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总裁折磨了我十年,十年期满后我解脱头也不回的离开,总裁却疯了

炎煌故事汇 2025-02-21 17:22:26

十八岁的苏棠以命相抵,向霍慎行求借三十万。

众目睽睽中,霍先生爽快开出支票,买下苏棠十年。

生生把一场见色起意演绎成英雄救美。

三年后,一场误会撕开了霍慎行的绅士面具。

他说:“既然是来还债的,就该有个还债的样子!”

从此,救赎变成度日如年的煎熬。

苏棠对霍慎行的感激和爱慕,也在日复一日的“惩罚”中消磨殆尽……

十年期满,心如死灰的苏棠终得解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霍家大宅。

可折磨了她七年的霍慎行却疯了……

1.

霍家大宅的客厅里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苏棠遵照霍老夫人的吩咐,为霍慎行送一碗解酒汤。

今天是霍慎行三十六岁生日,宁城豪门圈的人几乎全到了。

一半是冲霍家的面子,一半是冲霍慎行这个人——

顶级豪门,三代单传,如今霍家的掌权人,钻石单身汉。

是多少豪门大佬眼里的金龟婿?

又是多少富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

不说身家背景,单那副俊美矜贵的皮囊,就足以让无数人前仆后继。

这不,宴会还未过半,霍慎行就被敬酒敬的醺然欲醉。

苏棠硬着头皮,将解酒汤端到霍慎行面前。

“霍先生,老夫人说,让您喝碗汤解解酒。”

霍慎行被众人簇拥着,正在姹紫嫣红中谈笑风生。

看到苏棠,他漫不经心的眼神一点点变冷——

苏棠居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苏棠身上的女仆装太过扎眼,周围的人无不侧目。

挽着霍慎行胳膊宣誓主权的宋锦瑶更不客气。

“慎行哥,这是你家的佣人吗?怎么穿成这样?”

霍慎行搭着眼皮勾出个笑。

“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穿什么身份的衣服,很奇怪吗?”

宋锦瑶闻言娇笑,瞥了眼低眉顺眼的苏棠,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那请问霍先生,她是什么样的人呀?”

霍慎行薄唇微勾,淡淡吐出两个字:

“贱人。”

乍起的哄笑唏嘘中,竟有一道温润的声音没有同流合污。

“慎行,别这么污辱人,不好玩!”

说话的人是谢修远。

谢家的新任继承人,也曾是霍慎行最好的朋友。

七年前,两人一夜反目,断了交情。

直到最近,才因生意恢复往来。

可惜,关系再也没能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这次霍慎行生日,谢修远亲自登门祝贺。

圈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会重拾昔日友情。

却没想到,两人居然会因为一名女佣再起争执。

众人正面面相觑,互递眼色,就听霍慎行淡声哼笑:

“怎么?时隔七年,谢总又要纡尊降贵,替她出头吗?”

谢修远一滞,放缓语气,退了一步。

“我没这个意思,慎行你别误会。”

霍慎行嗤笑一声,不再理会谢修远。

他懒懒抬手,想要接过苏棠手里的解酒汤,赶紧打发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料,刚挑过事儿的宋锦瑶又跳出来横插一脚。

“慎行哥,霍家的佣人这么没规矩的吗?主人面前腰都不弯一下?”

被宋锦瑶这么一嚷,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回到苏棠身上。

苏棠恭敬的微垂着头,身体却始终站得笔直。

身上过分紧致的女仆装,虽然不短也不露,却将她曼妙的曲线勾勒地十分诱人。

再中上刻意的设计和引人遐想的配饰。

既便苏棠只是站在那里,就已足够勾人。

若再弯腰翘臀,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风情。

霍慎行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早已冷凝。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霍慎行即将动怒的前兆。

女仆装是霍慎行专门给苏棠定制的。

既是羞辱她的手段,也满足了自己恶劣的情趣。

可霍慎行并没想让这样的苏棠,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评头论足。

“霍家没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佣人。”

霍慎行抬眸瞥一眼苏棠。

“还愣着干什么?你的规矩呢?”

苏棠暗自叹气。

衣服太紧,她弯腰必会出丑。

可若就这样僵持下去,霍慎行也只会把账算到她的头上。

苏棠上前半步,右腿一屈,单膝跪在霍慎行面前,奉上那碗惹祸的解酒汤。

“霍先生请用。”

她腰身依然挺直,微垂的纤长脖颈上还有霍慎行前一晚留下的指印。

片刻屏息的寂静后,四周便响细碎的私语。

像极了铺天盖地的虫鸣,要把那道纤细的身体吞没一般。

霍慎行阴冷的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他抬手捏住宋锦瑶的下巴,语气温柔到瘆人。

“现在,满意了吗?”

宋锦瑶被霍慎行的眼神吓到,苍白着小脸拼命点头。

霍慎行又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

“都满意了吗?”

没人再敢说话。

霍慎行盯着苏棠,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滚吧!”

苏棠应了声“是”,在各种意味不明的注视中安静离开。

2.

没人再来找苏棠的麻烦。

她躲进厨房,顺利呆到宴会结束。

等整个别墅都安静了,苏棠才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没开灯,也没锁门,那是霍慎行不允许的。

今晚霍慎行喝了很多酒,应该醉了,不会来找她。

这让苏棠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等她关好门,回头看到窗边立着的高大身影时,神经和身体都瞬间紧绷。

“过来。”

黑暗里,霍慎行的声音带着醉意,不似平日那样冷漠。

苏棠却没动。

这样的霍慎行才是最可怕的。

霍慎行指间的那一点腥红灭了,他一步步向苏棠逼近。

苏棠努力克制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将自己紧紧贴进黑暗的墙角。

霍慎行连灯都没开,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的位置。

他一把拎起缩成一团的苏棠,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除了狠戾,没有任何温度。

苏棠不敢出声,只能拼命摇头,无声央求霍慎行放过她。

可霍慎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直到更加深入……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听到苏棠隐忍的呜咽,霍慎行附身贴紧,在她耳边冷笑:

“装什么委屈?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吗?”

说着,便将苏棠狠狠抵在墙上,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悲鸣息数吞下……

苏棠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昨晚没拉窗帘,转头就能看到碧蓝的天空。

苏棠就躺在干净明媚的阳光里,支离破碎,一身狼藉。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从始至终,霍慎行都西服笔挺冠冕堂皇。

全身上下,只解了裤链。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讽刺呢?

苏棠从地上爬起来,在浴室里呆了很久。

出来时,身上的青紫被热水蒸得愈发明显。

她看也不看,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日历。

翻到昨天的日期——9月18日,打上一个红叉。

这样的日历,苏棠有七本。

再往后翻三页,9月21日那天,被苏棠画了一个小小的圆。

圆是圆满,也可以是结束。

对现在的苏棠来说,那是解脱和自由——

再过三天,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霍家,离开霍慎行了。

藏好日历,苏棠换了套新的女仆装。

苏棠现在只有这种衣服。

昨晚那套几乎被霍慎行撕成破布,已经不能穿了。

没人会相信,七年前,她衣帽间丰富到堪比公主。

那时,霍慎行叫她“棠棠”,将她捧在手心,掐着日子盼她长大。

在她满十八岁后的每个夜晚,霍慎行都要拥她入怀,与她同宿同眠。

却又怜惜她年纪小,又在上学,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做到最后……

那三年,是父母离开后,苏棠最幸福的三年。

可美好是有时限的。

就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过了十二点,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霍慎行不要她了。

她成了真正卖身还债的女佣。

甚至不如。

苏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医院。

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医院回到霍家大宅后,她的房间就从可以看到星空的顶楼卧室,搬到了佣人房……

苏棠始终知道,自己是来还债的,本就不该享受那样的奢华。

所以这些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让苏棠不能接受的是,霍慎行中断了她的学业。

以及,要求她穿专门定制的女仆装。

苏棠拒绝过。

之前霍慎行对她太好。

让苏棠错以为,她和他是可以平等对话的。

但霍慎行只用两句话,就让苏棠认清了他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和身份——

“不穿就光着,装什么冰清玉洁!

