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八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我的初恋正挽着我的好「闺蜜」。

两人手上的婚戒在灯光闪的耀眼，她挺着微隆的小腹，依靠着初恋，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初恋高举酒杯：「好不容易才订到半月山庄的包间，今夜我与各位，不醉不归！」

台下的老同学们纷纷迎合。

闺蜜挽着初恋施施然走到我身边，笑得得体却也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薇薇呀，我们可许多年不见了，今晚上啊你就敞开了吃，一定要玩的开心呀！」

说着，将山庄的定制菜单递给了我。

我笑了笑，将菜单递给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侍应生：「那就都来一份吧，正好开开眼。」

闺蜜和初恋只能强撑着笑，将高昂的账单结了。

饭后，我高举酒杯：「感谢各位对我半月山庄的捧场。」

1

许久没有用过的QQ账号上多了一条语音信息。

「薇薇呀，我是班长高强啊！咱们老同学很多年没见面了，今年的同学聚会该来了吧？」

在手机的外放状态下，对方洪亮的粗犷洪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嘈杂。

刘秘书怀里揣着文件，额头疯狂冒汗，我瞥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却默不作声。

「嗡嗡——」

对方在没有得到我的回复之前，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竟然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刘秘书本想着把其他人都赶出办公室，我抬手示意他不用了。

「喂？是庄薇吗？」

高强的普通话不标准，嗓门还很大：「你心胸开阔点，不就是谈恋爱被人甩了嘛，这算什么事儿对吧？都八年了吧，我们都老想你了，这次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啊！」

我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木制的桌上轻敲着，唇角上也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我任由高强在电话里天南海北的扯淡，把将手机扔在一旁，微微抬了下头示意刘秘书将待处理的文件拿来。

高强他们当然想我，毕竟取笑和羞辱我是他们曾经的日常。没了我这个「乐子」，他们别提多寂寞了。

他口中对那件事只是用「不就是谈恋爱被人甩了」就轻描淡写地遮了过去，丝毫没有提到我因此而受到的伤害和不公。

面对高考这个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我不得不选择放弃，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施暴者笑着考进大学，而众叛亲离的我只能选择和一切都斩断联系。

「我们这次可是订了半月山庄哦，就是那个在寸土寸金的湖城包了一个山头的度假村！嘿嘿，你没听过吧，这次就领你好好见见世面！」

这下可终于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高强对着电话唾沫横飞了半个小时，我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说，他现在正喝着水给冒烟的喉咙降火。

我在他一通输出完，嗓子冒烟时才开口：

「在哪里。」

高强听起来很激动，可能内心腹诽我是个拜金女，嘴上却还是详细地将地址说了一遍。

「呵呵。」我笑着说：「那就到时候见吧，老同学。」

2.

我曾经就读的学校是市里数一数二的私立学校，因为可以提供直接出国的资源，更是吸引了无数有钱有权人家。

和班上的人一样，我家曾经辉煌过，只不过因为父亲一次投资失败，一落千丈。

好在我的成绩很优秀，能给学校在市里争到名次。所以即使交不起学费了，学校依然愿意为我提供奖学金和免费就读的名额。

在这样的学校里，学生之间用自己拥有的名牌与名牌互相攀比，用家里财力与资源互相对比。

而从穿着奢侈品降低到只能穿着学校制服的我，自然就成为这群人生活中的「快乐」。

对他们来说，钱是用来羞辱穷人的工具，但对于急需钱的我来说，却是珍惜的资源。因此，无论是让我去帮他们跑腿买吃的喝的、倒垃圾，甚至于帮他们写作业还是其他的事情，只要给钱，我通通接受。

从校园风云人物，我沦为了他们眼中的「丫鬟」。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毕业而结束，我的人生会迎来新的转折，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故意联合起来污蔑我因为嫉妒，恶意破坏同学们的私人物品！

而这个「善良」的告密者，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办公室里我听着老师和校长对我的人身攻击和羞辱，看着初恋抱着闺蜜。

