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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未婚夫是个糙糙的汽修工。
以前我曾心高气傲地羞辱过他。
可破产后,我又死缠烂打地求他收留。
我故意贴着他,又勾住他脖子。
他声音隐忍又沙哑:「下去!」
「哦?」
低头看,他带茧的大掌正掐着我腰。
1
回国后,意外得知我家破产。
投奔亲友,结果因为没钱被司机扔在半路。
我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镇,还没看到人就因为贫血昏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一家小小的修车铺。
四周昏暗,空气里都充斥着机油味。
半睁眼,看到黑暗处正有烟头忽明忽灭。
「彭哥,她醒了!」
被声音一惊,才发现身边有个寸头少年。
里边的男人没应。
只站起身,缓缓向我走来。
走到光亮处,我才看清他的脸。
是彭恪,寸头断眉,高大魁梧,脸上戾气十足。
他站在我身前,完全挡住我的视线。
彭恪呼出最后一口烟:「醒了?」
我点头。
彭恪将烟摁灭在我手边的烟灰缸,然后冷冷道:「那滚吧。」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哦……」
寸头少年小张满脸问号:「彭哥,你怎么——」
「闭嘴!」
彭恪一出声,小张就不说话了。
我小心翼翼地拖着行李。
准备出门前,我又鼓起勇气退回来。
「那个……能借我点钱吗?」
彭恪抱臂玩味地盯着我。
那眼神就像在说:「你觉得呢?」
2
其实不怪彭恪这么对我。
毕竟,我五年前曾拒绝又羞辱过他。
小时候老爹给我和彭家定了门娃娃亲。
后来,老爹当了暴发户,完全忘记这事。
直到五年前彭恪亲自找上门来。
那时他家正困难,想着或许池家能念着当时的情义帮衬帮衬。
结果彭恪刚进到我家别墅,就被我老爹轰出来。
彼时我正跟朋友游玩回来,恰好碰上彭恪的狼狈模样。
那群少爷小姐知道我爹给我订过娃娃亲,便口无遮拦地开玩笑:「小叶,那是你未婚夫啊?」
「怎么跟个乞丐一样?」
「哈哈哈哈哈伯父当年什么眼光?」
「穷小子也想攀高枝啊?」
「小叶,这可不是你的审美啊哈哈哈哈。」
……
彭恪离得并不远,他听到了这些嘲笑,把头压得更低。
我身在其中,也许是年少自尊心作祟,我故意赌气:「那个人,又脏又臭的,像个乞丐一样,怎么可能是我的未婚夫!」
我不擅长嘲讽,说出口时整张脸都憋红了。
怕大家不信,我又更郑重地对他们说:「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他那种人。」
我没敢转过身看他,只知道眼前这群人笑得很欢。
散场后,我想去找他,他却早已消失了。
现在想来,彭恪肯定恨透了我。
五年,他变得又高又壮,再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彭恪看着我,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被盯得浑身难受:「我……手机和钱包都丢了。」
彭恪又抽了支烟。
等了很久,我终于放弃。
转身离去,刚踏出门槛,小张便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彭哥……给的。」
说罢,便将一沓红钞票塞进我口袋。
3
我拖着行李,好不容易才找到镇上一家宾馆。
老板娘见我可怜,很快就给我安排了住所。
放下东西,正准备洗个澡,就听到门外传来声响。
「砰砰——」
「谁啊?」
「姑娘,是我!」门外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您有什么事吗?」
「这样的,你这间房热水坏了,我来修一下。」
我看着简陋的卫生间,正滴答滴答往外漏水。
「哦,好。」
透过猫眼,看到确实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我便放心地开门。
老板娘进来,笑得谄媚,转头去了卫生间。
「哦呦,这个漏水问题大得咧,我找人给你修一修。」
「不用——」
「小赵,过来帮客人修一下。」
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另一个人便进来了。
他拿着工具,走向卫生间。
略过我的眼神,有些猥琐。
我心中不禁一寒。
老板娘就在旁边,可半路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
只剩下我和那工人在一处。
五分钟后,他带着工具箱将要离开,我也松了口气。
「咔哒——」
门上锁,但他却没离开。
「哪里来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他笑得猥琐,下一步直接朝我扑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身下。
「救命——」
老房子隔音差,我一直在拼命呼救。
他刚扯开我的衣领,那门便被人踹开了。
满地灰尘扑起,门外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他大跨步向前,一把拎住工人脖子,毫不费力地甩到一边墙上,工人直接晕了过去。
我还沉浸在恐慌中,控制不住地流泪和颤抖。
直到他出声:「起来。」
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不等我反应,他将外套甩在我身上,拉我起身。
我擦干眼泪,看到彭恪。
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了看四周:「笨。」
而后,他低头看我,眼神晦暗不明。
他太高了。
我艰难地仰起头,才发现他脸上和手臂上都是黑色机油。
「走不走?」
他后退一步,打断我的思绪。
「走……我走。」
我快速收拾好东西,拖着东西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下楼时,碰巧撞上老板娘回来。
老板娘见到彭恪,笑得张扬:「彭——」
没说完,彭恪一把勒住她脖子,狠声道:「管好你的人。」
老板娘吓得翻白眼,连连点头。
说罢,他又大跨步向前走去。
店里有台报废的摩托车,彭恪刚刚就在楼底修车。
4
我老实地跟在彭恪身后。
半路他停下,想抽烟,却发现自己并未穿着外套。
我殷勤地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