“既然是来还债的,就该有个还债的样子!”

霍慎行让人清空了她的衣柜。

只留下那些看似严谨,实则暗藏玄机的女仆装。

3.

苏棠的拒绝和抗议完全徒劳无功,甚至没能坚持到第二天。

霍慎行让管家给她安排了很多工作。

她不可能永远裹着床单,躲在房间里。

当苏棠第一次穿着女仆装出现在霍慎行面前时,霍慎行看她眼神让苏棠不寒而栗。

“果然,还是这样的衣服更适合你!”

那天晚上,霍慎行久违地去了苏棠的房间。

只是,再也没有曾经的温柔缱绻,只有暴力和强迫。

苏棠呜咽着乞求霍慎行,求他放过她,求他轻一点。

霍慎行一边掐着她的脖子凶狠挞伐,一边质问:

“轻一点?你配吗?

“苏棠,我之前那么宠你,你珍惜了吗?

“锦瑶说的对,你就是个克父克母还不知感恩的贱货!根本就不值得我另眼相看!”

苏棠最害怕的罪名,被霍慎行亲口施加。

她被灭顶的痛苦吞没,没坚持到结束就昏死过去……

之后七年,白天,苏棠是霍家的女佣。

晚上,便成了霍慎行发泄欲望的床伴……

好在,这漫长的噩梦很快就要结束了。

苏棠收拾完昨晚留下的狼藉后,看着窗外的落叶发了很久的呆。

她很饿,但她不想出去。

可没过多久,管家就来敲门了。

“老夫人找你。”

管家看到苏棠被霍慎行咬破的唇角时,犹豫着提醒:

“你要不要再收拾一下?”

苏棠木着脸,摇了摇头。

昨晚霍慎行折腾的太厉害了。

尽管她竭力隐忍不发出声音,可那样的动静,没有人会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霍慎行还故意在她身上无法遮掩的地方留下痕迹。

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霍老夫人在书房等她。

霍家的书房里,不仅有书,还有一面等身高的大镜子。

意为“自鉴”。

用霍老夫人的话说,就是“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苏棠不太懂那句话的意思。

但当霍老夫人让她站在镜子前,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时。

苏棠又好像什么都懂了。

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只有嘴唇破碎嫣红。

蕾丝禁锢的细颈上指痕斑驳,连手指上都有带着血丝的咬痕……

每一处,都让苏棠无地自容!

霍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将苏棠从头看到脚,宛若鞭笞。

“成何体统!”

苏棠蜷了蜷手指,默默忍下难堪,重复说过无数次的解释:

“老夫人,您知道的,我只有这种衣服……”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慎行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对你。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老夫人,我没有,我也不可能做对不起霍先生的事!”

谁都说苏棠活该,罪有应得。

唯独苏棠自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棠的话让霍老夫人勃然大怒。

“苏棠,我明说了,霍家待你不薄,你但凡有点良心和自尊,早该自觉离开!

苏棠捏紧手指,想到自己枕头下的日历。

“老夫人,我会离开的……”

“你会离开?这话你自己信吗?

霍老夫人冷笑。

“慎行那样对你,换个人早就走了!

“这么忍辱负重,图谋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棠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解释太多次,她连自证清白的力气都没有,只剩机械的重复。

“我没有……

“老夫人,是霍先生不准我离开的……

“他不允许,我连霍家大宅都出不去……”

4.

霍老夫人自然清楚苏棠说的是事实。

如果不是搞不定霍慎行,她也不会自降身份,把气撒到苏棠身上。

可霍老夫人太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

霍慎行对苏棠分明就是爱之深才恨之切。

要是真不在乎苏棠,早就把人赶出宁城,眼不见为净了。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让苏棠留在霍慎行身边。

“别以为搬出慎行我就不敢动你!

“苏棠,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已经三十六了!

“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不允许,也不可能,再留你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你明白吗?”

霍老夫人的话不可谓不戳心。

可苏棠依旧低眉顺眼,不哭不闹。

仿佛这些年,被霍慎行反复搓磨的那个人不是她。

“我明白的,老夫人。所以,再过三天,我就会彻底离开了。”

苏棠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到霍老夫人不敢相信。

“为什么要再过三天?”

苏棠微微偏头,又看向窗外的落叶。

“因为再过三天,就是第十个秋天了,我签的那份‘卖身契’要到期了……”

霍老夫人愣了许久,才想起苏棠其实是霍慎行花三十万买回来的。

十年前,十八岁的苏棠为了救她肝癌晚期的父亲,把自己卖给了霍慎行。

霍夫人放缓神色,迟疑道:

“你父亲……”

“死了。”

苏棠垂下眼眸,脸上只有大悲之后的麻木。

“三十万,我只留了他半年。”

“没治好吗?”

苏棠摇头。

“治不好,太受罪了,他让我放过他,我只能让他走……”

霍老夫人压下心里的些许不忍,冷声道:

“生死有命,是你父亲福薄。

“但慎行帮了你是事实,你不能以怨报德。

“下个月他就要和宋家小姐订婚了,我希望在这之前,你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棠空茫的眼神依旧落在窗外泛黄的树叶上。

“老夫人放心,我会如您所愿的。”

霍老夫人当然不放心。

她甚至能确定,霍慎行和她一样,根本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但苏棠说的笃定,倒也不妨一试。

总比她自己出手,与霍慎行闹得母子离心要好。

从书房出来,苏棠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她直接上楼,去整理霍慎行的房间。

哪怕霍慎行不回来住,他房间的床品也要天天换洗。

而且必须要苏棠亲手洗。

房间的地板要苏棠跪在地上擦。

床边的地毯也要苏棠一寸一寸的刷。

一切收拾干净,苏棠要跪在卧室门边等,直到霍慎行回来。

这是七年前苏棠出院后,霍慎行给她立的规矩。

有一次,苏棠被霍慎行折腾的太狠,第二天跪到半夜睡着了。

那天晚上,霍慎行没回霍家大宅。

苏棠疼醒的时候,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从那以后,霍慎行如果不回霍家大宅,管家倒是会来通知苏棠,让她不用再等。

不过,今天霍慎行回来的很早。

还带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冰激凌蛋糕。

他将蛋糕递到苏棠面前。

“赏你的,昨晚表现不错。”

苏棠没接。

“谢谢霍先生,我不吃冰激凌。”

霍慎行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爆炸。

冰淇淋蛋糕是他特意去买的。

霍慎行知道昨晚折腾的有些过分了。

酒醒后,看到苏棠身上被他弄出的伤,是有些后悔和心疼的。

但霍慎行从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

能推掉朋友的邀约特意早早回来,已是他最大的妥协。

不过,苏棠这几年乖顺了不少,也不再试图反抗。

他倒不介意对她更好一点。

于是,霍慎行专门问过宋锦瑶,买了这款据说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冰激凌蛋糕。

可霍慎行没想到,苏棠居然敢不领情!

“爱他妈吃不吃!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霍慎行像失控的凶兽,直接将蛋糕砸到苏棠面前,愤怒离开。

不多时,就听到别墅外跑车的轰鸣。

5.