当校长将退学通知书摔在我脸上时，那是一切的结束。

紧接着我就能感受到内心的荒谬和恨意几乎将曾经那个想法单纯的我吞没了。

今天要不是他提醒我，我到还真的忘了，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

是时候，该让一些人付出该有的代价了。

去参加同学聚会那天，是明媚的夏天，一如八年前的那一天。

山庄是以徽派的建筑风格，以假山、人造湖配合着郁郁葱葱的植被，营造出园林的感觉。湖面上那随风轻轻摇晃的小舟和空中飘散的评弹声，无一不彰显着此处的奢侈。

刚刚下了会，我就穿着那套职业装让刘秘书开车送我到半月山庄。

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才到包间，就已经能听到包间里虚与委蛇的吹捧声，一叠又一叠。

「唉，城北那个项目没做好，就卖了个三个多亿吧，我都后悔死了！也不知道公司里养着的那帮高材生有什么用！」

「我对我家小孩就没拿高要求，你看这不也自己考上哈佛了嘛，一点都不让我操心的。」

「唉，考什么考啊，别给孩子们那么大的压力呀。实在不行咱们就捐教学楼，捐上个三栋五栋，孩子不就有学位啦？」

推开门，我一身职业装，和满屋穿着着奢侈品牌的所有人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我的身上，热闹的包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满屋的人，我尽全力将已经在脑海最底层的记忆挖出来，仔细地对了对他们的脸，随后心里就是一片放松。

这些人还真的只长了岁数，脸上的那点欲望和瞧不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变化。

「呀，薇薇你来了呀，还是这么漂亮哈~」

班长高强用他那臃肿的手指夹着中华烟，把一身肥肉硬生生挤进了西装三件套里，佯装才知道我要来，张罗着服务员给我加座。

「我还说是谁呢，看看这不是我们清冷美人庄薇吗？」

一道张扬的男声传来。

我循声望去，那是一个挂满琳琅满目视频的纹身哥，露出来的皮肤竟然找不到一块儿是干净的。他的眼睛之下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带着的金属制品随着他走来的动作，互相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人，是章程？

和当年在走廊满脸羞涩向我告白的清爽少年简直是两个极端。

家里突遭剧变，唯一的依靠只有初恋，可却被他抛弃。

当被还是青涩模样的章程告白，内心还是很犹豫不决的，但最终还是因为之前的种种拒绝了少年。

却没想到第二天，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千金小姐了，章程觉得被「丫鬟」拒绝是丢人的，于是在下一次的霸凌中他格外卖力。

「章哥，上学那会儿你不就最喜欢她身上那股子清冷劲儿吗？」高强装出一副情圣的模样，眼睛却色眯眯地在我和章程之间扫射着：「快坐吧薇薇，我们都怕你不来。」

「怎么就还能迟到呢？你没自己的车吗？呀，你上班打工是挺辛苦的，挤公交和地铁不容易吧？」

说话的人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记忆中他还是瘦肉的，而且不怎么爱说话，如今怎么成了地中海了呢？

包厢里的这些人里，数他家是普通的，可即使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他依然选择了成为了霸凌者之一。

「唉，这么辛苦了，还得挤在和别人一起挤在老房子里，腿脚都伸不开，真可怜啊我们薇薇。」

「不啊，」我展颜一笑：「不巧，在这山庄恰好有套宅子，不和别人挤。」

3.