彭恪咬上烟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急忙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有些尴尬地学着说:「彭……哥。」
彭恪呼出一口烟,全喷在我脸上。
烟雾缭绕,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我抬眼看了他,觉得他此刻情绪应该不错。
于是我鼓起勇气,踮着脚,凑到他脖颈处闻了闻。
又掏出手帕,替他擦掉脸上的机油,然后是手臂。
最后将脏的帕子收回背包里。
彭恪冷漠地看着我一系列动作,没出声。
我揪着手,忐忑地说:
「彭恪,对不起。
「你不脏也不臭,你不是乞丐。
「当年……当年是我错了。」
彭恪微眯着眼,又抬手吸了口烟,断眉处上扬,更显他的不逊。
最后,他嗤笑一声,又转身离去。
我跟着他,来到他的住处。
他的住所是老式的居民楼,和他的修车小铺离得很近。
我艰难地抬着行李跟他爬上了五楼。
他却在开门后,「砰」的一声把我关在门外。
这……
看来刚才我的道歉不管用啊。
我沮丧地蹲下,打算就在这将就一晚。
刚蹲下,隔壁邻居就开了门。
邻居是个美艳御姐,她穿着高跟鞋,手里夹着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男人?」她开口。
我摇摇头:「我——」
我一时竟无法解释我和彭恪的关系。
御姐笑了一声:「他新欢啊?」
「不是……」
「我是他远房表妹。」我胡诌了个借口。
「表妹。」御姐琢磨这个词。
「呵……」
说罢,她摁灭手中的烟,向我邀请道:「小妹妹,要来我这吗?」
「不了吧,太麻烦……」
「这儿晚上可是会有老鼠和蟑螂,你不怕?」
我眉头紧皱,感觉二十多年的苦都在这一天里受完了。
「我去!」
说罢,我拍拍衣服,正准备跟着她,彭恪的门却开了。
他换了身衣服,垂眸看着我:「去哪?」
「这个姐姐说要收留我。」
「刚刚才被骗,现在还不长记性?」
「我……」
御姐忍不住戏谑道:「彭恪,你护短啊?」
彭恪冷眼瞧着她:「林冰,别逗她。」
林冰无可奈何地摆摆手:「闷骚。」
而后转身关上门。
彭恪敞着门,又转身进了屋。
我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又小心地关上门。
彭恪家格局很简单,只不过客厅似乎刚收拾,看起来有些局促。
「彭恪,我能洗个澡吗?」
彭恪转身看我,见我白色裙子早就被脏污沾满,脚上的高跟鞋也坏了好几处。
毕竟今早下飞机前,我没想过会遇到这些事。
彭恪站在厨房,指了指卫生间:「左边热水,右边冷水,自己调。」
「谢谢。」
我从行李箱里抽出衣服,匆忙跑进卫生间。
直到热水淋身,才感到一丝轻松。
换完衣服,出来看到彭恪正看着窗外。
我犹豫着走到他身后,捏捏衣角,缓缓开口:「彭恪,我能借你手机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吗?」
5
彭恪微微一顿,转身过来居高临下地看我。
「池叶,别作。」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
「我没骗你,我男朋友航班比我晚一趟,这么久没联系,他该担心我了。」
说罢,彭恪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僵持不过十秒,彭恪走向客厅,从矮小的茶几上拿来他的手机。
我胆战心惊地接过,还是说了声谢谢。
彭恪手机像是几年前的旧款,用着有些卡。
我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周凯的电话。
输入数字,即将拨通时,彭恪转身回房了。
走时,他还留了句:「明天赶紧滚。」
老房子隔音并不好,彭恪躺在床上,还是能听到屋外的对话。
「喂?周凯?」
「是小叶吗?」
彭恪隐约听到客厅传来哭声。
「嗯……对……」
「我在溪水镇。」
「那我明天来接你。」
「好。」
6
隔天早上,修车铺门口来了辆迈巴赫。
周凯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抱着我。
「阿叶,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周凯又将我转了好几圈,确认我真的没事才彻底放下心来。
周凯揉揉我的头:「阿叶,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我家这样,会不会连累到你?」
这次,周凯没再说话。
「阿叶,别多想。」
「我现在,能回去吗?」
周凯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扯开话题:「对了,你昨晚住哪?」
我指了指身后的居民楼。
「那还是得谢谢你朋友,对了,你朋友呢?」
彭恪刚修完车,满头大汗。
他脱下短袖,坐在门口石凳上抽着烟,正看着前边那两人你侬我侬。
忽然,彭恪发现我和周凯齐齐望向他。
他懒散又不屑地靠坐在石凳上,手指夹着烟,断眉处微微上挑,整张脸好看得不像样。
可他的眼神太有攻击性,让周凯有些不寒而栗。
周凯看那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缓缓开口问道:「阿叶,他是谁?」
「我……我亲戚,远房表哥。」
周凯疑心重,我胡诌了个借口。
听到我的解释,他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蹙起眉来。
「阿叶,你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你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市里有人在追债。」
「那我能去你那儿吗?」
「我那儿恐怕不安全。」
「那我怎么办?」我都快急哭了。
周凯沉思许久,忽地牵着我手走向彭恪。
「您好!我是池叶的男朋友,周凯!」
彭恪没起身,秉着礼貌回了句:「彭恪。」
周凯笑着伸手:「彭表哥好!」
彭恪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是这样的,小叶现在不方便回去,能不能让她暂时住在这儿?」
「周凯——」我拽住他袖子,想阻止他。
周凯揉揉我头发,安慰我:「小叶,我是为你好,等我处理完所有事,就接你回去,好吗?」
「我……」
可这不是我想留就能留的,彭恪讨厌我,我留这儿不是碍他眼吗?
