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墨兰的黯然伤神和如兰的哭天抢地不同,明兰得知不用再去私塾上课了,开心极了。
先是好好补了个懒觉,跟祖母请过安,吃完早饭后,就跟崔妈妈要了钓竿,鱼篓,要去府里的莲池垂钓。
仅仅半个时辰就收获了八九条,外加一条肥头大耳的甲鱼。
鸣金收兵后,明兰带着战利品直奔小厨房,自小跟着祖母一起研究美食的她,亲自监工,用鲫鱼煲了两碗鲫鱼汤,还做了两份葱香鲫鱼脯,兴高采烈地坐在桌边等着开饭时,盛老太太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居然一直不说开饭。
长辈不说开吃,明兰眼馋却不敢动筷子。
忽然门口帘子一掀,一个修长的身影飘然而来。
明兰看清了来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1,
饭桌上,盛老太太一直慈祥地嘱托齐衡多吃些:“衡哥儿下午还要读书,可得吃饱吃好了,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还特意说桌上的鱼是明兰的心意。
齐衡连扒了两碗饭后,坐在藤椅上一面优雅的擦手,一面说:“可真谢谢六妹妹了,为了我这般费心。”
明兰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凑巧而已”。
当齐衡追问她明天吃什么时,明兰就觉得不对劲了,吃一顿饭也就算了,难不成以后天天在这吃?
“祖母,以后元若哥哥都要在这里用午饭吗?”明兰转头问盛老太太。
“衡哥儿和你大哥哥眼看着就要考举人了,最近要紧着学业,这阵子他先在这里吃,回头家塾那里布置好了,就和你的两个哥哥一块儿在那用饭。”
听了盛老太太的话,明兰大喜过望,“真是太好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元若哥哥和大哥哥一起用功,定能事半功倍,将来一起考上。”
其实她高兴的并不是齐衡来盛家跟长柏一起读书,而是齐衡去私塾吃午饭后就不用天天出现在寿安堂了,她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齐衡自从吃了明兰的鱼后,第二天便从自家箱底翻出各种食谱送过来,看到明兰做女红,便给她送来京城里最时新的花样子,另满满一囊十几色的珠线。
明兰得到这些礼物后,对齐衡尽量表现出殷勤的样子,给他添茶倒水搬板凳,小松鼠般忙前忙后。
既然这几日的相见无法避免,明兰宁愿表现出很狗腿的样子,用一些可爱的举动做伪装,希望能骗过所有人。
齐衡对明兰好,她为何还要处处提防,用可爱无知来避嫌呢?
2,
从齐衡第一次出现在盛家的私塾时,明兰就见识到了两个姐姐的厉害。
明兰的位置本就是大家挑剩下的,齐衡坐到了她前面后,墨兰和如兰大清早就来找她换位置。不但下午的琴艺课,兴致高涨,第二天去学堂时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明兰只能在心底叹气:“春天啊,春天”。
平宁郡主害怕盛家的姑娘会打齐衡的主意,以一串南珠做补偿,免了她们的文化课后,如兰大哭了一场,墨兰还让林小娘为她想办法再进学堂。
不管平宁郡主瞧不瞧得上盛家的女儿,如兰和墨兰是瞧上齐衡了。
若要让她们知道,齐衡对明兰的偏爱,经常送她东西,喜欢逗她玩,那明兰的危险可想而知。
明兰入住穆苍斋时,齐衡走明路送来了一个笔架子当贺礼,墨兰听说后,还特意去“参观”了一下穆苍斋,一眼就看到了“被藏得很隐秘”的笔架,大肆夸奖了一番。还对如兰说,自己是庶女也就算了,作为嫡女的如兰也没收到过齐衡的半分礼物呢!