苏棠不接霍慎行的蛋糕,不是因为他的羞辱。

是她真的不吃冰激凌。

霍慎行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早就忘记了而已。

苏棠并没觉得很伤心。

这种程度的羞辱,她早已习以为常。

七年时间,再敏感柔软的心也会被磨出硬茧。

她只是有些心疼自己刚刚刷过的地毯——

这么大一片奶油,不知道又得洗到什么时候。

重新拿过毛巾,苏棠开始收拾地上的蛋糕残骸。

别墅里二十四小时恒温,冰激凌很快化开,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奶油香味。

可在苏棠的呼吸里,只有浓浓的血腥气。

甚至,指间冰冷滑腻的感觉,也和冷掉的鲜血一模一样……

苏棠一点点擦拭着地板,努力忽视自己的不适。

身后突然响起霍老夫人的声音。

“放着吧,叫管家安排人处理。”

苏棠怔愣了一会,才应了声“是”。

又起身去卷地毯,准备拖去洗衣房洗。

霍老夫人叹了口气。

“地毯你也不用管了。”

顿了顿又道:“慎行不是故意的。”

苏棠眉眼低垂,恭声回应:“谢谢老夫人,我知道。”

……

苏棠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秋天。

还是那条落满银杏叶的马路。

还是那支被鲜血浸透的冰激凌。

以及,7岁的苏棠。

那天,妈妈去给苏棠买冰激凌。

一辆货车呼啸而过,妈妈永远留在了马路对面……

苏棠的童年结束在那个秋天,她的笑容和天真也一并消失。

那时候,苏棠还没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又会面对什么。

巨大的悲伤和惊惧让她无法思考。

等苏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亲人时,才发现父亲看她的眼神是那么陌生。

他依旧履行着一个父亲的职责。

但却没再给过苏棠任何父爱。

从妈妈离开那天起,父亲清醒的时候,就再没跟苏棠说过一句话。

苏棠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在父亲的眼里,她就是害死妈妈的凶手。

他不能恨她,也做不到继续爱她。

这样的煎熬里,酗酒成了他唯一的解脱。

也只有在失去理智时,他才能对着苏棠发泄出自己的恨意。

质问她为什么要吃冰激凌?

为什么非要在秋天,吃冰激凌?!

苏棠也恨自己。

她再也不吃冰激凌了。

可这并不能换来父亲的原谅。

在又一次酒醉后,父亲掐着苏棠的脖子问她: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小小的苏棠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一样。

她没有挣扎,只无声的问自己的父亲:

“爸爸,如果我死了,妈妈就能回来吗?”

苏棠没能等到父亲的回答,也没能真的飘起来。

但她醒来后,认真的思考了自己的问题,并打算付诸实践。

第二天,苏棠在失去妈妈的那条马路上从傍晚坐到半夜。

——她要用自己换妈妈回来。

可苏棠没等到妈妈,也没等到带走妈妈的大货车。

她被闻讯而来的警察带回派出所,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苏棠那时已经不会哭了。

她只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叔叔,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想用自己把妈妈换回来……”

批评声戛然而止,然后只余一声重重的叹息。

父亲来派出所领她的时候,酒还没醒。

他对苏棠说:

“你害死你妈妈不够,还想逼死我吗?”

8岁的苏棠恍惚明白了自己的罪孽深重。

这种认知,随着她渐渐长大而日趋清晰。

学校里,已经有人开始对苏棠指指点点。

骂她贪吃嘴馋,骂她“扫把星”。

说她为了一只冰激凌害死自己的妈妈。

到了初中,苏棠更是被所有人孤立,课桌上被刻满了她的外号。

而且谣言变本加厉,说苏棠克母克父。

已经害死了自己的妈妈,过不了多久,就会害死自己的爸爸。

这对苏棠来说,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恶毒的让她不顾一切想要阻止。

从来听话乖巧的苏棠开始变得叛逆。

打架,逃课,掏空父亲口袋里的钱……

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哪怕被老师批评,哪怕父亲让她滚。

她也要让那些人闭嘴,也要夺下父亲手里的酒瓶。

苏棠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喝酒喝到吐血了。

到了高中,关于苏棠的流言已变成她恶毒叛逆,气死妈妈,还想打死相依为命的爸爸了。

苏棠不在乎,她只想让父亲少喝点酒,好好活着。

可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成了苏棠的奢求。

6.

苏棠18岁那年,父亲还是确诊了肝癌。

早就支离破碎的家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学是肯定上不成了。

苏棠把家里卖到只剩一张床,也不过堪堪凑够三天的医药费。

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妈妈那笔赔偿金上。

为此,苏棠挨了父亲的一个耳光。

左边的耳朵流了好几天血,后来,就不太能听得见了。

可钱……依然不够!

那时的苏棠已经疯魔了,心里眼里只有钱。

谁能借给她钱,她愿意以命相抵!

最穷途末路的那个晚上,苏棠把自己卖了。

宁城最大的迦南酒吧,有一个保留节目。

一百块一杯深水炸弹,喝多少给多少,决不赖账。

18岁的苏棠以命相博,一口气喝了十杯,吐得昏天暗地。

苏棠还想继续,却被经理拦下了。

她年纪太小,经理怕出事,加了两百块钱劝她见好就收。

一千两百块,对苏棠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被扔出酒吧的苏棠与正要进门的几位贵客擦肩而过。

经理不知是玩笑还是指点,指着霍慎行的背影对苏棠说:

“真想要钱,不如去抱那位爷的大腿,他随便拔根汗毛,都比你的命值钱!”

苏棠去了。

在父亲的生死面前,自尊和廉耻根本不值一提。

她闯进包间,在满座或鄙夷或戏谑的目光里,求霍慎行借她三十万。

“霍先生,求求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这条命!”

彼时,霍慎行已接手霍家的产业,是宁城豪门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身边美女如云,奉承者无数。

也许是腻味了“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游戏。

从来心狠手辣的霍慎行偏在那晚发了慈悲。

签出三十万支票,渡苏棠于苦海。

“能帮到苏小姐是我的荣幸,祝令尊早日康复。”

修长的指尖夹着支票递到苏棠眼前,苏棠却不敢接。

太过容易,她甚至不相信支票是真的。

“您为什么要帮我?”

霍慎行假装思索片刻,勾出高深莫测的笑。

“你不是说愿意以命相抵吗?那就抵给我吧。

“我不贪心,只要你十年,怎么样?”

苏棠几乎是以仰望神明的眼神看着霍慎行。

“好,我给您立个字据,之后十年,我只属于您。”

苏棠不知道的是,在她感恩戴德地离开后,霍慎行最好的朋友谢修远当即就沉了脸。

“十年三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霍慎行哈哈大笑。

“不好玩吗?她看我的眼神让我以为自己是神。”

“所以,这就是你轻贱她的理由?”

轻贱吗?

刚刚的小姑娘明显已是孤注一掷。

他只是给她条活路而已,难道还真指望她能卖身还债不成?

霍慎行自嘲一笑,不以为意地开了个玩笑。

“英雄救美从来都是佳话,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轻贱?”

他弹了弹那张写在酒水单上的所谓“字据”。

“你也看见了,我如果什么都不要,她敢收支票吗?

“而且,她爸爸那个情况……万一小姑娘想不开,这笔债务何尝不是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说着,就将手里的纸折成飞机扔了出去——

“霍爷难得日行一善,还要被你教训,真是扫兴!”

谢修远这才缓了神色,和霍慎行碰了一杯。

“抱歉,我以为你是在戏弄她。”

霍慎行喝了酒,笑得意味深长——

三十万对他来说,也就是一晚上的消费而已。

拯救一位走投无路的美人,可比醉生梦死风雅有趣多了。

若还有后续,那就更好玩了。

何乐而不为?