「好啊!」彭恪竟然爽快地答应了,然而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并没什么善意。
周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只一个劲儿地感谢他:「那真是麻烦了!」
说罢,还拿出一张银行卡,说是帮忙照顾我的一点儿心意。
彭恪没接,叼着烟转身又继续修车去了。
周凯牵着我沿河边走了一圈,边走边安慰我。
临走前,我让他等我。
周凯的 Zippo 打火机落在我行李箱里了,我得还给他。
回到小屋,我正专注着翻行李箱,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等我回过神来,彭恪已经在玄关处。
他咬着烟,整个身子隐在暗处,像一座雕塑。
我抓着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路过他身边时,感觉周围静悄悄的。
即将开门,彭恪却忽然拽住我手臂,将我禁锢在门后。
头顶灯光忽明忽暗,彭恪脸色晦暗不明。
他站在我身前,步步靠近,直到完全贴近我。
彭恪额头滴着汗,隔着薄薄的衣物,我能感受到他热烫的体温。
「表哥?」
他问我:「池叶,你玩我呢?」语气半戏谑半认真。
我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误会……我——」
耳朵一动,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周凯来找我。
声音每近一分,彭恪便低头靠近我一分,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
彭恪低头抵住我额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脸庞。
氛围诡异又旖旎。
周凯思索一番,敲门问:「小叶,你在里面吗?」
我没应声,彭恪也没动。
「小叶?」
周凯又敲了几声,似乎马上就要推门而入。
我有些哀求道:「彭恪……」
彭恪松开钳制我的手,咬着烟说了句:「借个火。」
我松口气,悻悻然地踮脚为他点烟。
周凯进门时,只看到我站在玄关处。
「小叶,你还有事吗?」
「这个,给。」我将打火机递给他。
周凯接过,又亲了亲我额头:「小叶,乖。」
7
周凯走后,我就真在彭恪家住下,但彭恪也不会让我吃白饭。
刚开始,彭恪每天早上都会拉我起来去整理零件。
让我跟小张一起拧螺丝,刷机油,有时还让我去搬轮胎。
大热天,汽车轮胎散发出刺鼻的橡胶味,熏得难受。
短短几天,浑身上下都疼得难受。
小张看不下去,尝试着劝劝彭恪,但被彭恪拒绝了。
而且彭恪没给我钥匙,我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跟着他。
他这人又十分古怪,晚上会设定好门禁时间,超过时间就不会给我开门。
跟他相处的日子,就像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终于在某天下午,我因为搬不动轮胎而瘫坐在地时,我跟彭恪摊牌了。
「彭恪,你答应周凯的条件,就是为了耍我吧?」
彭恪憋着笑,点了点头。
我气得想笑:「大不了我不住你这了!我另找——」
「丁零。」
彭恪忽然扔给我一串钥匙。
「这是?」
「屋里钥匙,你以后不用时时跟着我。」
我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现在才给?」
他蹲下身,拿出纸巾替我擦掉脸上的脏污。
「因为这个月你的房租已经给了。」
「周凯吗?」
他摇摇头:「这几天你的辛苦费。」
我皱皱眉:「那……那他给你的钱你为什么不要?」
这样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他收了手,略显认真地看着我:「池叶,那是周凯的,不是你的。」
「他是我男朋友,他的就是我的。」
彭恪有些无奈:「池叶,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这几天,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了吗?」
我垂眸沉思道:「很累,很苦。」
「嗯,这才是你的。」
他站起身:「你还是担心下个月的房租吧。」
我拽住他的手:「能不能换个方式?」
修车我不会,做家务还是可以的,至少能轻松点。
当我第一次做饭,不小心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时,小张气得让我以后都别进厨房。
当我尝试洗衣服,意外把彭恪衣服洗破了个洞,他勒令我不许再碰他的东西。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开始思考我到底有多废物。
抛开家世,我好像什么也不是。
我问周凯,他只会让我乖和听话。
过了好几天,我意外发现镇上有家新画室在招助理,画室老板叫宋韵,是个年轻的女画家。
好歹我也是国外美术专业毕业的,她看了我简历,立刻就录用了我。
当晚,我就将我预支的工资甩给彭恪。
「诺,我下个月房租。」
彭恪有些怀疑:「你的?」
「当然!」
「找到工作了?」
「嗯哼!」
「那看来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我低头扒饭:「那肯定。」
他数了数钱,确认无误后揣进了口袋。
8
宋韵很有耐心,教我一点一点做起。
她气质清冷,温润如玉,相处起来有点亦师亦友的感觉。
在画室工作的一月,收获也颇丰。
虽然工资不多,但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双手挣钱,有点奇妙。
下个月是周凯生日,我打算攒些钱给他买生日礼物。
可等我拿着一两个月的工资去到商场,才发现我什么也买不起。
最后,我把唯一值钱的瑞士手表给卖了,才有钱给周凯买礼物。
他生日那天,我早早打扮好出门等车。
小张见状,有些好奇:「小叶姐,你去哪?」
「市里,给我男朋友过生日。」
不远处,彭恪正给轮胎打气。
小张挠挠脑袋,憨笑道:「这样啊,还没见过小叶姐男朋友呢。」
