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将军府的小姐,
却是将军府里最得宠的小妹,
阿娘说我命好,
生在和平时期,
又刚好投生在她肚子里,
不然哪有现在优哉游哉的小日子,
我甩了甩手里的鱼竿,掏了掏耳朵,
阿娘又开始唠叨了。
1
我娘原是青石镇上的一位绣娘,我爹是个京里来的一个教书先生,她俩的相遇始于一场英雄救美。
我娘是那个英雄,我爹才是那个美,当时我爹被讹钱,是我娘出手相助,一来二去,二人就这么成了,我娘常唏嘘自己被美色所误。
我看着我娘的脸,觉得我爹也是被美色所误吧。
阿爹本来要带阿娘回京的,结果路经青石镇时,先帝病逝传出,雍王叛乱了,兵荒马乱中,我娘和我爹就走失了。
后来我娘发现怀了我,就在永康镇上呆着待产,这里有大军驻扎,镇上倒还是平和,我想,她可能是想等我爹,这一等等了一年,可惜我爹一直没出现,我娘说怕不是死在哪个角落旮旯了,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再后来我出生了,我三个月的时候,战乱结束了,我干娘,也就是林大将军夫人,归京途中染上风寒回奶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娃没奶喝,急找奶娘,于是我娘抱着白白胖胖的我,毛遂自荐。
阿娘说她奶水足,奶两娃完全不成问题。
干娘欣喜,想要重金答谢,被我娘拒绝了阿娘说,她刚巧要上京,我们孤儿寡母的,刚好有个依伴。
干娘每每想起,直夸阿娘好爽仗义,二人一见如故,同病相怜,这一路上的相处,倒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儿。
因为带着奶娃娃,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硬是走了四个月,越往京都走越是繁华,战乱的痕迹早已不见。
阿娘每次说起都夸自己机智,战乱时期还是京都最为安全,可我知道,她不过是还惦念着我爹罢了,我越发好奇我爹是怎样一个人了,值得我娘惦记这么久。
到达京都时,已是岁末,我们暂时借住在将军府中。
这四个月里林阿姊涨了十斤,而我只涨了六斤,此时的她看着倒比我长得壮硕,干娘看着我心疼不已,越发觉得亏欠,连带着将军府里的人都觉得我小的可怜,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小,只是有对比有伤害,阿娘说得没错,人小招人疼,想当初,阿娘硬是把三个月的我说成是两个月大的,坎坎比林阿姊小了两天,于是我从姐姐变成了妹妹,阿娘硬生生憋了十几年,到了我该成亲配八字的时候才说出来,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已经习惯照顾我这个小妹妹了。
我后知后觉到,难怪阿娘每次我生日的前一个月都会提前给我吃一碗长寿面,原来是这样。
2
“干娘!”
五岁的我,穿着绛红色连襟绣花裙,头上两发髻上绑着绛红色绢带,旁侧还别这金色彩蝶,妥妥一个粉雕玉琢小福娃。
我飞扑到干娘怀里,被搂个正着。
“小小今天可真好看。”
干娘搂着我爱不释手。
“干娘今天也好看,阿娘说了,今天要穿上她新制的衣裳,一起去看花灯呀!到时候我们肯定贼拉风。”
“哎呦,我的小姑娘呦!”
干娘搂着我笑弯腰,揪着我的腮帮子逗弄,“你可莫要学你娘那逗人的土话,都像个小土妞了。”
“咯咯咯”,我也笑了。
“我今日可是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鸡翅呢。”
“好耶!干娘最好了!”
“就你嘴甜。”
“阿哥、阿姊呢?”
“在练武场呢,你去找他们玩吧,记得小心些。”
“知道啦!”
我兴冲冲地沿着花廊走道跑去。
我整个童年可以说呆在将军府中比呆自己家里久,对这无比熟悉。
我在前面跑,小翠在后面追着,小翠是阿娘当初请辞的时候,干娘安排来照顾我的,干娘说自己人比较放心。
当初阿娘带着我在将军府住了三个月,年后的新春三月,阿娘就向干娘请辞了,阿娘说做人得有分寸,毕竟非亲非故,而且她还是个寡妇,留在这将军府会招人闲话。
干娘挽留不成,就将隔着两条街的一座二进院落给我们暂住,并安排了仆从帮忙打理,阿娘不胜感激,到后面阿娘置办了云裳阁后,干娘她们的常服都由阿娘一手包揽了,阿娘说,人要学会感恩,有来有往。
阿娘本就绣艺不俗,心思灵巧,新制的衣裳新颖,又有将军府做靠山,云裳阁很快就打响第一炮,阿娘越来越忙了,所以我就经常呆来将军府里啦。
我看着阿娘忙碌的样子,感觉她在发光,阿娘每次新制的衣裳都会先给我们试穿,阿娘说,我们就是行走的招牌。
我沿着走廊拐了个弯,穿过垂花门,远远听到哥哥们哼哼哈哈的练武声。
“干爹~”
“小小来了。”
原本严厉的干爹看到我,瞬间柔和了不少。
“嗯!”