7.

三十万虽然暂时控制住了癌细胞扩散,但却不能缓解它造成的痛苦。

太疼了!

苏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高大的父亲,被病痛折磨成一个毫无尊严的懦夫。

每当他清醒的时候,就会乞求苏棠:

“让我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别让我再活受罪了,我想好好的去见你妈妈……”

字字句句,如万箭穿心。

如此煎熬了半年,在又一次痛到连特殊手段都不能缓解时。

父亲对苏棠说:

“苏棠,我不怪你了,你也放过我吧,让我去陪你妈妈。”

如果不是还欠着霍慎行三十万,苏棠真的想以死谢罪!

可她不能,她还得还债。

苏棠只能答应父亲:

“好。”

一个字,斩断了苏棠最后的亲情。

放弃同意书上,全是苏棠的泪痕……

霍慎行知道时,苏棠已经替父亲办完了后事。

他这才知道,那晚的三十万,对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不能理解,苏棠既然能为父亲做到那一步,为什么又要放弃。

苏棠慢慢收拾着东西,过了很久才回答霍慎行。

“很多时候,死亡才是解脱。”

霍慎行更不理解。

他的世界里没有痛苦,也不需要解脱。

“可他是你的父亲,你唯一的亲人,只要有希望,就不该轻易放弃。”

苏棠没说话,沉默着打好包裹。

房子和家里的东西早卖完了。

苏棠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她拎着轻飘飘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家。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艰难,决定放弃的人比被放弃的人更痛苦。

“走吧霍先生,从今天起,我就要开始还债了。”

苏棠以为,霍慎行来接她,是带她去工作的。

谁知霍慎行直接把她带回了霍家大宅。

“从今天起,你要用半年时间补完你高中的所有课程,然后用四年时间上完大学。”

苏棠难以置信。

“霍先生,我是来还债的!”

“霍家连佣人都没有低于本科学历的,你能做什么?”

苏棠羞愧到无言以对。

嚅嚅道:“打扫卫生……应该还是可以的……”

霍慎行指尖轻叩,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窘迫。

“苏小姐,我想,你还没弄明白一件事。

“你要还的不是三十万,而是你承诺给我的十年人生。”

苏棠这才惊觉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她不后悔。

亦无退路。

“好的霍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霍慎行满意了。

“乖!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

“不会忘,我是签过卖身契的。”

霍慎行哈哈大笑。

“那我就等十年后,你来找我拿回你的自由。”

……

苏棠从梦里醒来时,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霍慎行低沉的笑声。

她恍惚许久,才起身开了小灯。

从枕边的日历中翻出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卖身契”——

一式两份的酒水单,还带着迦南酒吧的LOGO。

她用稚嫩的笔迹写下慎重的承诺:

【今借霍慎行先生三十万元,苏棠承诺,用苏棠未来十年偿还。

空口无凭,立此为据。】

下面是霍慎行潇洒的签名:

【十年期满,人走账清,各不相欠——霍慎行】

最爱慕霍慎行的那几年,苏棠看不得这行字。

她不想人走账清,更不想和霍慎行各不相欠。

可从七年前开始,苏棠才体会到十年是一个多么漫长的过程。

霍慎行的无情反倒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8.

之后两天,霍慎行一直没回霍家大宅。

这让苏棠最后在霍宅的日子好过不少。

空下来的时候,苏棠仔细整理了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霍慎行对她的惩罚吧。

她住的是最逼仄的一间佣人房。

几乎终日不见阳光。

但却铺满地毯,配了一张与霍慎行卧室同款的豪华大床。

孤零零的单人衣柜里常年备着四套一模一样的女仆装。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苏棠发现这间她住了七年的房间里,并没有她要带走的东西。

茫然过后,便是释然——

来的时候,她除了债务一无所有。

离开的时候,她虽然还是一无所有,但她重新拥有自由。

9月21日一大早,霍老夫人又把苏棠叫进书房。

“时间到了,你打算怎么做?慎行的脾气,不是你能忤逆的。”

苏棠依旧敛着眉眼,声音无波无澜。

“今天是周五,照例霍先生会邀圈子里朋友们小聚。

“管家昨天在订大闸蟹,我想霍先生今晚聚会的地点应该就是霍宅。”

霍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一顿。

“你要当着外人的面和慎行说这件事儿?那岂不是让慎行难堪?”

“难不难堪,就要看霍先生的态度了。

“是成全一段扶危济困的佳话,还是落一个峙强凌弱的骂名,就看霍先生怎么取舍了。”

霍老夫人有些意外苏棠的决绝。

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姑娘。

竟意外在她的发缝间看到几线银丝。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仔细看过,才确定那是真的白发。

“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想过,大概是离开霍宅,就会走投无路吧。”

“那你还……”

“无所谓,老夫人,我只想人走账清,两不相欠。”

傍晚,霍慎行果然带朋友回了霍宅。

除了苏棠眼熟的几位,居然还有谢修远和宋锦瑶。

苏棠恭敬垂眸,不由捏紧手心的字据。

霍慎行在看到苏棠时,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不止是因为前两天的不欢而散。

他更不喜欢苏棠被其他人盯着看。

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私藏被人觊觎。

“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下去!”

苏棠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

“霍先生,我等在这里,是想跟您清一笔账。”

那一瞬间,霍慎行想过许多可能——

苏棠不甘受辱,要反抗了。

苏棠看到他和宋锦瑶亲近,吃醋了。

苏棠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要向他道歉了……

唯独没想到,苏棠是要离开。

看到苏棠手心那张几乎被她捏碎的纸条,霍慎行莫名心慌。

“霍先生,这是十年前,在迦南酒吧,我签给您的卖身契,您还记得吧?”

霍慎行不记得了。

太过久远,他费了点神,才想起那张被他叠成飞机飞出去的“字据”。

“怎么……会在你这里?”

“一式两份,点单纸自动复写,霍先生不会不认账吧?”

七年了,不管霍慎行如何过分,苏棠都没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过。

他从来不知道,已经沉寂到逆来顺受的苏棠还有如此锋芒。

霍慎行的手有些抖。

取过纸条,展开时,泛黄发脆的纸撕破了。

可他还是看到十年前,自己轻手写下的那行字——

【十年期满,人走账清,各不相欠——霍慎行】

9.

花厅里静的可怕。

霍慎行咬肌滚动数次,才堪堪抬眸,看向静立在他面前的苏棠。

依旧是那身风情万种的女仆装。

却让霍慎行第一次生出不敢冒犯的怯意。

他心念百转,却没想到任何可以让苏棠留下的理由。

难怪无论他怎么对苏棠,苏棠都不再反抗。

他以为是苏棠后悔了,认错了,学乖了。

没想到人家是在这里等着他。

霍慎行攥紧手里的纸,一步步靠进苏棠,在她耳边低声嗤笑——

“很好!跟我玩卧薪尝胆是吧?等这一天等的很辛苦吧?”

苏棠要把指甲掐进肉里,才能克制住自己想后退的本能。

“卖身还债,辛苦也是应该的。”

“卖身还债?”

霍慎行一把掐住苏棠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十年相处,在你眼里,就只是卖身还债?”

“那不然呢?白纸黑字,霍先生总不会赖账吧?”

霍慎行的笑都变得狰狞。

“如果我就是想赖账呢?”

“那霍先生不妨先问问宋小姐的意思。”

宋锦瑶早就蠢蠢欲动了。

她苦追霍慎行这么多年,最忌惮的就是苏棠。

所以七年前,她才用了那样的手段,想让霍慎行赶走苏棠。

可结果呢?

她反倒把两人送上了床!

