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钟,我被鸟叫声唤醒。习惯性地爬起来洗漱,然后开始准备早餐。我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周二,跳舞的日子。每周我都会去社区的公园跳舞锻炼身体,这是我退休后的最大乐趣之一。
就在我端着粥碗准备吃早饭时,门突然被用力敲响。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妈,我回来了。你在家吗?”门外传来我儿子阿强的声音。
我赶忙放下碗去开门,阿强提着一个大箱子站在门外。“阿强,这么早你怎么跑回来了?箱子里是干嘛的?”
“妈,我回来是要跟你说件大事。”阿强一边把箱子拖进屋,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已经在镇上菊花养老院给你预定了床位,你今天就收拾东西过去住吧。”
我感到一阵晕眩,忍不住失声叫道:“什么?养老院?为什么突然要我去住养老院?”
“妈,这也是为你好。”阿强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你已经70岁了,身体骨头不太好,我和阿珍又都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住到养老院有人陪着你,饮食起居也方便。”
我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脑子还没缓过劲来。“可、可我自己一个人还过得好好的,你们怎么能就这么把我丢到养老院去?”
“妈,我们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阿强不耐烦地打断我,“你就别说了,赶快收拾东西,我们得在中午前到养老院报到。”
我瘫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这些年为他们奉献的点点滴滴——晚上加班赚奶粉钱,生病时照顾他们,节假日烧烤陪他们出游......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妈,你还愣着干嘛呢?”阿强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收拾收拾,就带点必需品。”
我木然地站起身,强忍着眼泪,慢吞吞地往房间走去。我抓起一个旧手提箱,把几件衣服、一套餐具、洗漱用品扔了进去。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停当了。
阿强见我收拾好,便搬起箱子往门外走,我跟在他身后,心如死灰。临出门前,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间居住几十年的小房子,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我脑中闪过——我和先生结婚时腼腆的微笑、刚生下阿强抱在怀里的喜悦、三口之家团圆饭的欢声笑语......
“妈,走了啊,干嘛还站着发呆!”
阿强叫了辆出租车,很快我们就到了菊花养老院。这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层楼房,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护工。我跟在阿强身后走进院子,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几位老人默默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阿强把我带到办公室,和院长签了些什么协议,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片茫然。一个护工领着我来到一个六人间,简单地办了入住手续后,就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然后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个极简陋的房间,墙皮脱落,地板发黑,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味。房间里已经住了五个老人,见我进来,他们仅仅抬眼瞥了一下,然后又都神游到各自的世界去了。
我落寞地坐在硬板床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老人们沉重的呼吸声。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脑海里全是阿强冷漠的表情和话语。
入夜后,老人们陆续睡下。我却辗转反侧,久不能入睡。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我轻声抽泣,生怕打扰到其他人。黑暗中,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一无所有,连最后的尊严和选择权都失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了个大早,想出去院子里走走。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对面床上的老伯伯也醒了。
“伯伯早啊,今天天气不错,要一起出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吗?”我主动招呼道。
“出去?今天有点风,我还是就待在房间里吧。”老伯伯漠不关心地说。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个地方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冷漠无语?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每天枯燥乏味,没有一个人跟我说上一句真心话。我开始后悔让阿强直接把我送进养老院,我本可以和他商量,来这里多适应一段时间。
这样的生活几乎要将我逼疯。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孤独,悄悄拨通了女儿阿珍的电话。
“喂?妈,怎么了?”听到阿珍的声音,我禁不住抽泣起来。
“阿珍,你快来接我回家吧,我真的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妈,我们送您到养老院都是为您好,那里有专业的人照顾您,您要学着适应。”阿珍的语气很犹豫。
“阿珍,求求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我哽咽着说,“我保证不麻烦你,不会拖累你工作,我想回到我们的小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阿珍只是反复地说会常来看我,然后就匆忙挂断了电话。我失望地放下手机,巨大的悲伤淹没了我。
挂断和阿珍的通话后,我蜷缩在床角啜泣了很久。孩子们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忘记我 照顾他们,我是怎么一个手一个抱抚养他们长大的了吗?