我又朝站台上的众人喊道:“大哥~二哥~阿姊~”
阿姊看到我飞扑过来,大哥二哥看了眼干爹,干爹招了招手,“下来休息了。”
大哥二哥瞬间围过来。
“小小,你怎么才来啊,累死我了。”
二哥作势要趴在我身上,被大哥给提溜起来了。
相比于二哥的活脱,大哥可稳重多了,干娘说大哥已经是十一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二哥现在八岁,还是个小孩子。
“小小,小小,你快看,这个是爹爹给我弄得沙包。”
阿姊兴奋地拉着我观看。
“你看我”,阿姊摆好姿势,出拳。
“哼,哈~”
连打两拳,沙包摇了两个弧度。
“哇!我也要,我也要。”
我兴冲冲地上前,学着阿姊的姿势,伸手出拳。
“哈,哈!”
沙包纹丝不动。
我不服!
我憋着力气,来个冲刺,双手出击。
“呀———”
沙包被我推动了,只不过……,它荡回来了!!!
“哎呀!!!”
我被沙包掀翻,摔了个屁墩。
“小小”
“小小”
……
疼~疼~
“哪里摔疼了。”
干爹急忙拉着我检查。
“手手疼,屁股也疼。”我伸出双手,委屈道。
小小手掌被细沙粒搓红了。
众人心疼极了。
干爹轻轻将我手上的细沙粒拍掉。
“呼呼呼,痛痛飞飞啦”,我朝干爹说道。
“?”
干爹皱眉。
“?”
我俩大眼瞪小眼。
“爹爹,要这样。”
阿姊直接拿起我的手,朝手心吹了吹。
“呼呼呼,痛痛飞飞啦!爹爹该你了。”
“……”
干爹生疏的朝我手心吹了一下,“呼~,呼~,痛痛飞飞?”
“啦”
“……啦?”
“哈哈哈哈”
二哥在旁侧笑弯了腰,大哥还好点,只是也笑眯了眼。
干爹一个眼神扫了过去,
“哈哈,咳咳咳——”
二哥笑一半被自己呛到了。
“哥哥也要吹吹。”
我将小手朝大哥他们方向伸去。
……
这就是我在将军府的日常。
3
八岁这年,长公主府开设学堂,聘请名师过来授课,阿娘和干娘张罗这,张罗那的,反正后面是把我们这几个小的送去听课了。
这几年我已经学过好些书啦,阿娘说学无止尽,让我多听多看多问。
在这里,我认识了不少朋友,当然也有和我不对付的。
比如顾言逸,他贪玩好动,经常被先生当反面教材,而我,我虽说武不行,文倒是还拿的出手。
因着我们年龄相仿,经常被先生提及,然后他就看我不顺眼了,我觉得他在嫉妒我。
此时顾言逸正一脸坏笑的拦着我,今日阿姊他们有事请假了,他这是专逮着我落单。
“尤小小,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顾言逸逮着一只金龟子朝我面前晃荡。
“哈哈哈,怕了吧,怕就求饶,我……”
就这?
这东西我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这几年阿娘的生意做大,我们不仅搬了新家,还在郊外买了个农庄,专门种些瓜果蔬菜,我经常和阿姊他们过去玩,我还跟过农民伯伯除草除虫呢,完全不带怕的。
我眼疾手快的直接一抓住金龟子,拉开顾言逸的衣领直接丢进去。
“啊啊啊!”
顾言逸抖着衣裳急得跳脚,身旁的仆从紧忙帮他查看。
我趁机跑开。
“哈哈哈,在这呢!”
我晃了晃手里的金龟子。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胆小鬼。”
“尤—小—小!!!”
“略略略!”