霍慎行生日那晚,是宋锦瑶最后一搏。

结果适得其反,没奈何到苏棠,反倒惹恼了霍慎行……

但宋锦瑶没想到,她都已经打算放弃的事,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这要还赶不走苏棠,她也白在豪门圈混了这么些年。

宋锦瑶起身走到霍慎行身边,拉过他掐着苏棠的手,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

意有所指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碰,你也不嫌脏。”

霍慎行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当然知道宋锦瑶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锦瑶扔掉手帕,捡起地上的纸看了看。

笑道:“可惜我认识慎行哥太晚,都没能见识到你英雄救美的风采呢!”

紧接着话风一转。

“不过能见证功德圆满的一天也是一样的。”

她转身将那张字据投进旁边烹茶的小火炉里。

就着腾起的火焰继续道: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苏棠。

“就像慎行哥承诺的那样,人走账清,各不相欠。”

然而,宋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儿,对目眦尽裂的霍慎行嫣然一笑。

“我能做这个主吧,慎行哥?以你未婚妻的身份。”

霍慎行沉沉呼出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

苏棠太让他措手不及了。

再加上宋锦瑶步步相逼。

他不可能出尔反尔——哪怕那张所谓的“字据”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当然。”

霍慎行牵住宋锦瑶的手。

“我的任何事,你都能做主。”

宋家是宁城几乎能与霍家比肩的顶级豪门之一。

霍慎行还不打算得罪。

何况宋锦瑶苦追他八年,再过几天就要订婚。

当这圈内一众好友的面,于情于理,他也不能打宋锦瑶的脸。

苏棠,这次他是真的留不住了。

霍慎行睨着低眉垂目的苏棠,强压戾气。

“就按锦瑶的意思,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苏棠闭了闭眼,紧悬的心终于回落。

她对着霍慎行深深点头致意:

“霍先生,无论如何,十年前,谢谢您!”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家大宅。

10.

突获自由,陌生的让苏棠不知所措。

她七年没出过霍家大宅。

连自在的行走,都让苏棠觉得陌生和新鲜。

她就那样一步接一步的走在夜色里。

不问前途,不管归路,亦不回头。

霍家大宅建在半山,没有任何公共交通。

既便有,苏棠身上也没钱。

突然,身后车灯雪亮。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刹停在苏棠身边。

车窗落下,是个眼熟的面孔。

“苏小姐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苏棠想起来了,车里的人姓谢。

她曾在霍慎行生日宴上见过,也是今天的客人之一。

苏棠后退一步,拒绝的很干脆。

“不用,谢谢先生。”

谢修远有些无奈。

苏棠的警惕,他很理解。

甚至,这些年他也无一刻不在后悔,当初在迦南酒吧帮助苏棠的人不是自己。

“苏小姐,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从这里到山下有十几公里,是搭不到车的。

“而且,你穿成……这样,很不安全。”

苏棠笑了,笑的没有一丝温度。

“是谢先生吧?你也想学霍慎行英雄救美吗?”

谢修远急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那就别跟着我!”

从山上到山下,苏棠走了近四个小时。

身后的车灯始终不远不近的亮着。

苏棠不理会,也不回头。

到了山下,宁城的繁华渐渐显露。

即使是半夜,也有行人车辆往来不休。

苏棠身上过于扎眼的女仆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苏棠任由打量,无动于衷。

她已经习惯了。

苏棠向一位扫街的大姐问路,打听西山墓园该怎么走。

大姐很热心地给苏棠指了路,还告诉她天亮才有去那边的公交车。

苏棠道了谢,沿着大姐告诉她的公交路线继续往前走。

她等不及天亮,也没钱坐车。

身后的车灯,不知什么时候淹没在城市的灯火里,已没了踪影。

苏棠到西山墓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墓园大门,苏棠却望而却步。

她没脸这个样子去见父母……尤其是妈妈。

但苏棠也不想离开。

她在墓园外找了个角落,蜷缩着坐下。

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苏棠太累了!

不只是因为走了一夜,还有这七年的不堪回首……

现在,回到父母身边,她终于能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了。

初秋的清晨已有了寒意。

可苏棠醒来时,却觉得很温暖。

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半旧的军大衣。

淡淡的洗衣粉味,让她想到久远的,父亲身上的味道……

墓园的大门已经开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正在打扫园里的落叶。

大叔见苏棠醒了,便拿着扫帚走过来。

等走近了,苏棠才发现,白发斑驳的大叔并不是很老。

大概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

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也是这个年纪……

“闺女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苏棠摇头。

“那就是有亲人在里面?”

苏棠点头。

“那怎么不进去看看?”

“我……没脸见他们。”

大叔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没那么多事儿,只要你来,他们就高兴了。”

苏棠眼眶一热。

“可是我……做了很不好的事。”

11.

有人来扫墓,大叔去忙了。

苏棠依然抱着军大衣缩在那个角落里,不进去也不离开

她与父母只有一墙之隔。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安心,也让她惶恐。

不知不觉,苏棠又睡着了。

被大叔叫醒,苏棠才发现竟然已经是中午了。

墓园里重新安静下来,仿佛与世隔绝。

大叔端着一个饭缸蹲在苏棠面前。

“饿了吧?叔不大会做饭,凑合吃点。”

饭缸里是半缸炒鸡蛋和一个馒头。

苏棠接过,还没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大叔挪到离苏棠两步远的地方,点了支烟。

“吃吧,先吃饱肚子,没啥过不去的。”

鸡蛋很香,馒头很软。

苏棠边哭边吃,一顿饭流尽了她七年的眼泪。

等苏棠吃完了,哭够了,大叔又端给她一大杯蜂蜜水。

“喝点水,再去洗把脸,精神精神。

“等歇够了就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苏糖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叔,我家里……早就没有人了。”

“那你这是……”

苏棠从未对人讲过的身世,在这个秋日的午后,都倾诉给了这位陌生的大叔。

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地诉说着对妈妈的愧疚和思念。

诉说着与父亲的相依为命和彼此煎熬。

终于说到霍慎行,苏棠只用一句话带过——

“我用了十年时间,还完了那笔债,直到昨天,我自由了。”

大叔一直静静的听着,深刻竖纹的眉心紧紧拧起。

等苏棠不说话了,才碾灭烟头问她: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苏棠摇头。

她孑然一身从霍家大宅出来,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来看看父母。

她没想过以后,也不想有以后。

“叔,您不用管我,我一会就走了。”

“走?你能走哪里去?没有身份证,你连车都坐不了。”

苏棠的身份证在霍慎行手里。

她离开霍宅时,霍慎行没给,她也没要——

她还完债了,不想再因为任何事向霍慎行低头!

苏棠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没想坐车,甚至不想离墓园太远。

“闺女,你怕鬼吗?”

“什么……鬼?”

苏棠现在脑子都是昏的,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大叔的意思。

“不怕啊,真有鬼的话,我还想问问它,有没有见过我妈妈,她过的好不好……”

大叔点点头,站起身。

“那跟我来吧。”

他带苏棠进了墓园。

“墓园缺个清洁工,一直没找着人,你不怕鬼的话先帮忙顶几天吧。

“有工资,一天100块钱,包吃住。”

“叔……”

苏棠叫了一声,大叔回头时,她抱着怀里的军大衣深深鞠了一躬。

却被大叔一把扶住。

“闺女,咱不兴这个。”

弯腰的动作让苏棠身上女仆装风情尽现。

大叔的目光却坦荡拓落。

“你跟我家闺差不多高,她走得急,好几套新衣裳没来得及穿,不嫌弃的话,你先拿去穿吧。”

苏棠怔住,半晌才小心试探道:

“叔,您女儿她……”

大叔抹了把脸,“嗐”了一声。

“走啦!也是癌。

“她胆子小,我不放心,就想来陪陪她……”

“那她妈妈……”

大叔笑了笑,有种沧桑的释然。

“好着呢,听说又成家了。”

苏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感激,羡慕,唏嘘,心疼……乱七八糟挤在一起。

没过脑子就汇成了一句话——

“叔,以后,我替妹妹孝顺您。”

12.