「在山庄？！」

章程显然不信，声音大的吓人。

「这里可是湖城最贵的地方，别说住了，就是来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你知道这里最小的包间的低消是多少吗？6000一桌！」

数学课代表依然带着厚厚的眼睛，衬衫的扣子一路扣到了最高。

「薇薇，你可别打脸充胖子。这家山庄的老板是靠着出色的开发策划和雄厚的财力才把这个山头开发的项目拿到手，能在这里消费的人，都非富即贵啊。」

「薇薇，这儿的饭店都是要熟人介绍，老板认证过才能进来的。你没看门口那个保安雄的哟，查的可严了！我家司机都被吓死了。」

「就是就是，我老公的公司也是有点规模的，托了好多人做面子，浪费好多人情都没能进来，这说明什么？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家的小打小闹。」

说话的女同学装作不经意地撩头发，实则是为了把自己胸口的翡翠和手上的玉镯显露出来。

「哎哟，你这话说的，还小打小闹？」

另一个人像是好意解围，实则讽刺那位女同学装模做样。

从群攻我一个人到如今狗咬狗一嘴毛的戏份，我算是看得够了，甚至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同学聚会，一个被用来联系旧同学之间情谊的场合，显然又成为了他们之间用于攀比的场合，也不知道过去的几年里的聚会上有多少人被人羡慕，又有多少人强撑着装点门面却还是要咽下别人的羞辱。

带着翡翠的女人显然被众人捧得舒心了，终于想起了我这个「乐子」：「薇薇，你就说实话吧，你到底住在哪里？」

4.

说起住处，让我想起来心里的唯一的一丝甜蜜，是我的先生。

我的确没有说谎，这段时间确实住在半月山庄的宅子里，但这只是因为我和我先生的房子还没装修完。

我和他都是喜欢安静的人，又不喜欢天天住在酒店里，所以偶尔也会来这山庄里休息。

我结婚了，但只限于我人生重启后的人才会知道。

「偶尔来这边，平时住酒店。」

他们哈哈大笑。

「住酒店？笑死我了，是那种路边的快捷酒店吗？咦~脏死了。」

「呵，人家有可能也可以靠老男人住高级酒店啊。」

「你们说谁呢？」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一道我曾经极熟悉的声音。

大家纷纷扭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挺拔，年轻英俊的男人。手腕间的江诗丹顿和婚戒在包间的灯光下格外闪耀。

我低头，掩饰了眼中的轻蔑。

程颐啊程颐，要是没有钱，你骨子里的瞧不起人和刻薄，还有那动不动就让人下跪的习惯，还会被学校里的傻女孩们追求吗？

5.

「哎哟，程少来啦。」

席间的男男女女纷纷笑着起身，就连他们身边带着的孩子都难免于「难」，被大人拽着就站起来了。

程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父母家里都很有钱，强强联手，婚后资产更是翻了又翻。

家里有实力，加上他那张五官深邃的脸，追捧他人的数都数不过来。

可若是说，我难以忘记作为初恋的他，那么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必然已经恨得深入骨髓。

苏染，一个家境普通的女生，长得清清纯纯，因为是艺术生，身段更是极好的。

现在的她，是我的初恋程颐的妻子，可曾经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在我家还没败落之前，我没少帮衬她。

她家不差，可以没到能随意购买奢侈品的程度。高强高二的时候办了个生日宴，苏染觉得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哭哭啼啼地来找我，问我怎么办。

我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自然不会眼看着她被别人羞辱，所以就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一支Chanel的包给她。

一拿到包，她就扑上来紧紧地抱住我，说我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妹，她一辈子都会把我当作是最好的朋友。

我当时也满心以为一起正如她所说。

可谁知道此后，我被家里的债务缠身，被初恋冷暴力，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居然和程颐暗通款曲！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哗——」

那还是在初春，天气还是很冷，一桶冰水就那样被人泼在了我的身上，浑身都湿透了。

高强和章程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笑得格外开心。

他们肆无忌惮地笑着，可我却只看着程颐，又或者说，直直地看着那个躲在程颐身后的苏染。

苏染抽泣着，装着可怜：「薇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怪程颐哥。」

一听心尖儿上的人如此卑微的求着别人，程颐内心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一个眼色，章程和高强就将我踹倒在地上，扯着我的头发让我跪在地上。

程颐搂着还在哭泣的苏染，眼里满是不屑：「庄薇，一桶水下去也该清醒了，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让被人对你团团转？可笑。要不是你家当年有钱，我也不伺候你。听好了，你一个下等人，以后见了我和苏染都客气点，不会下跪最起码也要做到低头哈腰，明白么？」

我不痛恨来自他们的背叛，我只痛恨我自己当时的屈服。

6.

