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老张,在一家国企工作了30多年。在这里,我见过形形色色的领导,也打过无数次交道。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位姓李的老领导。

李领导在厂里是出了名的严厉。他眼光毒辣,脾气火爆,稍有不顺心就破口大骂。我跟他共事了20多年,几乎天天都在吵架。他总觉得我办事不利索,我总觉得他刻薄不通情达理。两人斗了一辈子,谁也不服谁。

终于,在去年,我到了退休的年龄。那天,我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欢送会,没有致辞,更没有跟李领导打招呼。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告别了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说实话,这种不辞而别,多少有些怅然。毕竟这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汗水,也有我跟李领导斗智斗勇的回忆。但我还是狠下心走了。这些年,我受够了他的气,也累够了。我想,离开了他,我的晚年应该能过得舒坦些吧。

退休后的日子,悠闲而又平淡。我天天在家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这天,我正在菜市场买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听,竟是李领导的儿子小李打来的。

小李在电话里客气地说,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接手了父亲的工作。为了感谢父亲的老部下,他要设宴款待我们这些老同事,算是交接班的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是想让他爸出来踩我一脚吧?毕竟我走的时候,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爸留。想到这,我冷笑一声,婉言谢绝了。

谁知小李再三恳请,又说宴请地点就在我家附近一个酒店,来回很方便。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见见老同事,吃顿免费的,也不算亏。于是,我答应了下来。

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早早来到酒店。谁知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李领导是谁?我心里一惊,这老家伙不是早就退休了吗?怎么还在这露面?

李领导看到我,却笑眯眯地招呼我坐下。他老态龙钟地说:"老张啊,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啊,今天你还肯赏脸来捧我儿子的场,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心里好笑,心说我今天是来吃小李的,可不是来捧你的。不过当着这么多老同事的面,我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于是陪着笑脸寒暄了几句,算作交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小李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领导。又说李领导有福,儿子能顶班接力,是他的骄傲。

听着大家的恭维,李领导笑得合不拢嘴。他举起酒杯,环视一周,突然停在了我的面前。只听他酒后吐真言:"老张啊,咱俩共事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对我意见最大。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敬你一杯,算是赔个不是。"

我愣住了,堂堂李领导,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敬酒赔不是?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酒杯都不知该不该举。

李领导看出了我的犹豫,又说:"这些年,是我对你要求太严格了。但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是想锻炼你,想让你更上一层楼啊!现在你也退休了,我也该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其实一直很欣赏你,觉得你是个人才。

厂里那么多人,也就你敢跟我叫板,敢跟我争个高下。这种劲头,这种骨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跟李领导斗了半辈子,并不完全是因为真的看不惯对方。更多的,是因为我们太像了——都是脾气硬,都是争强好胜,都不甘人后。正因如此,我们才会针锋相对,才会你来我往。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我端起酒杯,跟李领导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这一杯,不仅仅是个道歉,更是多年恩怨的了结。

散席时,李领导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老张,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放心,以后有小李在,你的晚年一定能过得舒坦。厂里的事,也有他给你说情。你就安心享享清福吧!"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曾经,我以为离开了李领导,就是逃离了烦恼。但现在我明白,也许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跟他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成了相忘于江湖的知己。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李领导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跟现在的小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必当年,他也是个敢拼敢闯的人吧。

人生几十年,竞争和角逐在所难免。但到了最后,能有个知己,了却心中的芥蒂,也是难能可贵的。

李领导,多谢你这一杯酒。让我们在人生的尾声,终于冰释前嫌,化敌为友。往后的日子,我们就做个回忆的老友,常联络,常问候,别再斗了。

生命苦短,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