就在中午送饭的时候,把早饭拿走了。」
我从床上爬下来,真的看到桌子上有两个袋子。
「有病!」我暗自骂了一句。
去实习前有个秋季运动会。
按理说大四是不必要,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参加这些活动的。
可是导员说我们刚好还没走,系里报名的人又少,作为每年都参加并拿过奖的我,就被劝着再参加一季。
项目是舍友帮我报的,都是田径类。
运动会为期两天,第一天我有一个长跑。
从初中开始我就比较擅长跑步,所以这个项目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果然,那天拿了个第二名。
第二天有个接力赛。
以前跟团队一起为学校拿下过不少的奖,因此开场前,我自然也是信心满满。
我是最后一棒。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眼看着快要冲刺撞线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一个小球,好巧不巧地滚到了我面前。
我一个没刹住,就直接踩了上去。
结局可想而知,我摔得惨烈,还崴了脚。
运动场上一片惊呼。
大家都急着向我冲来。
而最先到的,是迟聿。
校医说,我那天可能出门走了狗屎运,所以才只是膝盖上有一些轻微的擦伤,脚微微崴了一下。
他给了一瓶红花油,让我回去自己揉。
送我来校医院的是室友和迟聿。
其间室友他们很有眼力见儿地说临时有事,一股脑儿全都走了——虽然这种眼力见儿在这一刻没有屁用。
回去是迟聿借了辆自行车载的我。
宿舍里没人,迟聿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就拿起红花油打算给我揉脚。
「不用了。」我赶忙去推他,「我自己来。」
但是他躲开了我的手,很是强势地把我的腿捞起来放到他的大腿上,然后就开始帮我按摩。
这还是我第一次跟迟聿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心里很快就不争气地荡出一圈涟漪。
可尾巴还没翘多久,就想起他一周前才答应过别人表白的事情,火又上来了。
「你这样你男朋友知道吗?」
迟聿听着手一顿,但很快又接着继续揉。
忽视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是那种愿意当第三者的人。
「你不得避避嫌?」我接着又说,「毕竟我以前可是你的追求者。」
「你男朋友知道了,不得跟你生气?」
听到这儿,迟聿终于停下来看着我。
「谁说我有男朋友了?」
我惊得瞠目结舌。
宿舍里好一阵儿没人说话。
迟聿又低下头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按摩师傅。
「你……」我按捺住有点激动的心问,「你没接受啊?」
「嗯。」迟聿回答。
刚才荡走的涟漪又荡了回来。
隔着半米的距离,迟聿正捞着我的腿,跟我皮肤贴皮肤地用手帮我按摩。
他好像刚洗过澡,身上香喷喷的,好闻得很,像是能给人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