明兰是个没了亲娘,又不受宠的庶女,靠着祖母的怜惜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她自然知道不能得罪这两个尊贵体面的姐姐,所以事事都要反复思量。
纵然齐衡对明兰很友好,可明兰却想不出半点跟他交好的必要性,反而处处危险,一个闹不好,惹着了那两个春心萌动的姐姐,那才是最要命的。
3,
作为庶女,明兰深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将来会被配个什么样的人家,比起墨兰的一心攀高,明兰很认命。
齐衡对她再好,可两人的身份差距在那放着,一个是雄鹰,一个是雨燕,注定不能并肩而行。
就算齐家不介意选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盛家姑娘做媳妇,明兰的上面还有体面的嫡姐和出挑有得宠的庶姐,怎么都轮不到明兰,走得太过亲近,只会徒增烦恼。
齐衡在寿安堂吃饭时,盛老太太故意把明兰推到前面,也是想看看她对齐衡的心思,考验一下她是否担得起自己的宠爱,而测试结果是,明兰果然当得起那个“明”字。
而且从齐衡对待盛家三姐妹的态度上,明兰也觉得齐衡似乎更偏爱自己,他总是喜欢捏捏明兰头上的小土包,拍拍她的脑袋,虽然看着像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宠溺,但齐衡似乎很把明兰放在心上。
见她喜欢吃食,就翻箱倒柜给她找食谱,见她练习女红,就送给她最新的花样子,最漂亮的丝线,见她喜欢拿水草逗弄鲤鱼,就给她寻来一筐长长的水草。
齐衡虽然从未对她言语过什么,但她的每个举动,每个喜好,齐衡都特别留意,也分外在意。
可能是自己没有亲姐妹,在母亲的约束下,齐衡从未与表姐妹一起玩耍过,更别说是外面的女孩子,明兰是迄今为止他遇到过的第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也是平宁郡主唯一没有反对他与之玩闹的人。
明兰越想着避嫌,越躲着他,他就越想逗她;明兰一脸严肃的像大人一样说教,他却觉得明兰更加可爱。
就是在这种,你躲我找,你跑我追的环境下,明兰一步步成了齐衡心底的美好。
而明兰就是怕齐衡的偏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才会一再躲着他。
她知道,就算齐衡喜欢她,也不能做主娶她,公侯显贵之子和小小知州家的庶女,本就没有可能。
既然知道没有可能,明兰就不会让自己生出无望的想法,也不想让齐衡为自己越陷越深,继而把自己拖下水,因为明兰知道女子的名声最重要。
4,
寿安堂的下人虽然都是跟了盛老太太多年的忠仆,但其中也有王若弗新分过来伺候明兰的小丫头,忠心度机敏度都有待考验。
齐衡到寿安堂吃了三顿饭,整个盛府都知道了,就如齐衡送明兰一个笔架,墨兰能立马知道一样,在盛家,明兰根本藏不住秘密,而这些事的传输途径,无非是下面的丫头。
齐衡在寿安堂吃饭第一天,丹橘就建议明兰不要再梳孩童的鬏鬏了,要好好打扮一下。
“姑娘到底是大了,还梳这样的头发怪可笑的。房妈妈早就教了我怎么梳头的,我给姑娘梳个俊俊的发髻,再配上些珠钗发簪,肯定好看。”
明兰以梳鬏鬏方便为由拒绝了。
丹橘想了想,又在明兰的耳边絮叨:“那齐少爷为人和气,我瞧着他倒是蛮喜欢姑娘的,怎么姑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听完明兰关于身份差距和避嫌的解释后,丹橘犹不甘心:“我为着姑娘着想,那齐公子真是个好的,家世人品……”
明兰转头看了看丹橘,又摇了摇头。
“丹橘姐姐为我好,我是知道的,可现在我们一天天大了,今日我也要嘱托你几句话。”
“我们做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便是几句风言风语就可以要了我们的命,我又是这么个身份,不过是靠着祖母的恩德才能活得这般体面。不论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恩慈的祖母,举止行为尤当谨慎守礼,一言一行就算是不能为老太太争光,也不能为她抹黑呀!”
丹橘听了明兰的话,便掐住了这个话头,不再言语。
作为明兰身边的第一人,丹橘都有这样的想法,何况是下面的其他小丫头。
这次丹橘是以建议明兰把握机会的目的跟她咬耳朵,而且她也瞧出了齐衡对明兰的喜爱,以及明兰的故意疏远。
若是明兰跟齐衡走得很近,那结果会怎么样?
下面的丫头会以为自己的主子能榜上齐国公府这条大船,还不只会怎么得意的,若言语之间对外人流露出炫耀的意思,那明兰的名声,盛老太太的脸面,可就都没了。
5,
见到齐衡出现在寿安堂的饭桌时,明兰一脸吃惊的样子让房妈妈觉得可笑,她还跟盛老太太说,明兰是个明白人,不枉老太太这般疼她。
盛老太太也一脸欣慰,说明兰当得起她的名字。
对盛老太太而言,她宠爱明兰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明兰在她面前毫无遮拦,不论好坏,都能袒露心里话,拿一颗心体贴孝顺老太太。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明兰足够清醒,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自己的尽量,在可活动范围内尽量过得舒服,并不会要求或者奢望更多。
对生活如此,对爹爹的疼爱也是如此,对自己未来婚姻的期盼更是如此。
齐衡对明兰而言时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明知得不到,就不会让自己生出奢望的念头,这才是明兰拒绝跟齐衡交好的最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