霍家大宅的气氛压抑到几乎窒息。

霍慎行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对面前精致的早餐没有半点食欲。

他扔下刀叉,破天荒大清早就点了支烟。

霍老夫人觑着他的脸色,暗暗蹙起了眉。

还是太过乐观了。

她试探道:“人既然走了,就收收心,好好准备订婚的事……”

“走?”

霍慎行冷笑。

“只要我不答应,她就哪儿也别想去!”

“可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让苏棠离开了吗?”

“那是当着外人的面,我不想和宋锦瑶闹得太难看,给她个面子。”

霍老夫人的心不由一沉。

“难道,你还想再把苏棠找回来?”

“不用找,她连身份证都没有,不出三天自己就会滚回来求我!”

霍老夫人无法理解霍慎行的自信。

她放下汤匙擦了擦手。

“那如果苏棠就是不回来呢?”

“不可能!”

霍慎行如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暴戾易怒。

“在霍家这么多年,她不回霍家,还能去哪儿?”

“所以,这些年,你不让她上学,不让她外出,就是为了让她永远依附你,离开你后无处可去吗?”

“我没有!那都是她自找的!”

霍慎行烦躁的掐了烟,起身想要结束这场注定不会愉快的谈话。

霍老夫人却叫住他。

“慎行,我希望你就此罢手,好好结婚过日子。

“苏棠无论欠你什么,都已经还清了,你拿捏不了她,她也不可能再回来!”

霍慎行骤然转身,直视自己的母亲。

“什么意思?您做了什么?”

“你该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霍老夫人指了指管家手里捧着的日历。

“慎行,如果我是苏棠,我也不会回来。

“但我是你的母亲,我希望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霍慎行接过日历,一页页红叉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

“是苏棠留在房间里的日历,一共有七本。”

霍慎行胡乱翻了翻,除了满目红叉,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一本日历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每天都在煎熬!”

霍老夫人走过来,将日历翻到其中一页。

霍慎行发现,那一页在红叉的空白处,还写了几行清秀的小字。

那是苏棠的笔迹,他认得。

【今天看到了海棠花,才发现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希望一切结束后,我也能化成一株海棠,在明年春天,恣意绽放。】

看日期是4月27日,但霍慎行实在想不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不由又往后翻了翻,果然又看到同样的字迹。

【新来的阿姨说我不知廉耻,被管家伯伯辞退了。其实,她没说错。

但我不敢求情,我怕我一开口,霍先生会让她更不好过。】

这件事霍慎行有些印象。

因为人就是他让辞掉的。

霍慎行还记得,阿姨舍不得霍家的高薪,求苏棠替她说说好话。

苏棠理也没理就走开了。

因此,霍慎行没再为难那个阿姨。

但当晚,他就掐着苏棠的脖子问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求人的样子……

霍慎行捏捏眉心,吩咐管家:

“把日历都送去我书房。”

然后,不知是对霍老夫人还是对自己说:

“苏棠会回来的!”

13.

霍慎行用三个晚上,看完了苏棠留下的那些日历。

但苏棠并没有如他所料,滚回来求他。

霍慎行点了支烟,把日历又重新翻回到2014年4月14日。

苏棠在那一页打下第一个红叉。

【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现在,梦醒了,现实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时光太过久远,但霍慎行还是记得的,那是他真正占有苏棠的第二天。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更没有他曾许诺给苏棠的浪漫婚礼。

甚至,连最起码的温柔和尊重都没有。

怨恨,暴戾,一切都是为了发泄。

他恨苏棠。

她的背叛和欺骗,让霍慎行觉得克制了三年的自己就是个白痴!

苏棠居然还一脸无辜的问他为什么!

他一掷千金救她的父亲。

可怜她孤苦无依,把她接回霍家大宅。

看中她的优秀,给她请最好的老师,送她上她喜欢的学校。

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爱上她,将她宠成让人羡慕的公主……

可仅仅三年,被他捧在手心的苏棠居然背着他和别人上床……

霍慎行也想问为什么!

捻灭烟头,霍慎行继续往后翻。

2014年4月27日

【我不想穿霍先生给我的衣服,可霍先生说,我只配穿那样的衣服。

我妥协了。

我想让霍先生消消气,能允许我继续上学。】

2014年5月5日

【霍先生打了我一耳光。

还好,是打在我原本就听不见的那边,我没失去另一个耳朵。

我不知道霍先生为什么会生气,我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大概,被厌恶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吧。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霍先生如此厌恶?】

霍慎行的手指越攥越紧,清脆的一声后,用了许多年的墨玉烟嘴被捏断了。

他只知道苏棠的听力时好时坏,却从没问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她竟然有一边耳朵,是听不见的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日历上都没有苏棠的只字片语。

一直到2015年1月27日。

【我又见到宋小姐了,还是那么美丽,和霍先生很般配。

可是,霍先生要结婚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我会祝福他的。】

霍慎行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带宋锦瑶来霍家大宅。

他就是故意的。

想让苏棠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近。

想让她也尝尝嫉妒的滋味。

他虽然不会和别的女人上床,但他多的是手段让苏棠难受。

看着她眼里的爱慕一点点破碎,消失。

让霍慎行有种残忍的快感——

这就是苏棠背叛他的下场!

霍慎行扔开手里断掉的烟嘴,直接咬了支烟在嘴里。

他报复的很成功。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心慌的厉害。

又看了一遍,霍慎行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

苏棠说“又见到宋小姐了”。

可霍慎行明明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带宋锦瑶来霍家大宅。

在那之前,苏棠根本没见过宋锦瑶。

所以,为什么是“又”?

一夜未眠的疲惫让霍慎行很是暴躁。

他完全没了往日的迂回周旋的兴趣,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宋锦瑶。

早晨六点半,宋大小姐当然还在睡。

挂断三次对方依旧不肯罢休后,宋锦瑶气醒了。

她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发她的大小姐脾气,就听霍慎行问:

“你第一次见苏棠是什么时候?”

宋锦瑶瞬间清醒。

“就是在你的朋友圈里啊,我都要嫉妒死了!”

显然,她的这点话术对霍慎行没有任何作用。

手机里霍慎行的声音更加喑哑低沉,宛如来自地狱的魔音。

“宋锦瑶,我问最后一遍,你第一次见苏棠,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14.

宋锦瑶发誓赌咒,咬死第一次见苏棠就是在霍家大宅。

霍慎行不置可否,只在挂断电话前说了一句话:

“宋锦瑶,别让我查出来你对苏棠做过什么,这个代价你和宋家都付不起。”

霍慎行能肯定,宋锦瑶说谎了。

可见面而已,为什么要说谎呢?

霍慎行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叫来管家。

“立刻安排人去找苏棠,今天之内,我要见到她。”

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是”。

他其实已经找过一次了。

霍老夫人让他拿点钱给苏棠。

他让人找了三天,只得到苏棠步行下山的监控视频。

没有钱,没有身份证,穿着扎眼的苏棠凭空消失了。

但管家宁愿再花十倍功夫去找人,也不敢拿这个结果去触霍慎行的逆鳞。

可派出去的人翻遍宁城大街小巷,连公园和桥洞都没放过,依旧一无所获。

总不会是想不开吧……

管家擦着额上的冷汗,没敢继续想下去。

霍慎行显然已在暴发的边缘,连霍老夫人说话都变得谨慎。

“宁城才多大?也许苏棠是不想留在伤心地,已经离开了呢?”