「他上次来过呀!」
「不太记得了,就那一次。」
我后知后觉:对哦,周凯就来了一次。
「没关系。」
「小叶姐,能给我带个桃花酥吗?我可喜欢詹记的桃花酥了。」
「可以啊。」
「那你别回来太晚,太晚我就睡了。」
我想了想:「门禁前我一定回来。」
班车来了,我上了车,就见小张又跑去找彭恪说话。
彭恪正给轮胎一个个上螺丝。
「彭哥,你都不拦一下她吗?」
「拦什么?」
「小叶姐去找别人了啊。」
彭恪闷闷地回:「那是她男朋友。」
小张有点儿不甘心:「那又怎么了?说不定马上就分了。」
彭恪回了个警告的眼神:「张禹!」
小张见状,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
过了很久,彭恪小声道:「咱们跟她,不是一路的。」
「她从小养尊处优的,看不上我们这些糙人。」
小张不同意:「不是一路,那就开上一路呗!」
彭恪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张四处张望,避开他的眼神。
临走前,他还提醒:「彭哥,这颗螺丝上错了!」
彭恪朝他脚边扔了个扳手。
9
坐着颠簸的班车,一路来都十分难受。
到了目的地,我找卫生间补了个妆,才敢上楼找周凯。
踏上会所,周围一切都富丽堂皇。
曾几何时,我也是其中的一员,那时候根本不用为钱烦恼,老爹总会把最好的塞给我。
推开包厢门,里边灯红酒绿,周凯正被众人簇拥着。
他最喜欢这样,喜欢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见我来了,他笑着从众人间穿过,直接搂住我:「小叶。」
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十分刺鼻,我不由得偏过头。
周凯搂着我坐在他身边,言语却是对着其他人。
池家和周家以前是合作伙伴,周凯的朋友我大多都认识。
他们见我来,明明也客气着寒暄,但看我的眼神总有些怪异。
周凯与他们谈论着花天酒地,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待着,尴尬地玩手机。
直到送礼环节,周围人纷纷送上昂贵的高奢品。
我偷偷地把礼物塞进周凯怀里,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周凯低头看了两秒,就将小盒子塞进口袋里,摸摸我脑袋:「乖。」
「周凯。」
「嗯?」
「生日快乐。」
他忽然愣了一下:「嗯,谢谢女朋友。」
说罢,他又转头去找他朋友去了。
中途我去上厕所,正好听到其他人的谈论。
「喂,你们看到周凯那女朋友池叶没?多寒碜。」
「她家不是破产了吗?怎么还有脸缠着周凯啊?」
「欸,这才多久啊,她手上就有茧子了?」
「你们是没看到,她送的礼物有多寒酸……」
我就站在隔间,听她们不断地议论我,或嘲讽或取笑。
原来从破产的那一刻起,我跟周凯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
直到声音消失,我才从厕所出来,心不在焉地回到席上。
傍晚六点,彭恪刷到了周凯的朋友圈,带着地点定位。
朋友圈照片上他搂着女孩,却对着别人笑。
彭恪心想:臭显摆。
「小张,这盘菜你盐放多了吧?」
小张尝了一口,觉得和平时味道没什么区别:「彭哥,没有啊。」
再尝尝,好像是有点酸,应该是多放了点醋。
吃完饭,彭恪打算早点休息,却见小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小张,你干吗?」
「我等我的桃花酥呢,小叶姐说会很快回来。」
10
周凯全程都没怎么理我,我打算提前走了。
准备起身,他却拽住我:「小叶,你去哪?」
「我要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末班车。」
周凯皱眉:「晚点吧,待会儿我送你。」
「你喝酒了。」
「小叶,你今晚不陪我吗?」
我拽开他的手:「周凯,今晚陪你的人很多。」
「小叶,我送你。」
说完,他揽着我的肩送我到门口。
一开门,却碰见了老熟人,王氏集团的王总,我爹的老朋友。
他路过这儿,恰好碰上我:「小叶啊,都长这么大了。」
周凯见状,忽地将我拉到一边,开始与他攀谈起来。
我打算借口上厕所,然后直接溜。
进到卫生间,我看了眼时间,怕是赶不及在门禁前回去了。
我给彭恪去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彭恪那个老年人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出来时,却见周凯在门口等着我:「小叶,王叔想请你喝一杯。」
他拽着我,我有些抵触:「为什么?」
「只是单纯的喝一杯,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你直接叫我。」
「我不——」
没能拒绝成功,我被周凯推进了另一个包间。
小张看着手表,距离门禁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彭恪洗完澡,看了眼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他出门时正碰上小张。
「彭哥,小叶姐现在还没回。」
「嗯,我去接她。」
11
事实证明,人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王总这个老狐狸的确不是什么善茬,起初只是单纯聊天。
念在当年与我爹的情分上,他说他能帮我还债,也能给周家带来很好的资源。
前提是,要我做他的情人。
我站在角落处,听他在那里喋喋不休:「小叶,你也知道你家现在举步维艰吧。」
「虽然你爸还了不少,但不是还没完吗?」
说罢,他肥头大耳的身子正慢慢向我靠近。
我试着叫周凯,然而根本没人理我。
逃到门边,才发现门上了锁,老狐狸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志在必得。
在他扑向我时,我猛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他被甩到了地上。
我这是……
搬轮胎搬得力气都变大了?