不理会他的怒吼,我朝顾言逸摆了个鬼脸,转身拉着小翠飞快踏上自家的马车。
我才不会那么傻,站着等他抓。
我看着手里的金龟子,别说,顾言逸还挺能找的,这只金龟子羽翼流光幻彩,还挺好看的。
马车咕噜噜的驶回家,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的拿给阿娘看。
“阿娘,阿娘!”
“跑什么呢,大热天的。”
此时正值夏季,阿娘穿着新款的烟纱色云裳羽衣拿着绣花团扇,斜躺在后院的树下的躺椅上纳凉呢,近些年来云裳阁生意也稳定了,阿娘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我了。
“阿娘你快看,它是不是特别好看。”
我炫耀般的拿出金龟子。
“哪来的。”
阿娘斜斜的看了眼,慵懒的摇了摇团扇。
“别人送的。”
“呦!哪家的傻小子送这么个东西。”
“是顾言逸不知道哪抓的,哎呀,你别管了,阿娘,我能不能把它放家里的菜园里。
“不能,尤小小,我告诉你,休想打那几颗圆白菜的注意。”
阿娘起身用团扇拍了拍我的小脑门,以示警告。
“好吧!”
早知道就不告诉阿娘了。
阿娘审视般的看着我,“小翠,看着你家小姐,别让她把我的圆白菜糟蹋喽。”
“是,夫人。”小翠咧着嘴角答道。
“哼!我自己给小金找个好地方。”
我跑到后院东南角的一棵大树下。
“小金你吃什么呀?”
我看了眼树顶,“树叶能不能吃呀?”
我瞄了眼隔壁的菜园子,把小金的头朝向菜园子,在它耳边偷偷说道。
“小金啊,如果你实在找不着吃的,那里面有嫩菜叶呢,你可以偷偷进去吃两口,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拿着小金轻轻上下晃动,就当它记住了。
“要乖乖哦!”
轻轻的将小金放在树干上,看着它往上爬去,我随后转身离开。
今日还有课业要完成呢!
4
阳春三月三,袄裙换罗衫,繁花相争艳,春风上巳天。
这一日,我同干娘她们穿上阿娘新制的踏春寻系列纱裙,一起去参加春日宴,阿娘说这就是个免费的宣传。
原想着今日就是品鉴美食,赏花观景,谁成想瞧见了顾言逸,真是冤家路窄。
他提着他的宝贝蛐蛐,看着我就跑了过来,也不知是他鞋不称脚还是路不够平,他在我三步远的地方,踉跄了一下,给我扑了个满怀。
我摔了个屁墩,他丢了个蛐蛐。
“尤小小,都怪你。”
大将军跑了怎么能怪我,我气不过,叉腰反驳。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怎么能赖我身上呢!”
我们两个小娃子在园林处争辩引来不少人围观。
大人们都在宴会厅处寒暄着,这边都是些认识的同龄少男少女。
本来是两人的争论,结果变成人多势众?
顾言逸身后拉来他堂哥,堂姐堂弟堂妹的,这是仗着亲戚多。
眼看着顾言逸人数比我还多了,这怎么行!
我跑到顾言逸身后,拉着个少女,往我这边走。
“阿月姐姐,我阿娘最近出的春雨戏花裙,我让她给你留一件好不好。”
“这……”
顾明月嘴角上扬,面带歉意的看着自己弟弟,“对不起了,小逸。”
然后,转移阵营。
“如怀,你不是一直想骑一下我那匹夜照吗?”
二哥开口说道。
转眼顾言逸身后又少了一人。
“顾北,明日张教头要一对一考核……”
“大哥,你不能走,我还是不是你亲爱的弟弟了。”
顾言逸拉着自家大哥,满脸委屈。
“这……,好吧!”
顾北朝着大哥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我们这边的动静最终惊动了大人们。
顾言逸拉着他宰相爹,我拉着我将军干娘加入战局。
随后顾相的好友笑眯眯的加入,干爹的战友豪气相助。
我看了眼双方人员,1,2,3,4……,好像顾言逸那边人多点,这简直是人多势众。
顾言逸一脸傲气的站着,鼻孔都要朝天了。
“你看,大家都是支持我的。”
我看了眼围观在旁侧的人,好像不大认识。
好气人!
就在这时,路口处传来一阵笑声,由远及近。
“这是做什么呢。”
周围一阵躁动,就连顾相也转身相迎。
“青云院长,八王爷……”
这声音……
我挤入人群中,惊喜道:“白道友,谢道友!”