过了几天,我还是无法认同这个冷漠的新环境。每天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其他老人或者聊天或者下棋,都与我保持距离。我渴望有人可以与我诉说心声,分担我内心的痛楚,但我感觉自己就像这个院子里一株枯萎的小花,无人问津。
就在我生活到极度绝望时,一个转机出现了。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老太太坐在我身边的长椅上,对我笑了笑。
“小妹妹,一个人待着是不是很无聊啊?”她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惊喜地看着她,这已经是这个星期有人和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嗯,我叫王艳。刚来这里,的确很不习惯。”我腼腆地说。
“我叫林婆婆。”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我也刚来这里一个月。开始我也很难捱,哭过无数次。后来我就想开了,能有人管吃管住也不错啦。”
我听后眼中盈满了泪花,终于有人理解我的感受。林婆婆拍拍我的手,像是在给我无声的支持。
从那天起,我和林婆婆天天坐在一起聊天,我给她讲我的儿女和过去的点点滴滴,心里的重担也轻松了些。林婆婆成了我在这个鬼地方唯一的知心人。
又过了一个月,这天阿强和阿珍突然来看我,说要送我去市区更高级的养老院。
“妈,我们想了想,这里环境实在太差了,我们打算把你转到另一个环境更好的养老院。”阿强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愣住了,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找回语言能力,激动地说:“不,我不走!我已经在这里交了朋友,你们不能再随意决定我的生活!”
阿强和阿珍都呆住了,他们从未见我这么激动。
“你们听好,当初把我丢进养老院时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没有权利继续控制我!”我红着眼睛说,“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归宿,除非我自己想走,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说完这番话,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阿强和阿珍面面相觑,都愧疚地低下了头。
“妈,对不起,是我们考虑不周。”阿珍最先开口道歉,“我们尊重您的意愿,您住在哪里开心就好。”
我看着孩子们懊悔的样子,心里的伤痛也得到了慰藉。也许我该学会宽容和理解他们,反正他们仍是我最在乎的人。
从那次对话后,孩子们开始经常来看我,和我心平气和地交流。我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林婆婆天天说笑,我感觉自己又活得有意义起来。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新的安排吧。
经过这些波折,我慢慢找到了在菊花养老院生活的意义。我不再单纯把这里视为儿女弃我于不顾的象征,而是开始融入进这个小社区,给其他老人带来一些温暖。
我发现院里有些老人并不像我最初见到的那么冷漠,相处久了,大家开始敞开心扉,会聊聊自己的过去和今生。我尤其喜欢和老张聊天,他曾是个小学老师,会给我们讲很多的故事。
有一天,老张神秘兮兮地来找我,说他写了首诗,让我给点意见。我激动不已,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开心的一件事。老张塞给我一页纸,上面写着:
秋风落叶飘零时,故人长夜思念多。
白发添身老去后,笑看浮生兴废罢。
我反复咀嚼他的诗句,激动地说:“老张,你的诗写得太好了!落落大方,字字珠玑。你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老张乐呵呵地说他最近才开始尝试写诗,可以消除孤独感。我立刻提议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诗歌,互相鼓励。
从那天起,我、老张和林婆婆就定期举办“诗歌小组”,我们坐在一起品读彼此的创作,给出修改意见。这真是我来到这里后最快乐的事。我也开始尝试写些随笔和诗,记录我的所见所感。
儿女看到我心情大好,也开始经常来看我。他们会给我带新鲜水果,还会在院子里陪我散步聊天。
“妈,我看你现在气色不错啊,精神头也好。”某天阿强笑着说。
“是啊,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欣慰地看着孩子们。
我明白,我活下去的意义不仅仅依靠儿女,更要从内心寻找。现在我找到了让自己快乐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继续向前的动力。我相信晚年还会有无限的可能。
从那时起,我开始全心投入养老院的活动中。我帮着院方组织敬老、运动会等活动,让老人们的生活更丰富。我也会关心那些更加弱势的老人,经常去他们的房间聊天问候。
我时常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活到老,学到老。”我要继续探索生活的乐趣,成为一个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老人。虽然儿女不再依靠我,但我依然可以找到生活的意义。
在养老院生活了一年多后,我逐渐成为一个开朗活泼的“星耀之星”。我不仅自己生活充实,还常帮助其他老人开心起来。
我发现院里有些老人虽然家人会来看,但来了就面无表情地坐一会儿然后离开,没有真正交流。我开始主动覆议他们的家人,建议他们多聊聊心里话。
