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对人生感到绝望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温暖的名字。
她在与疼痛与病魔战斗的间隙,用文字记录了人世间一点一滴的美好,她的生命在最美的年华凋谢,但她的光芒在留在了文字里,温暖着这世间痛苦的人。
她用真诚的文字,教会了我一件很简单却又很难的事:热爱。
21986年4月,一位天使即将降临世间。可是上天似乎在告诫她,这个世间有太多痛苦,让她不要降临人世。
田妈妈的预产期已经超过五天,孩子还是没有降临,医生检查,已经没有了胎音,宣布胎儿死亡,医生剖腹取出胎儿,胎儿已经没有了呼吸。
田妈妈悲痛欲绝,不停地哭泣。
就在医生准备做最后的处理时,一声微弱的哭声从婴儿口中传过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声啼哭仿佛是在宣告,即使这世间有那么多痛苦,即使人生有那么多不测,她依然选择来到人世。
3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田妈妈宠爱有加,给她取名田维,小名田田。
田维从小喜欢看书,看闲书。她最喜欢的是文学,《聊斋志异》和唐诗宋词是她的最爱。阅读之余,她也喜欢写写画画。从小学到初中,她的作文一直被老师当成班里的范文。
但是,田维的成绩并不优秀,在班里只算是中等。
老师说,她就是太爱看闲书了,要是把看闲书的心思花在学习上,那么她一定能名列前茅。
但田妈妈不以为意,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田家是北京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经济并不宽裕。田维爱书,但她也体贴父母,所以她尽可能买旧书。
北京地坛每年有两次特价书市,那是田维最期待的日子,为了买更多的书,有时她会整天不吃不喝,把省下来的饭钱拿去买更多的书。
有美好的书相伴,有深爱且理解自己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中,田维孕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灵魂。
4命运之神,最喜欢的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2001年,田维15岁,上初三,在一节体育课上,她突然感觉左手中指有点疼,仔细一看,这根手根血色全无,苍白无比。
那里,她还没有觉察到命运之神的诡笑,以为只是不小心撞到哪了。
几天后,她的左手用四根手指都变白了,还伴随着钻心的痛。父母赶紧把她送到医院,经检查,田维得了系统性红斑疮。
这种病听起来不像癌症那样吓人,却同样是一种绝症。
冬去春来,同学们都回到教室里去上课了,而田维只能躺在医院的床上,向往着外面阳光明媚的世间。
她在日记里写道:“春天明明已经来了,怎么却又被锁在窗外呢?这里似乎是被春天遗忘了的角落,只有那些柳絮似在怜惜我们这些被禁锢于屋子里的孩子而飘飞到我的床前,为我带来一些春天的消息。”
春天逝去,夏天到来,田维终于走出了医院。“我的春天呢?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15岁的花季,田维人生的春天便已经逝去了,她毫无准备地走进病魔的战场。
命运之神夺走了她的春天,她便用自己的温暖,在疼痛中开出最美的花朵。
5从此,田维的生活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学校学习,另一半在家里养病或住院治疗。
在一个又一个疼痛的日子里,她用文字思考人生,用文字观察世界。
她写道:
如果可以
只让我的右眼去流泪吧
另一只眼睛
让她拥有明媚与微笑
她写道:
我多想
在一个结了冰花的早晨
醒在你的梦里
我们都是 留恋人间的天使
万物美好 我在中央
她写道:
如果青春是白纸,我愿意印上血红的足印。像刚刚出生时的那样,用一种最鲜艳的方式,把美丽记念。我要在最美的时刻,被你看见,被世界看见。所以我这么珍惜。生命是偶然和意外,我愿意幸福,我只愿意幸福。
病魔让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因此她更加热爱这个世界。
6一个15岁便身患绝症的女孩,在人生不远处,便是死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此时再做什么还有意义吗?
