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这天,我回到家中,想给外公报喜。
迎接我的却是邻居父子的凌辱。
遗像上的外公惨淡地笑着,无能为力。
我奄奄一息地给妈妈打电话,却被挂断。
“你早就应该去死,丧门星!”
我没再打扰她。
直到我赤身躺在雪地上的样子,出现在妈妈的相机里。
这个巴不得我早点去死的女人,居然疯了。
1
我赤着脚,在雪地上缓慢地走着。
正是寒冷刺骨的冬天,而我身上只搭了一件破旧的薄外套。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只有下体传来的剧痛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最后再给妈妈打个电话吧,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我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只“嘟”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我惨然一笑,意料之中。
我用马上就要僵硬的手,给妈妈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妈妈,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如果还有下辈子,希望我们是陌生人,这样你才能开心地活下去。”
良久,手机屏幕亮了。
“又发什么癫?你最好早点去死,丧门星!”
我苦涩地笑了一下,脚下再也支撑不住,栽到了地上。
就这样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挺好的。
毕竟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叫,苏恨雪。
妈妈恨了我一辈子。
不多时,我便没了生息。
我的灵魂脱离身体,在附近飘荡。
有人发现了我的遗体,拨打了报警电话。
几辆警车停下,附近被拉起了警戒线。
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妈妈!
她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挽着头发,胸前挂着摄像机,看起来十分干练。
妈妈是个资深记者,十分敬业,所有新闻都会冲在第一线。
此时她正举着相机,对我的遗体拍照。
我死的时候,是一头栽倒在雪地上的,妈妈看不到我的脸。
“死的是个小姑娘?”她问身边的人。
“是啊,还很年轻呢,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录取通知书,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那才18岁啊……”妈妈表情凝重,“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感到一阵委屈。
妈妈,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的时候,真的觉得我可怜吗?
妈妈默哀了一分钟,又恢复了一个专业记者的素养,不停找角度,对着现场狂按快门。
洁白的雪地,穿着红色外套、赤着腿和脚的少女背影,红白相间的录取通知书,经过妈妈的构图,成了一幅和谐的照片。
“张队,把人翻过来检查一下吧?”一位警察说道。
张队点点头。
我的灵魂有些紧张。
看到我的脸以后,妈妈会不会难过伤心?
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妈妈接起电话,脸上瞬间浮现起无限温柔:“舟舟,妈妈正在工作呢。当然没有忘记你的庆祝宴,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照片已经拍完了,妈妈收起镜头,笑着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我的遗体已经被翻了过来,露出了我满是伤痕、冻得青紫的脸。
但妈妈已经看不到了。
我的灵魂跟着妈妈。
妈妈开车去了生鲜超市,开始仔细挑选食材。
“糖醋排骨、水煮肉片、松鼠鱼……”妈妈自言自语地念着菜单。
这些都是她的继子徐远舟爱吃的菜。
我听着这些菜名,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从来没吃过妈妈做的菜。
我印象中最好吃的食物,是外公给我做的挂面。
一小把洁白的挂面,加上几片院子里种的青菜,就是我和外公的一顿饭。
如果能再加几片自制的腊肠,那就是我心中的无上美味了。
妈妈走到冷柜前,开始精心挑选排骨。
“大姐,给我挑几块排骨,要软骨多的,我儿子爱吃软骨。”妈妈的眼底都是笑意,满满的母爱快要溢出来。
“好嘞!”大姐剁好排骨递给妈妈,闲聊道:“儿子多大啦?”
妈妈笑着说:“18,大小伙子了!这不今年考上大学了,得好好给他庆祝一下!”
我心头一紧,想到了死前被我紧紧握在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原来妈妈也会为孩子的成绩而骄傲啊,只是那个孩子不是我。
妈妈生下我以后,就把我丢给了外公,自己一个人去做了驻外记者。
外公心疼我从小没有爸妈管,对我格外疼爱。
直到我6岁那年,妈妈给外公打电话,说要回国了。
外公用枯黄的手,颤巍巍拉着我,求了好几家邻居,才搭上了去省城的车,去迎接妈妈回国。
从小没见过妈妈的我,心中又忐忑又兴奋。
我给妈妈准备了一幅画,画的是我心中她的样子,还在上面写了题目:“一家人”。
在机场等待良久以后,妈妈出现了,但她身边还有两个人,是徐永志父子。
2
徐永志父子是妈妈的邻居,家里妻子死的早,后来一直和独自生活的妈妈互相照料着。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顺理成章地让他儿子叫上了妈妈。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妈妈”,想把画送到她的手上。
妈妈猛然看到我和外公,脸上的嫌恶溢于言表。
她一把甩开我,冲着外公喊道:“你带她来干嘛?给我添堵吗?”