“您提醒我了!”

霍慎行精神一振,对管家道:

“马上让人去车站和机场查!我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霍老夫人闭了闭眼,重重叹出一口气。

她说这话是让霍慎行知难而退的,没想到却事与愿违。

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霍慎行简直像失了智。

也不想想,一个没钱没身份证的人哪那么容易离开宁城!

但霍老夫人也不敢再劝。

苏棠在的时候,霍慎行就算疯,也只是对着苏棠疯。

可苏棠才离开三天,霍慎行已茶饭不思忘寝废食,连公司都不去了。

更遑论收心敛性,结婚生子?

这绝不是霍老夫人想要的结果。

霍老夫人也找过宋锦瑶。

想让她以未婚妻的身份劝劝霍慎行。

可宋锦瑶言辞闪烁推三阻四,竟然连个面儿都不露。

仿佛之前天天缠着霍慎行的人不是她。

气得霍老夫人口不择言:

“堂堂豪门千金,还不如苏棠一个孤女能抗事儿!”

鸡飞狗跳地过了一个月。

苏棠依旧音讯全无,霍慎行却越闹越离谱。

几次三番因为捕风捉影的线索,扔下公事飞去外地后。

霍老夫人不得不承认,她后悔放苏棠走了。

趁霍慎行难得在家,霍老夫人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慎行,我一直没问过你,既然这么在乎苏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她?

“我记得你刚接她回霍家的时候,还满有监护人的样子……”

霍慎行嗤笑。

“我从没想过做她的监护人!”

“好吧,但不可否认,那时候你对苏棠很好,至少比你对宋锦瑶要好。”

霍慎行也像在回忆。

“那时候苏棠很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就是她的神明……”

“所以呢,后来为什么会闹成那样?

“我从国外回来,看到那样的苏棠,都不敢相信这是你能对她做出来的事!”

“背叛者,当然要受到惩罚。”

“可我看过苏棠留下的那些日历,没有一句是对背叛的忏悔。”

“呵!那只能说明我足够手下留情,她却不知悔改!

“只要让我找到她,我会让她知道,背叛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15.

霍老夫人失望摇头。

自从霍慎行上位后,他们母子之间少有交流。

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慎行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傲无情的上位者。

自负到连她这个亲妈都看不下去。

“慎行,之前我的确不想你和苏棠过多纠缠,更希望你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好好结婚生子。

“也许不很幸福,但至少稳妥,予你的生意也有帮助。

“但随着你生意越做越大,我也就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想,如果实在喜欢苏棠,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却主动提出要和宋家结亲,娶宋锦瑶。

“我以为是你想通了,结果一个订婚就被你拖了四年订,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所以,苏棠告诉我她要离开的时候我没有阻拦,我想让你自己做选择。

“好,你放她走了,那苏棠无论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她不会死!”

霍慎行听不得这样的话——

虽然他已经暗地里让人去查最近一月的死亡人员名单。

“好,苏棠不会死。

“但她没钱没身份证,是几乎没办法生活的。

“即便这样,苏棠都没回头,你就算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霍慎行手上捻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没有回答。

直到整支香烟被捻成一小撮烟丝和纸屑,才缓缓开口。

“我会原谅她,然后……和她结婚。”

霍老夫人苦笑摇头,是无奈也是释然。

“既然如此,就去问问那天来的客人吧。

“我记得谢家那孩子很早就离开了,说不定,他见过苏棠呢?”

霍慎行霍然起身。

“谢修远!一定是他!”

说着急匆匆就要向外走,被霍老夫人厉声喝住。

“站住!气势汹汹是要干什么?还想再打一架吗?”

“打架?不。”

霍慎行勾起一个嗜血的笑。

“如果苏棠真是被谢修远藏起来的,我会要他的命!”

霍老夫人惊觉哪里不对,赶紧让管家替她联系谢家。

等她辗转打通谢修远的电话,已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谢修远听完霍老夫人满含歉意的提醒,不禁苦笑。

“谢谢伯母,霍先生已经在我办公室了。”

挂断电话,谢修远松了松领带,解下袖扣。

“慎行,你想打架我奉陪,但在这之前,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霍慎行眼神阴翳,气势迫人。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把苏棠交出来,我考虑放过你的云帆集团。”

谢修远只能先退一步。

他不是霍慎行,不能疯到不顾谢家的利益。

“实不相瞒,那天晚上我的确见过苏小姐,但她拒绝了我的帮助。而且下山没多久,我就跟丢了……”

“跟丢了?你是白痴吗?跟个人都能跟丢?”

谢修远气得两眼发黑。

在心里念了三遍“不和疯子一般见识”,才咽下这口气。

“是,我白痴,那请问霍先生您呢?

“号称在宁城只手遮天的霍慎行,一个月了连个人都找不到?”

霍慎行还是不信。

“苏棠真没被你藏起来?”

“没有!”

谢修行没好气。

“七年前你就误会我,七年后你还是不相信我!”

霍慎行冷笑。

“误会?

“当时苏棠就睡在你的房间里,身上全是吻痕,垃圾桶里还有用过的套……

“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们的清白???”

16.

谢修远被霍慎行咬牙切齿的质问惊呆了。

“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咱们喝完酒,我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又找不到房卡,最后在车里睡了一夜!”

霍慎行不可置信。

“可我去找苏棠的时候,你明明就在房间里!”

“我只比你早了半分钟!你到的时候,我刚让服务生帮忙开门,连床上是谁都没看清!”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你就把我打进了医院!

“而且,后来我打电话告诉过你,我根本没回房间,你信了吗?”

误会解开,霍慎行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

被误会了七年的谢修远同样愤怒。

但他比霍慎行理智,而且分的清孰轻孰重。

解下被霍慎行扯坏的领带扔到一边,又松了松领口才压着怒气道:

“你都不问苏棠的吗?她总不会冤枉我吧?”

霍慎行摇头。

“苏棠被下了分量很重的迷药,清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怎么进的房间也不记得吗?”

霍慎行继续摇头,勾着一抹苦笑。

“我没问过她,对她来说,也许不记得才是幸运的。”

谢修远简直不可置信。

“所以?你问都没问就定了苏棠的罪,还折磨了她七年?”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谢修远真的很想先揍霍慎行一顿再说其他。

“这些年,我怕你误会,我一直没再打听过苏棠的事。

“你生日那晚我见到她,我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霍慎行,你真他妈没有心!”

霍慎行布满血色的眼底暗潮汹涌,语气却已颓然。

“我没有!我只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谢修远也不敢再激他,忍着气重新拉回话题。

“那现在呢?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这次,霍慎行终于点头。

一叶障目而已。

换个角度再看,便一清二楚。

本该在学校上课的苏棠为什么会出现在圣菲酒店?

明明做了那样龌龊的事,为什么在医院醒来时,苏棠还能对他笑的毫无芥蒂?

以及,第一夜时,苏棠无措的惊慌……

桩桩件件,无处不是破绽。

拙劣到近乎儿戏的手段。

霍慎行却深陷七年……

“是宋锦瑶。”

霍慎行无比笃定的说出这四个字后转身就走。

谢修远一头雾水,赶紧追了上去。

在谢修远看来,霍慎行已经疯了。

就算迁怒于人,又怎么会是宋锦瑶。

“慎行,你冷静点!宋小姐怎么可能会针对苏棠……”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蠢。”

“什么意思?”

