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一同学去厦门,用一密码箱的壶换一密码箱的人民币,这个故事,我好像讲给好多人听过,那时的紫砂壶行情,随着港台收藏热的兴起而逐渐热闹起来,原来不受待见的紫砂壶成型工人,个个都成了暴发户,人人是万元户,香港人、台湾人几乎象疯了一样,用“名表”和“光阳”牌摩托车来换一把紫砂壶。
我从小生活在紫砂堆里,在我的记忆里,做壶是一个吃苦的行当,有的年轻人情愿下放做农民都不肯做紫砂壶,那时候,丁山人从初中一毕业,就会去农村插队落户,有许多家庭几个孩子的,按照政策可能留一个在父母身边进工厂工作,可绝大多数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愿意到工厂去做紫砂壶,这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年轻人的思维。
为什么会出现这一现象的呢?是因为做紫砂壶一天到晚坐在泥登上,枯燥乏味,很多人认为是没有出息的,赚的钱不够买米养活自己,那时的紫砂厂是招不到工人的,尤其是上了高中的学生,更不愿意去进做壶。但风水轮流转,八十年代初国门洞开,引来了第一批香港商人,直接把紫砂壶捧上了人见人爱的心头好,至此,做壶的人开始多起来,甚至吸引了县长、县委书记的女儿也来学做壶。大量的学生挤破头都想拜师学艺,于是后来就有了紫砂二厂、三厂、四厂、五厂。一蜂窝开始做紫砂器。当然,除我厂设立特艺车间生产高档紫砂壶外,其它厂基本生产的全是粗货日用紫砂壶。
记得1982年,高中毕业不久,一个同学的家住在当时蜀山北街的当房弄,隔壁住的是紫砂厂的一个副厂长,由于他家是农民户口,不象我们一毕业就分配进入工厂,但这人脑子活,就问我借了三十元钱,又向另一位同学借了二十元和五市斤全国粮票,晚上到隔壁找那副厂长死缠烂打批了20把紫砂壶的条子,他凭着批条去工厂门市部买到了壶,他告诉我共付了十二元八角八分,把壶用卫生纸一个个包好放塞进了一个密码箱,这个密码箱还是他舅舅做供销员出差用的,第二天就站上了去杭州转厦门的绿皮火车了。
晚上来到厦门,在车站买了一张厦门市地图,找了一个一晚上一元八角的旅社先住下。一早醒来,花了一两全国粮票和五分钱买了两根油条,算是吃了一顿不是母亲做的丰盛早餐,他拎着密码箱打听到厦门中山路有一家最好的宾馆,于是走到那家宾馆的大门前,拿出几把壶放在密码箱上,坐在台阶上等客人,不一会来了几批人,他开价十元钱一把,但大家都觉得贵,都抵得上半个月工资了,十几个小时下来没有一个人买,但看的人倒是很多。
第二天,他就去了鼓浪屿,在一座豪华的别墅边找了一张报纸坐下,仍旧把几把壶放在密码箱上售卖,半天下来到是有几个人问价,但没有成交,太阳落山,正准备收摊的时候,一位长者过来拍了拍肩膀说,“小伙子,你从宜兴来的吗?”是的,“你带来多少壶呀?”20把,“这样,你这壶我都要了,你跟我过来拿钞票。”于是,跟着他七拐八弯来到了一个高级宾馆餐厅,长者请他吃了一顿他人生第一顿海鲜大餐,吃饭的时候知道了他是一个香港富商,有意把紫砂壶转口到新加坡,他说,新加坡华人多,又有钱,一边吃一边说了很多很多,过了多年以后,他予我说,当时就象小说《陈唤生上城》描写的一样,觉的这一顿晚饭,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山珍海味,有了这一次吃食,感觉这一生都没白来。
吃完晚饭,长者带他到他的房间,拿出一个新密码箱,“叭”的一声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的一叠叠“工农兵”十元面值的人民币,说:“这样,我这一箱的钱换你这一箱壶,怎么样”?他瞪大眼睛,简直是难以置信,心里默念着,这下发财了,这里面绝对不会少于十万元,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合作,这些钱呢当我们的启动资金,你每月来厦门两次,每次带100把紫砂壶,赚到钱五五分成,如何?”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了他开挂的人生。
我那同学拿着这一密码箱的钱踏上了回程的绿皮火车,把箱子抱在胸前,经过34个小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到杭州后转汽车回到了丁山,当晚就直接在陶都饭店请了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一顿晚饭,红烧狮子头,响油鳝丝,吃的那叫开心。他把钱还给我们,并一人多给了十元钱。从此,一密码箱紫砂壶换来一密码箱人民币的故事就这样在丁山传开了,由此才有了后来的十大壶王(贩卖紫砂壶给台湾人的十大壶商),从而开启了丁山紫砂壶直销台湾的辉煌年代。
但是,好景不长,当他第三次去厦门的路上,在杭州武林门火车站被丁蜀镇紫砂整顿办的民警戴上了手铐,押解回了丁山,很快就以投机倒把罪判了刑,并没收了所有非法所得。至此,丁蜀镇当时最会赚钱的一个人被关押了起来。再后来,就没有了后来了,出来后就不敢再去贩卖紫砂壶了,而是老老实实做了一个典型的农民,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时过境迁,如今他的儿子已经成为了一名紫砂工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