外公有些心疼我:“孩子实在想妈妈,天天哭……”
“我不是她妈妈。”妈妈冷冰冰地说道。
这时,徐远舟跑过来,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画。
“一家人?你怎么说我妈妈和你是一家人?”
徐远舟开始嚎哭,他几下撕了我的画,跑到妈妈面前哭道:“妈妈,你是我一个人的妈妈,我不想要妹妹!”
妈妈心疼地搂过他,轻声安抚:“远舟不哭,我只有你一个孩子。那个不是我女儿。”
妈妈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冰冷:“爸,你还不把这个丧门星带走?你想让她再次毁掉我的人生吗?”
6岁的我,呆呆地跟着外公回了家。
那时的我才知道,原来妈妈,并不想要我这个女儿。
“舟舟,妈妈来啦!”妈妈一脸喜气地进了门。
徐远舟马上迎上去:“妈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肚子都饿了,我想吃糖醋排骨!”
看到徐远舟,我忍不住开始发抖,我想到了几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
妈妈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小馋猪,现在就去给你做,饿了的话先吃块蛋糕。”
徐远舟乖巧地应下,返回沙发上继续打游戏吃零食。
妈妈宠溺一笑,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晚上七点左右,徐永志也回来了,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着,餐厅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我鼻子一酸,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道在我梦里出现过多少次。
徐远舟开始撒娇:“妈,我这次超常发挥,考上了本科,你要怎么奖励我呀?”
妈妈点了点他的额头:“妈当然给你准备好了,只是还没到货。”
门铃适时响起,是配送员到了,送来了徐远舟的升学礼。
我看着那辆崭新又豪华的山地车,羡慕极了。
那辆车我在网上见过,是高端车型,售价要5万块。
徐远舟高兴地摇头晃脑,等不及就要骑着车子出去兜风。
“好啦,先吃饭,吃完爸妈陪你出去骑车。”妈妈在他面前,永远是这么温柔。
我8岁那年,曾经得到过我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玩具。
是外公在一个小摊上买的粗糙洋娃娃。
我对她爱不释手,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这天,妈妈突然回来探望外公,我惊喜不已,跑出门去迎接妈妈。
妈妈嫌恶地瞥了我一眼,看到了我手中的洋娃娃。
“爸,你浪费钱买这个干什么?”
“雪儿都8岁了,小女孩正是喜欢洋娃娃的年纪,再说这个娃娃才10块钱……”
“10块钱就不是钱了?我是不是给你的生活费太多了,你居然用钱给这个晦气鬼买礼物?”
妈妈突然发起火来,一把抢过我的娃娃,扔到了屋外。
外公也有些生气:“雪儿毕竟是你的女儿!你不给亲生女儿花钱,反而对远舟那孩子大方的很,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我为什么对人家好你还不知道吗?”妈妈红着眼睛吼道,“我这样的……人家永志还不嫌弃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是我运气好!”
外公瞬间软了下去,不再吭声。
晚上妈妈走了以后,我偷偷去院子里捡回了洋娃娃,用手帕轻轻擦去灰尘,放回了床头。
过去的18年,我的心里一直充满了疑问。
妈妈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爸爸是谁?
直到今天早上,徐永志父子破门而入,辱骂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我是强奸犯的女儿。
多年前,妈妈在一次加班晚归的路上,遭到不测,不幸怀孕。
医生说妈妈体质不好,如果打掉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妈妈只好留下了我。
怀孕期间,妈妈无数次想过,等我一出生,就把我掐死。
但是看到我皱皱巴巴小脸的那一刻,妈妈还是没有狠下心。
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段痛苦的回忆。
妈妈给我起名“恨雪”,她是被玷污的纯白的雪,而我是那个仇恨的载体。
妈妈把我丢给外公,不愿再看我一眼,自己出国疗伤。
因为这段经历,妈妈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污点。
而我那个生物学父亲,是个惯犯,几年前已经被抓住执行死刑。
原来我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
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妈妈才这么痛苦。
只要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妈妈就会真正开心了吧?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打断了三人的笑声。
妈妈接起来,对面是急切的声音:“恨雪妈妈,你能联系到恨雪吗,我今天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接通。”
是周老师,我的高中班主任。
“我怎么知道?指不定去哪里疯了。”
“苏梅女士,恨雪不是任性的孩子。我知道她家境不好,帮她联系了大学助学贷款,得尽快申请……”
“哼!”妈妈冷笑一声,“她还去申请助学贷款?是想把我塑造成一个不供孩子上学的坏妈妈形象吗?真是有心机!”
“她的事以后不用再找我,我不欠她的!”妈妈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的灵魂跟着妈妈去了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