自从上次在客栈出事后,彭恪特地教了我几招。
所以,当彭恪一脚踹开门时,看到的是王总被压在桌下,我正准备用烟灰缸砸晕他。
「池叶!」他叫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的身影,还以为是梦,直到他将我从地上抱起。
我带着哭腔:「彭恪……」
王总捂着流血的额头:「你们……我要报警——」
没说完,他被彭恪一脚踹晕了。
彭恪将外套披在我身上,抱着我离开,路过某个包厢时,我让他将我放下。
隔着玻璃,我看到周凯正跟别的女孩在亲吻。
我踹开门,屋里人都纷纷看向我,而后小心翼翼地离开,只剩周凯醉得迷离。
他揉揉眼坐起身,不小心踢翻脚边的垃圾桶,垃圾桶里滚出一个黑色小盒。
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周凯在看清我的那一刻瞬间酒醒:「小……小叶?」
「是啊,你该失望了吧。」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是。」
「是你告诉王总今天我会来这的对吗?」
「小叶……我……」
他想狡辩,我直接放出刚才王总坦白的录音。
僵持不下,周凯终于摊牌了:「小叶,你也知道,现在能帮我们两家的只有王总。」
「而且你只是去陪着喝杯酒,又能解决债务,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你怎么不去陪他?」
周凯继续辩解:「小叶,我是为你好,你听话,乖一点好不好?」
「周凯,我们分手吧。」
「小叶,这只是件小事,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我最后看他一眼,闭上眼睛,冷声道:「彭恪,揍他。」
彭恪站在我身后,闻言愣了半会。
我又继续补充:「朝脸揍,他那鼻子是做的,给他打歪。」
说罢,彭恪走进包间,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周凯。
周凯没想到我性情大变,立马慌了神:「池叶,你不能这样,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敢报警我就把刚才的录音公布出去!」
周凯还想说什么,彭恪没再给他机会。
脸上挂了彩,周凯愤恨道:「池叶,你就等着那群人找上门吧。」
我看着地上的周凯,心情十分复杂。
毕竟,异国他乡那几年,一直是他陪着我,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
最后,彭恪叼着烟,狠狠在他右手上踩了一脚,他记得照片上就是这只手搂的腰。
「谁来我揍谁,不必你操心。」
临走前,他将烟摁灭在周凯脸旁:「她的债,我来还。」
12
彭恪是开着机车来的。
我坐在他身后,他让我抱紧他。
夜晚风凉,彭恪肩膀宽,替我遮住了不少风。
「真是的,又出丑了。」
彭恪带着些痞气说:「好姑娘,你刚才很勇敢。」
「之前教你的还记着?」
「嗯,我学得可好了。」
察觉到我的哭腔,彭恪沉默了好几秒:「池叶,想哭就哭。」
听此,我靠在他背后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头昏脑涨,泪水浸湿彭恪的衣衫,哭累了,就睡过去了。
隔天早上,小张看到我肿胀的双眼,还好心地拿出冰块给我敷着。
他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小叶姐,昨晚你怎么这么晚回啊?你男朋友不送你吗?」
我闭着眼:「不要提他,我没男朋友了。」
「啊?」
「真是太遗憾了!」
「你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哪有?小叶姐,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去去霉气!」
说完,彭恪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拿下我手里的冰块,让我进他屋。
彭恪打开一个抽屉,递给我一张银行卡:「池叶。」
「干吗?」
「拿去还债,密码你生日。」
我盯着他手里的卡片:「不用。」
刚说完,门外就传来粗鲁的敲门声。
小张一开门,那群人直接冲进来,喊我的名字。
彭恪站在我身前,语气不耐:「有事?」
「我找她!」为首的秃头指着我。
「她家欠我们的钱还没还清,还想逃?」
说罢,几个人撸着袖子,笃定我拿不出钱,正想大干一番。
彭恪手持银行卡,抵住秃头的额头,沉声道:「所有的钱,都在这里。」
秃头愣了半会儿,接过银行卡,又挠挠脑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密码 000627。」
「不够再来找我。」
说完,秃头仔细检查了卡,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那群人离开后,彭恪跟个没事人一样洗衣服去了。
「小叶姐,那群人是你前男友找的吗?」
我皱眉想起昨晚周凯的话:「可能是。」
「那他也忒不是人了,小叶姐你怎么找的他啊?」
「谁说是我找的?