我大声喊道,二人看了过来,看众人对他们的态度,这不就是妥妥友军嘛!
“尤小道友。”
我兴奋地上前拉着二人的手,往回走,周围的人一阵诧异。
“你们可得帮帮我。”
“这是怎么了?”
“顾言逸的蛐蛐跑了,非得怪我。”
“哎呀,小孩子闹着玩呢!”
顾相出声笑说道。
白道友看着泾渭分明的场面,瞬间了然。
“哈哈,小孩子好胜心强啊。”
我拉着两位道友的手,轻声问道:“他们说你们是青云院长和八王爷,你们地位是不是很高呀?”
“哈哈哈,没有你高,你可是我们的小队长啊。”谢道友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咯咯咯。”我被这奉承逗乐了。
我斗志高昂的举起双手他俩的手,“那现在队长命令你们,帮我拿下这一局。”
原本周边围观的人群,见状纷纷加入我们,有的是白道友的学生,有的是谢道友的部署或者朋友。
我这边的队伍一下子比顾言逸的还大,胜负分明。
最后顾言逸被气得跑了,顾相爷出来打圆场,本就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大家互相寒暄后继续游玩。
而我,一战成名,大家都知道我朋友多(靠山大)。
为了感谢我的两位好道友相助,我陪着他们一起游园。
就在我坐在湖边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草丛里一阵啾啾声。
这声音不会是……
我小心翼翼地朝草丛处挪动脚步。
果然是大将军!
“小小干嘛呢?”
“嘘~”
我比了个嘘,示意他们安静。
一步,两步……
我慢慢的挪脚靠近,手指微曲准备。
1,2,3
脚一瞪,身子一跳,我直接扑进草丛里,双手罩着小将军,将其收拢在手心,然后手肘支撑着地面,爬起来。
“抓到了!”
我兴奋的朝道友他们喊到。
“你瞧瞧你这样子。”
白道友忙将我身上的杂草摘掉,拍了拍我身上的泥土,此时的我灰头土脸的。
“抓到什么了?”谢道友问道。
“就是顾言逸的蛐蛐,我要拿去给他。”
我手捂着蛐蛐,转身跑开,寻找顾言逸。
“哈哈,小孩子脾性!”
此时的园林内,可以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林木间。
最后我在湖心亭看到顾言逸,此时他闷闷不乐的撑着下巴,喂鱼。
“顾言逸!”
我大声喊到。
“你来干什么。”
他丢下鱼食,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
我举起双手,“猜猜这是什么?”
安静的氛围下,隐隐一阵啾啾声。
“是大将军!!!”
“嗯哼”,我抬起头颅,一脸得意,“看你还赖我。”
“我……”
他踌躇了会,红着脸看向脚尖,小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你快找个笼子,我们给它装起来。”
“哦哦,跟我走。”
我们走到前厅,顾言逸拿了个笼子,我小心翼翼地把大将军放了进去。
“谢谢你。”
“下次不要找我麻烦就可以啦。”
“我才没有!”
“哼!”
“我以后不会了,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
“嗯……,算吧。”
“那我可以去你家农庄参观,我……,我就是有点好奇。”
顾言逸摸了摸笔尖,不好意思地说道。
“可以啊!下次我带你去”
可能小孩子得情谊就是来得快。
回去的路上,干娘问我怎么认识的白道友和谢道友。
其实他们俩也是在农庄里认识的。
相对于阿姊他们的好动,我就懒得很了,农庄后面有个小后山,阿姊和大哥二哥他们喜欢进山打猎,我去了一次后就不想去了。
再后来我看见农庄旁的小河流,就去那钓鱼了,安安静静,适合我。
我就是在那遇见两位道友的,他们也是去那钓鱼的,都说道相同,不谋而合。
所以我们是同道中人,一来二去,便经常约着垂钓,而我成了他们的小队长,是因为某一次钓鱼比赛我赢了。
“果然我们小小就是个小福娃。”
干娘感慨道。
或者,我真的自带点小幸运吧。
5
入夏之际,先生突然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游历归来的凌云先生要来给我们讲课了。
听说凌云先生是白道友的独子,年少成名,却选择外出游历。
听说他上次出门是为了寻妻,众人不禁感叹他的忠贞。
因着才名远播,原本的学堂来了不少听读的,就连大哥也来了。
凌云先生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他时而讲策论,时而起他民间的所见所闻,引经据典,徐徐道来,确实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就这么一位满腹经纶的先生,有一天我突然在家里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