霍慎行脚步不停,语气冷得瘆人。

“她的确不能,她只需要让我看到一场‘事后’,我就替她做了所有。”

“而且,圣菲就是宋家旗下的酒店,那场聚会也是宋锦瑶发起的!”

宋锦瑶当然不会坐等霍慎行来找她算账。

接完霍慎行电话的当天,她就去了国外。

纠缠霍慎行这么多年,这一次,宋锦瑶是彻底死心了。

有钱如何?

长得人模狗样又如何?

还不是个自以为是的渣男?

事情都过去二百年了,才想起来求证真相。

连她这个罪魁祸首都替苏棠不值。

这样的男人,她宋锦瑶消受不起。

就该让他和那个死心眼的苏棠纠缠到死!

当然,宋大小姐即便退场也得是华丽的。

宋家别墅的客厅里,宋父一边觑着霍慎行的脸色,一边按宋锦瑶的交待播放视频。

视频里的宋锦瑶烈焰红唇,妩媚张扬。

与她平时在霍慎行面前柔弱清纯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端着酒,显然已经喝到微醺。

夹着烟的纤细手指对着镜头指指点点——

“霍慎行,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女人吧?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

“空有一张臭皮囊,骨子里就是个自负又霸道的控制狂!

“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白白赔上我七年青春!

“霍慎行,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告诉你,我不会道歉!就算没有我,你和苏棠也迟早完蛋!

“因为,你所以为的爱,根本就是变态的控制欲。

“即便是惩罚,也没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穿着女仆装在别的男人面前卑颜屈膝。

“那不是惩罚,是羞辱!

“霍慎行,你还敢说你喜欢苏棠?

17.

霍慎行被视频里的宋锦瑶气到心梗却无可奈何。

他活了三十六岁,从没像今天这样被人质问过。

先是谢修远,后是宋锦瑶。

一个个倒反天罡,就着他的伤疤生撕硬扯,让他痛悔难当。

可他又没办法反驳。

宋锦瑶骂他的字字句句,都是他对苏棠犯过的错。

视频里的宋锦瑶不知是骂够了还是喝醉了。

终于不再滔滔不绝。

她对着镜头怜悯的笑了笑。

“霍慎行,我不要你了。

“作为分手礼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天晚上,苏棠除了被下迷药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身上的‘吻痕’是被我掐的,垃圾桶的套子里装的是卫生间的沐浴液。

“霍慎行,苏棠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来自于你。

“可你太自负了!打着不想给她造成二次伤害的幌子,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

“但凡你问她一句,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圣菲,你就会知道,是我接她去的。

“我告诉苏棠,你因为不满家里的逼婚,在圣菲喝醉了,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苏棠真的太在意你,课都不上,就被我拐到了圣菲……

“霍慎行,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对苏棠!

“哈哈哈哈……”

视频在宋锦瑶的狂笑中结束,宋父抹着额头的冷汗强装镇定。

“霍……霍先生,小女的确太过玩劣,但女孩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她全花在了你身上,也难免心有怨气,您能理解吧?”

见霍慎行抿唇不语,又竭力挺直腰杆道:

“你要想报复,就冲我来,别为难瑶瑶!”

霍慎行嗤笑一声,起身大步离开。

谢修远安抚了宋父两句,也赶紧追了上去。

宋锦瑶的话太狠了。

霍慎行没当场发疯,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追上后,谢修远发现霍慎行居然是冷静的。

连和他对峙时暴起的青筋都平复了。

“你……不生气?”

霍慎行摇了摇头,点了支烟咬在嘴里。

墨玉烟嘴被他捏断后,他反倒烟瘾见涨。

辛辣的烟草和尼古丁能带给他片刻的麻木。

宋锦瑶主动纠缠他,闹了七年没得到想要的名份,就要这样报复。

那被他禁锢在霍家大宅的苏棠呢?

霍慎行不敢想。

“我一直以为,锦瑶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大小姐,没想到,她也有让我刮目相看的一面……”

谢修远惊愕。

“你还夸她?不恨她离间你和苏棠?”

“恨有什么用,能让苏棠回来吗?能回到七年前让我挽回这一切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

“没什么打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苏棠……”

霍慎行本就沙哑的声音突然哽住。

深呼吸了几次,才颤声道:

“她没钱,没身份证,还穿着……那样的衣服……我……”

霍慎行说不下去了。

让人失智的愤怒过后,他优秀的头脑早已分析出各种可能。

这也是这段时间让他寝食不安的原因。

霍慎行以前从不接听任何陌生号码。

但自从苏棠走后,他手机不离身,连诈骗电话都要接听。

唯恐错过任何与苏棠有关的消息。

可渐渐的,霍慎行又不敢接了。

他怕听到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谢修远的拳头重重落到霍慎行脸上。

“你他妈还有脸说!”

霍慎行抹去唇角的血水,同样挥了谢修远一拳。

“你这个暗自觊觎的小人,你既然已经看到她了,为什么不拦住她!”

18.

苏棠很快适应了墓园的生活。

她包揽了大半的工作,唯独不敢去为父母扫墓。

大叔也不说什么,只默默接过工具,替她扫完那小小一隅。

大叔的话很少。

苏棠也早已习惯沉默。

很多时候,他们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但苏棠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宁。

大叔的女儿走的时候才18岁。

花一样的年纪,审美却很素静,留下的衣服全是深深浅浅的蓝。

苏棠没脸穿这么干净的颜色,只拿了套没怎么穿过的运动服。

墨蓝色,过了水有些发灰,小姑娘大概不喜欢,没有多少穿过的痕迹。

苏棠觉得,这就很好。

她不想冒犯到这位不幸又幸运的小姑娘。

一个月后,大叔拿了三千块钱给苏棠,说是她的工资。

“去买几件喜欢的衣裳,别总难为自己。”

苏棠摇头。

“叔,您别哄我了!我不要您的钱,也不需要买衣服。

“您能让我呆在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大叔拗不过她,便亲自去了市区,打算给苏棠买几件冬衣。

可一下公交车,他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苏棠。

商场的显示屏上。

路边的广告牌上。

甚至,每个街口都在发送的寻人启事上。

全都是苏棠巧笑倩然的脸。

却比墓园里的那个苏棠更年轻,更鲜活。

大叔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许久。

随手接过传单的路人行色匆匆,没人驻足细看。

再往前走,商场门口的巨大显示屏前,也没什么人围观讨论。

显然,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叔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默默的看了会儿那条反复播放的寻人视频。

除了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体貌特征外,大叔还在视频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俊美矜贵,气势迫人。

十足十的上位者模样。

男人说:“棠棠,我错了!告诉我你在哪里?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赎罪。”

视频里还说,知道苏棠下落者,确认消息无误后,重金酬谢。

能提供有效信息者,也有百万酬劳。

大叔原本不错的心情变得凝重——

仅一个有效信息就酬谢百万,这得是什么样的家世?

寻找苏棠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没再耽误,收好人手一份的寻人启事,买完衣服,便匆匆赶回墓园。

可当大叔看到默默打扫墓园的苏棠时,所有的疑问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闺女,你过来,叔跟你说点事。”

大叔新买的衣服交给苏棠,又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寻人启事,也递了过去。

“这上面的苏棠,是你吧?”

苏棠打开那张纸,看到自己七年前的照片。

和一行加大加粗的字——

【棠棠,求你回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然后才是她的信息和令人咋舌的酬劳。

最下面还留有八种联系方式,仿佛生怕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大叔叹口气。

“市里到处都是你的照片。

“那位霍先生说,一天找不到你,他就一天不会罢休。”

苏棠沉默了一会,然后一点点将那张厚实的铜板纸撕成碎片。

“不是我,他们要找的那个苏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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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煌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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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姑娘,身上全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