「我老爹怕我在国外孤单,特地给我找的。」
「那你爹眼光不怎么啊。」
「是不怎么样。」
「他以前还给我定过娃娃亲呢,我以前还有个未婚夫。」
「那你未婚夫呢?」
「我……」
我瞧着洗手池旁彭恪的身影,小声道:「我们闹掰了。」
「那你爹眼光是真不行!」
「咳……」
晚上,我叫来彭恪,将写好的欠条摆在桌面。
「彭恪,你签个字,再按个手印,今天那钱,算是我借你的。」
说完,我将纸笔都递到他面前。
彭恪颇为认真地看了眼:「不用了。」
「为什么?」
他有些好笑:「你不是说我是你表哥吗?」
我严肃道:「我那是开玩笑。」
「这钱,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哥,都还是你的,不是我的。」
彭恪挑眉:「哟,长进了?」
我有些飘飘然:「那当然。」
「真不用,那钱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意思?」
彭恪认真解释:「五年前,你爸给的,那时放着没用,后来拿去投资,赚了不少。」
「我爹他不是……把你赶出来了吗?」
他点点头:「后来他又反悔了。」
「老爹真是……」
我低头玩手指,低声嘀咕:「那也不行,那也还是我们池家欠你的。」
「废话不多说,还是签个字吧。」
彭恪见我执拗,还是拿起笔快速签了字。
签完,还差个红印。
彭恪屋里没红印,我从包里拿出口红,打算用口红代替。
我专注地在他拇指处抹着口红,指尖触碰到他手上的厚茧,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彭恪。」
「嗯?」
「你手真大。」
「废话。」
「真糙。」
「哦。」
「按吧。」
「好。」
说完,彭恪象征性地在纸上按了按。
我拿起欠条,又仔细看了遍,心中有个疑惑:「彭恪。」
「怎么?」
「既然你有钱,那为什么之前还一副很穷的样子?」
彭恪捻捻指尖,漫不经心地说:「装可怜,让你多愧疚点。」
「……」
13
自那天后,周凯和那些追债人再也没来过。
我继续在镇上的画室做着助理,以助理的工资,我大概要很久才能还清彭恪的钱。
宋韵知道后,大方地给我涨了五百块,代价是每周末都陪她去写生。
四月份的天并不热,我和宋韵就坐在小溪旁看着周围的山山水水。
她画完,就在一旁盯着我。
我拿着画笔的手不自觉慢下来,感觉有点像念书时被老师盯上。
宋韵点评:「画得不错,感觉可以继续深造,有想过吗?」
我手一顿,讪笑着说:「有啊,本来想着这次回国后试着申请英国那边的学校,后来我家里遇上这些事,就没再想了。」
宋韵又将视线移到远处,淡淡道:「那真有些可惜。」
我抿唇笑笑:「这样也挺好。」
小时候,老爹为了让自己不像个暴发户,硬是把我送去学了好多东西。
我其他的都学不精,唯独画画。
宋韵换下画布,又开始动笔,过了半会儿,她又开口:「你要是真想,我可以帮你。」
我放下笔,惊讶地问:「宋韵姐……」
她并未停下:「别看我,你离我还差远了。」
「我——」
「真想,就准备好你的材料和作品,继续练习,好好申请。」
「哦。」
也许是平时教学生惯了,宋韵此时颇有一副老师的模样。
直到下午,宋韵画完最后一幅画,靠着椅子忽然说了句:「柳树后有人在偷拍,去揪出来。」
我按照她的指示,真在柳树后抓住了那个偷拍的人。
就是……有点儿眼熟。
林冰穿着高跟鞋从草丛里出来:「小叶子,你这可不厚道。」
「林冰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只许你们写生,不许我采风啊?」
说话间,宋韵已经走到我们跟前,她比林冰矮半个头,气势却并不弱。
她伸出手:「拿来。」
林冰不情愿:「不行。」
然而宋韵不理会她的拒绝,直接抢过林冰手上的相机。
「宋韵你——」
「未经允许,擅自偷拍属于侵犯肖像权。」
说完,宋韵将林冰相机里关于她的照片都删掉,而后返回原处。
林冰没反抗,就老老实实地任由她那么做了。
我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奇怪:「林冰姐,你们认识?」
林冰检查相机,不经意道:「嗯,我师姐。」
这段小插曲后,宋韵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
傍晚时分,我背着画架和笔筒,跟着宋韵走过镇上的小桥。
走到桥底,面前有个昏暗小巷。
巷子路灯亮起,我看到彭恪曲腿靠在墙边,林冰就站在他身前抽烟。
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彭恪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自觉捏紧手中的背带。
忽然,林冰猛地靠近彭恪,几乎要挨着他的脸。
一秒两秒三秒……
彭恪始终没有推开她。
我揪紧衣角,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宋韵看向林冰,说了句:「显眼包。」
我僵硬地转过头,有点不太相信这个词是她说出来的。
14
当天晚上,小张做了四人份的晚餐。
林冰坐在我旁边,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吃饱后,她想用油腻腻的手摸我:「小叶子,今天你可忒不厚道了。」
彭恪反应快,拉着我椅子靠近他,躲过了林冰的捉弄。
「啧,彭恪,你小心眼?」
彭恪没应,只是用手中的筷子抵住她的油手,慢慢推离我,而后淡淡回了句:「嗯。」
我看着他俩的互动,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隔天,我跟着小张一起择菜,想问问关于他俩的事。
五年前的某天彭恪心情不好,在半山腰处飙车,一个不小心摔沟里。
正好遇上开机车的林冰,顺势救了他,两人自此就成了朋友。
林冰爱四处玩,彭恪就在溪水镇给她留了个落脚地。
我掰着豆角,皱眉问:「彭恪那时候为什么要飙车?」
提起往事,小张摇摇头:「据说那时候,彭哥家里有难,又被未婚妻给抛弃,那叫一个惨。」
小张义愤填膺地补充:「彭哥说了,要是再碰上忘恩负义的那家人,一定给他们好看!」
我低头,讪笑着附和:「哈哈哈,一定给他们好看。」
接下来,我又听小张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长串彭恪的彩虹屁。
我不经意间插话:「你彭哥……喜欢林冰姐那样的?」