恨之入骨又如何，如今依旧可以淡淡地付之一笑。

红酒杯里猩红的液体随着举杯的动作晃动着。

「金童玉女，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祝福语，但整个包间里都知道她苏染撬墙角的事，于是这句话被我说出来也成了讽刺。

苏染的脸有些发僵，于是故意挺着肚子，挽着程颐的手臂，好似宣示主权般：「谢谢你的祝福，薇薇，我和程颐已经有宝宝了，很幸福哦。」

说着还往我身前凑：「我们当时不都说好了吗？你是我孩子的干妈，你摸摸看？」

我躲开了她伸来的手：「不了，你家孩子的干妈我可当不起。」怕折寿。

苏染明知会躲开她，却还是表现出一副被拒绝后伤心欲绝的模样。

程颐立刻揽过娇妻，一边细声安抚，一边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我：「这样一股穷酸气的人也不配做咱们孩子的干妈，算她自己识时务。」

出去叫侍应生的章程也回来了，正赶上这个能羞辱我的关头：「就是，一股穷酸气。欸我可是问了啊，你说的那间宅子如今可是山庄的老板和她老公住着。庄薇，没想到吧，你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我们戳穿了。」

先前带着翡翠的女人也不甘示弱地加入这场「批斗会」：「我看也不尽然是撒谎吧，你看她无名指上也带着戒指呢！还是鸽子蛋欸！薇薇，你这是从哪个吊灯上摘下来的啊？切割得就跟大师的作品一样呢。」

「薇薇，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就是转门哄骗你们这种又穷又拜金的小姑娘了，」又一个加入的人：「你手上这个根本不是真的，这么价值连城的钻石哪里是你一个打工族能买得起的呀？」

大家纷纷附和，一边数落我不识抬举，不体贴身为孕妇的苏染，一边又用轻蔑的目光妄想从我身上挖出一个又一个可供他们抬高自己的「缺点」。

他们当中的好多人，我如今都已经记不得了，但他们依旧不愿意放过我，就像放不下心中的欲望一样。

进包厢有半小时吗？我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无数个来自他们口中的「标签」。

毕竟，自己过得不如意，但也总得从被人身上找点慰藉。

7、

「哎哟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踩着恨天高的女人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包厢：「自罚三杯啊！」

这个连灌白酒的女人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是程颐众多追求者中最能对苏染造成威胁的人。

「哎哟，委员怎么来的这么晚？路上什么事儿还敢把我们大美人拦住了。」

文娱委员把酒杯往桌上一扔：「别提了，差点把人家的迈巴赫给撞了，就是割我两个肾都赔不起啊！」

「啊？！」

一听是迈巴赫，大家纷纷激动了起来。要是能和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飞黄腾达那不是指日可待吗？

「剐蹭的严重吗？」程颐问道：「够不够钱，我可以借你。」

苏染神色一暗，眼神略有些低沉地看了一眼文娱委员。

「不用不用，不用程少您破费，」文娱委员不怕苏染，大大方方地回敬了一个白眼：「人车上坐着一老板的秘书，下车看了看说不严重，老板家里车多的是，一听我还要赶着赴约就让我走了。」

「哇塞！！」男男女女更是激动，迈巴赫都不在乎的人物，那可是比程颐还牛的存在啊！

没能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程颐有些尴尬，于是又将枪口转向了我：「同学聚会上都这么忙啊？电话一个接一个的。」

我这边正听着刘秘书在电话里鬼哭狼嚎得谢罪，被吵得头疼，正好有人愿意当出气口，我自然是要笑纳的。

我说：「是啊，秘书刚刚和我说，我家迈巴赫被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