但田维依然拼命地活着,她依然努力学习。
经过努力,她依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北京语言大学,进入了她最爱的中文系。
在大学里,她经常因为住院而缺课,但只要她能走进课堂,她总是那个最认真的学生。这不是刻意的,而是因为热爱。
田维曾经选修过著名作家梁晓声的课,在梁老师的回忆中,“每次上课她都提前几分钟来到教室,从没迟到过,也从没在教室里吃过东西,或在我讲课时伏于桌上。更没在我讲课时睡着过……”
最让梁晓声老师感动的是田维对文字的态度。
现在中文系大学生的写作中,内容自恋者多,时髦写作者多,无病呻吟者多,而田维的作文总是情真意切,将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酿成文字的甘醇。
在期末考试中,田维写了一篇《雪》的作文,除了文章本身真实感人,卷面也是异常整洁,连标点符号也标得分明,规范,正确,全文没有一处需要修正。
梁晓声老师说:“那是五十余份考卷中唯一一份考生自己一处也未勾改过的考卷。”这种对文字的庄重态度,连梁老师也肃然起敬。
7病魔不仅带来死亡的恐惧,还带来了疼痛的折磨。
在与病魔战斗时,田维要忍受着无比的疼痛,有时会疼到意识模糊,更多的时候,疼痛让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更让田维痛苦的是,她的病痛让她身边的人无时无刻地为她担心,让她至亲的人看着她倍受折磨。特别是她的妈妈。
她疼在身上,妈妈疼在心里。
她深切的知道妈妈的痛苦。在《妈妈》一文中,田维写道:
妈妈说,如果能够再次孕育你该多么好。
你仿佛是在怨恨自己,将我生成多病的身躯。
你遗憾没有给我一副强健的肉体。
你觉得,是自己造成了我连绵的苦难。
妈妈,我却时常感谢,你给我的生命。
即使这身躯,有许多不如意。但生命,从来是独一无二,最可宝贵的礼物。
我感谢,今生是你的女儿。感谢,能够依偎在你的身旁,能够开放在你的手心。
妈妈,不幸的部分,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深知,我的疼痛,在你那里总要加倍。
幸福,却是更深切的主题。
在这病魔带来的苦难中,田维要走出来,用她的温暖,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
82004年,田维在北京大学的校园网上,开通了一个个人空间,起名“花田半亩”,将自己的文字分享在上面。
这些充满灵性的文字,立刻吸引了许多读者。
有一个昵称叫“大熊”的大四学长,在看到这些文字后,他想:“到底是怎样美丽的女子,能写出如此美丽的文字?”于是他决定要见见这片花田的主人。
结果,他们一见钟情。
大熊知道她的病,却没有退却,病魔能隔绝生死,却不能隔绝爱情。
大熊的深情,连田妈妈也觉得放心,在田维又一次住院的时候,田妈妈第一次把田维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照顾。
只是,田维抵御痛苦时的样子,让大熊心疼,而大熊忧伤的样子,又让田维心更疼。
田维对大熊说:“别为我忧伤,没有什么比你的忧伤,更令我疼痛。我会好好的,去坚强。”
她特地写了篇文章《亲爱,别为我忧伤》,结尾说:
生命中,我们都接到不同的剧本。有的平淡,有的浓烈,有的是笑,有的是泪。不管怎样,我总要演好,直至落幕。
能与你同台,是我的幸福。我们一定要微笑。
92007年8月13日晚上,21岁的田维闭上了美丽的大眼睛,回到了天堂。
她的好友为了记念她,整理她的日志,发现她竟然写了上百万字的文章,这些文章,记录着她对于人生的思索,记录着生命中一点一滴的美好,在这些文字背后,是田维对生命的热爱。
2009年,这些文章经过整理,出版成书,书目《花田半亩》。身在天堂的田维,通过这些文字,将她对生命的热爱带给了一个又一个的读者,温暖了一个又一个读者的心灵。
后来,中央电视台《子午书简》栏目,特地作一期节目,向读者推介这本温暖的书。再后来,《花田半亩》又入选了央视读书栏目《子午书简》与《中国图书商报》共同评选的“2009年度30本最值得一读的好书”。
当然,这些都与田维无关了,当初她的写作,也只是出于对文字的热爱,生命这样美好,她必须用她最爱的文字记录下来,如是而已。
最后,再用田维的一首诗来结尾:
倘若, 这世上从未有我
那么, 又有什么遗憾
什么悲伤
生命是跌撞的曲折
死亡是宁静的星
归于尘土, 归于雨露
这世上不再有我
却又无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