小张停下,忽然嘘了一声,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看着我。
我懂,这就是默认了。
当天凌晨,我偷偷蹲在阳台,捏着彭恪的烟盒,回想我第一次见林冰的时候。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丰满的曲线,成熟的气质,这些都不是我这个小菜鸟能比的。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我抽出一支烟,想试试林冰她抽烟是什么感觉。
刚点上,身后就传来彭恪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一惊,慌乱中将点好的烟摁灭在花盆里,嘴里不停咳嗽。
彭恪站在我身前,看着花盆里的烟,沉声道:「池叶,想学坏啊?」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脸,壮着胆子问:「你教我吗?」
彭恪明显一愣:「真想学?」
我点头。
彭恪叹了口气,拿过我手里的烟盒:「换一种,这个太烈。」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新的,抽出两支,递给我一支。
他拿出塑料打火机,熟练地给自己点上烟,然后将打火机扔给我。
我按着开关,却怎么也打不起火,抬头说:「坏了。」
彭恪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我:「那没办法了。」
「不行。」
我向前一步,撑着他的肩,踮起脚,咬着烟,对着他的烟,点燃了我的。
烟头与烟头接触,鼻尖逐渐弥漫着烟草味。
彭恪身形一僵,下意识搂住我腰。
睡衣料子薄,我能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我站直身子,含糊地笑着说:「这不就行了。」
彭恪回过神来,往后退一步,半眯着眼:「狡猾。」
说完,他缓缓呼出一口烟。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抽了一口,却被浓烈的烟草味呛得流泪,忍不住蹲下。
头顶传来彭恪闷闷的笑声,我盯着指尖的烟,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
这烟,比刚才的还要烈。
很久之后,我都没能止住咳嗽。
彭恪蹲下,双手抱着我坐在阳台边的柜子上,又给我接了杯水。
我喝完满满一杯,才缓过神来。
他抬头看我:「池叶,你不必做这些。」
刚流完泪,眼里都是水光,我握着杯子,低头看他,心中思绪万千。
「彭恪,我好看吗?」我没来由地问了他一句。
彭恪看着我的眼睛,没说话。
「我好看吗?」我又重复一遍。
他忽地站直身子,抬手捏住我的脸,玩笑道:「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他的掌心都是厚茧,刮得脸生疼。
「唔——
「别捏,我疼。」
听到我的话,他终于松手,看着我泛红的脸,又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他尴尬地搓搓手:「对不起。」
说完,下一秒他直接把我扛起,将我扔回房间。
「喂——」
替我关门时还不忘说上一句:「好好睡觉,别多想。」
我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总感觉他在逃避什么。
15
自上次彭恪捉弄我后,我好几天都没见着他。
就像是,他刻意躲着我。
半夜辗转反侧,我想了很久,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他生日那天,小张特地关门一天,说是要给他过生日。
我想着或许是要办个生日宴,特地盛装打扮一番,以表尊重。
直到我跟他们一起坐在河边,我才知道小张说的「过生日」原来就是去野外钓鱼。
我撑着鱼竿,不禁有些疑惑:「彭恪,你一直都这么过生日吗?」
他懒散地靠着椅子:「是啊,我们这种糙人,没那么多仪式感。」
我转头,继续盯着水面:「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彭恪在有意疏远我。
「没事,钓鱼也挺好的。
「修身养性,我爹以前也挺喜欢的。」
彭恪觉得这话有点怪,却又不知怪在哪。
三人坐在河边,从正午到日暮。
小张收获最多,兴冲冲地准备生火烤鱼。
我蹲了一天,一条鱼也没有,反而成了蚊子的食物。
本来以为会去正式场所,所以特地穿了小高跟和碎花裙,没想到现在更方便蚊子。
彭恪见我难受,从车上拿来驱蚊药:「涂一下。」
我接过,一手撑着手电,一手准备抹药。
椅子太矮,我蹲着难受,又将驱蚊药扔给彭恪:「天太黑,我看不见,你帮我。」
彭恪拿着药,有些不知所措。
而我很快打开手机电筒,照亮我周身,见他还没动静,我刻意放软声音:「帮帮嘛。」
彭恪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掀开我小腿处的裙子,蘸着药,一点点帮我涂抹红点处。
我皮肤白,那些红点格外明显,几乎布满了小腿。
彭恪指尖清凉,触碰到我皮肤时,缓解了不少难受。
我低头,看到他之前剃的寸头长了许多,也少了些戾气,看起来不那么凶了。
「彭恪,为什么蚊子都不咬你?」
「我皮糙,咬不动。」
「那为什么老盯着我咬?」
「它们就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
「那你喜欢吗?」
「……」彭恪没应声。
氛围一时有些尴尬,我俩都没再说话。
见他快上完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彭恪,你今天本来是不打算带我的对吗?」
他身形一顿,回道:「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他会提前跟我说好今天去哪的。
上完药,他收拾好东西,又回到他的位置。
我心里有点闷闷的:「彭恪,我们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吧?」
他无奈笑出声:「当然不差,别多想。」
远处小张正催着我们,即将起身前,他若有似无地说:「天上的鸟儿落在地上,觉得地上的小虫新鲜好玩,然而它们终究是要飞向蓝天。」
我跟在他身后,琢磨着他的话:他在说什么?