“李叔,你儿子上次来探望时,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有什么心里话不方便对我们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李叔默默地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怨恨:“他们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想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过自在日子。我实在看不透他们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感受:“不过我们老一辈要包容子女才行。也许你可以趁儿子下次来时,把心里话说开,相信孩子会明白的。”
李叔静静地听完,最后点点头说会试一试。我看到他脸上的阴霾少了些,心里也轻松一点。
我开始积极为院里的老人争取权益,向院方反映他们的困难和需求。虽然一开始院方不太重视,但我并没有气馁,继续耐心地跟进,最终院方改善了几项影响老人生活质量的问题。这让我感到自己还有价值,可以帮助更多人。
同时,我也加入了志愿者队伍,经常组织老人外出散心。我们去公园踏青,去博物馆参观学习,每次出游老人们都兴高采烈。这些活动丰富了大家的生活,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现在每当我独自待在房间时,我不再感到寂寞和忧郁。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帮助他人也帮助自己。我明白晚年生活还可以如此丰富多彩。
看到我身心健康,阿强和阿珍也经常带着孙子孙女来看我。孩子们会爬到我膝头撒娇,让我感受做祖母的欢乐。
“奶奶,我下次还来看你啊!”小葵花甜甜地对我说。
我抚摸着她的头,心里充满了幸福感。我知道,这就是家的感觉。
人生就像一首漫长的诗,也许中间不免有些颠簸,但只要找到自己的节奏,就一定可以活得精彩而满足。我要保持积极向上,继续享受生活的美好,示例给家人和朋友。
时光荏苒,转眼我在菊花养老院已居住满两年。这两年发生的故事,将成为我人生历程中值得回味的部分。
我最开心的,还是我们的“诗歌小组”。我、老张和林婆婆三人越发投机,没日没夜地创作、朗诵。我们把自己的作品编集成册,老人们来了可以翻阅欣赏。
“王艳,你写的这首《秋叶》真好,把凋零的悲哀和最后的灿烂都表现得细腻深切。”林婆婆有次翻到我的诗后说道。
“那是你指导有方我才有进步,以后我们一定要努力,争取出版诗集!”我开心地说。
我们小组的声名越来越响,许多老人都来请教写作。我们也积极举办诗歌分享会,台下银幕头琢磨的景象特别温馨。这成为我们院里的一大特色。
我也积极为病患老人加油打气。院里有个老太太患上了重病,整天在病床上无精打采。我会去她床前讲笑话,给她读我们的新诗,还唱童年老歌逗她笑。渐渐地,她脸上的阴霾少了,这是我的一大慰藉。
慈善我也从不间断。我发动身边的老人一起为孤儿院的孩子们缝制棉衣、毛绒玩具。这成为我们院里一年一度的特色活动。
我时常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代表我们还分有用。”我要充分发挥余热,尽我所能帮助他人。
今年季节又到元宵佳节。院方组织我们包粽子,准备晚上舞龙灯和赏花灯。我特地收藏了一盏我自制的小花灯,想送给阿珍家小葵花。
晚上孩子们来探望时,我将花灯交给小葵花,她开心地笑着说:“奶奶,谢谢你特意为我做的灯,我会好好珍藏的!”
看着孙辈们围坐一起帮我包粽子,我心里溢满了幸福和满足。
人生的后半场,我并不寂寞,因为我学会了主动发挥余热,给他人带去温暖。我也倍感欣慰,因为我找到了让生命继续绽放光彩的方式。
远方,烟花绽放,花灯镶嵌夜空。我相信,夕阳也可以很美丽,人生新的篇章永远都不嫌晚。我还会继续努力探索生活的意义,与大家一起成长。
在养老院生活的第三个年头,我正式迈入古稀之年。这一天,院里为我举行了隆重的生日会,儿女和小辈们都回来参加。现场热闹非凡。
“奶奶,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开心!”小葵花甜甜地祝福我。
“妈,祝您身体健康,生活愉快!”阿珍也笑着说。
我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轻轻抚着他们的手说:“有你们在,奶奶就永远开心。”
院长还代表全院老人赠送了一盆我最喜欢的月季花给我。我知道,这份谊意远比生日礼物本身更让我感动。
当晚,孩子们留下来陪我聊天。我谈起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说自己终于学会积极生活,找到人生的意义。
“以前我总依赖你们,眼里心里就你们母子三人。现在我明白,还有这么多老人需要我帮助和关心,这也让我的生命丰富了许多。”我含泪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妈,对不起,我们不该不顾您意愿就送您来这里。”阿强握着我的手说。
“ , 我们不该以自我为中心,应该多考虑您的感受。”阿珍也红着眼圈说。
“没关系的孩子,妈妈不怪你们,你们也一直关心我不是吗?”我微笑着宽慰他们。
. 当晚,我们畅所欲言,把心里话都诉说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轻松。
第二天我兴高采烈地来到活动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张和林婆婆。
“哈哈,妹妹,你儿女终于明白你了!我们一定要再写首诗庆祝。”老张乐呵呵地说。
“没错!艳妹,你节节高升,我们都为你骄傲!”林婆婆也高兴地说。
我感恩地看着他们,无论风雨,他们一直陪伴着我。
人生苦短,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写诗,钓鱼,养花......列表可以无限延伸。还有,我想出一本自己的回忆录,把这些年的种种写下来,成为一笔留给子孙的精神财富。
人生旅程,尚待我不断探索。我仍然期待每个新的明天,因为生活的乐趣无穷,只要眼中有光。这条路上,我将满怀热忱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