他都不知道我以前的语文成绩是最烂的。
小张烤好鱼,分给我们一人一条。
彭恪边吃鱼边喝酒,心情难得放松。
以前我总以为,生日一定要盛大,要奢华,要热闹,才算不辜负。
然而现在,空旷寂寥的野外,两三人把酒言欢,也算……挺特别的。
我也开了好几瓶酒,和他杯碰杯:「彭恪,生日快乐!」
小张也晕乎乎地说:「彭哥,生日快乐啊,恭喜你又老一岁。」
彭恪笑笑不说话。
后来,我们一起回家。
彭恪喝的酒有点儿多,我扶着他回家。
一回家,他就跌坐到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我走到他跟前,弯下腰,盯着他的脸。
真好看。
见他没睁眼,我大胆地伸手一点点抚摸他的脸。
棱角分明,画画的时候非常好勾勒线条。
最后,我停在他唇边,壮着胆子亲了上去。
一触即分。
待我睁眼,却见他明亮的双眼正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后退。
然而他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攻略城池。
我尝到淡淡的烟草味和清冽的酒味,就像他这个人。
后来,他又靠着我的肩睡着了。
16
也许我们都醉了,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晚。
暑假到来,画室开始忙了起来。
忙到月底,正好碰上我生日,宋韵打算请我吃饭,顺便庆祝。
那天宋韵特地定了镇上最好的饭店,林冰叫上了彭恪和小张。
以前,老爹最爱给我办生日宴,那时候我身边也有很多人。
后来一朝破产,老爹不在了,那些人也通通都消失。
而现在,几个人坐一桌,就着桌上小小的蛋糕,他们笨拙又真诚地给我唱生日歌。
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宋韵坐在我身边,她像我的老师,也像家人。
林冰和小张在插科打诨,彭恪一点点切蛋糕分给我们。
临了,宋韵难得笑着说:「小叶,你上次不是说考虑过去英国进修吗?」
「恭喜你,那边来了回复,你的申请通过了。」
说罢,宋韵调出邮件,让我又仔细看了一遍。
「我……我怎么没注意?」
她难得对我笑着说:「笨,肯定是忙忘了。还好我替你检查了邮箱。」
我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难抑兴奋:「真的!」
「那我下个月就能去英国了?」
「当然,我说了会帮你。
「只要能去,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
激动之下,我难得抱紧她:「宋韵姐,你怎么这么好,我爱死你了!」
宋韵咳一声:「别忘记回来就行!」
「肯定不会。」
林冰难得也笑了:「小叶子,不错嘛!」
「我还愁下个月去哪玩,刚好跟你一起去英国,给你做个伴。」
「真的?」
「真的!」
我又转身抱住林冰:「你怎么也这么好。」
「见外了啊!我什么时候没好过?」
小张也瞪大眼睛:「英国欸,小叶姐,你真厉害!」
我坐直,难得谦虚:「没有,没有。」
众人都在欢笑,只有彭恪在慢慢吃蛋糕。
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场。
回程途中,彭恪异常沉默。
直到进了屋,他忽然拽住我:「池叶,生日快乐。」
我停住,笑着回:「谢谢。」
即将转身回屋,他却没放手:「等等。」
「还有事吗?」
彭恪从他屋里拿出一个礼盒,递到我面前:「你的,生日礼物。」
我低头看,还是粉色的盒子。
「谢谢。」
我抱着准备回房,他又忍不住开口:「你不看看吗?」
「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
我放下礼盒,当着他的面拆开,里边是一件粉色公主裙和水晶高跟鞋。
「你选的?」
彭恪摸摸鼻子:「嗯。」
又补充一句:「不喜欢吗?」
我老爹在我 18 岁的时候也爱送我粉色的裙子,直男的审美是这样的。
「怎么会?」
我拿起裙子:「不然我穿给你看?」
抱着裙子,我快速回了房间,在镜子前换上裙子。
「彭恪,你进来一下。」
彭恪握着门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来了:「来了!」
17
其余的我都穿好了,只剩下后边的腰带没法系上。
「你帮我把腰带系上。」
「哦。」
彭恪看着手上的两缕粉色丝带,尝试着系上。
我摸摸腰身:「还挺合适,你特意量过啊?」
「我猜的。」
「那还挺准。」
「嗯。」
「到了英国,跟林冰姐去酒吧的时候正好穿上。」
彭恪身后动作停了一瞬:「……」
「英国那边应该很多帅哥,她还说要给我点 8 个男模。」
他语气有些不耐:「别跟她学这些。」
说完,他正好在我身后系好一个蝴蝶结。
正准备离开时,我拉住他:「彭恪,我下个月就走了。」
「知道。」
「你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
他扭过头来看我:「在那边好好学,钱不够跟我说,好好照顾自己,还有……」
「我不想听这些。」
他又想了想说:「那……别找男模。」
我忍不住笑出声,而后又故意贴近他,踮起脚勾住他脖子,逼他低头看我。
他声音隐忍又沙哑:「下去。」
「哦?」
低头看,他带茧的大掌正掐着我腰。
我抬头问他:「彭恪,你还在意五年前我丢下你的事,对吗?」
他垂眸看我,没说话。
「你觉得,我跟你始终不是一路的?」
「还是说,害怕我又再次丢下你?」
他依旧没回应。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彭恪,你能不能对自己自信点?」
他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我堵住唇。
他愣怔了半会儿,很快就反客为主,扣着我脑袋,加深这个吻。
我仰着头承受,脖子酸痛时下意识抽离,他便一把抱起我,抵着墙,继续吻我。
呼吸交缠,热度攀升,他清醒时比他醉时要更狠。
过了很久,他埋头在我颈间,低声承认:「你猜对了。」
我掰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十分认真地说: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你上次说,鸟儿是要飞向天空的。
「可是,有一只鸟儿飞着飞着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是你接住了它,又让它长出新的翅膀。
「现在,它又要飞向远方,一直飞着,会很累很累。
「彭恪,鸟儿终归是要栖息在土地上的。所以,你愿意给这只鸟儿一个家吗?」
彭恪眼里流转着别样的情绪,沉默良久,哑着嗓子说:「我愿意。」
我笑着看他,又低头吻了下去。
那天晚上,由他亲手系上的腰带,又由他亲自脱下。
【本篇故事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