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的第一个春节,我回到农村老家过年,却慌的不知所措!
年初的时候母亲就走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把葬礼给办完,也就各自回到工作的地方去。这些年因为母亲年纪大了,侄子康康也刚刚成家,我们几家人都是在一起过年,本来这个家里的人就不多,如果分开过年也显得冷清。不过大嫂一直想着分开过,这不,今年母亲刚走,大哥一家人就决定不回来过年了,但我还是想要回家看看,只是没想到,这一年,我过得又慌,又迷茫。
1.
康康是我二哥家的孩子,不过二哥走的早,已经走了20多年,那个时候康康才5岁多,现在已经成家立业。
在结婚之前,康康一直跟我母亲生活在一起,不过后来母亲渐渐身体不行,再加上我也离了婚,身边只带一个孩子,一年到头自己的院子也很少回去,基本上都是直接去找母亲,所以渐渐地,我们三家,都在一起过年。
如果说别人家是三家放在一起过年,那想象都是很激动,人多,热闹。
但是在我们家不是这样。
我和儿子只是两个人,母亲和康康也是两个人,大哥家倒是多一点,三个人。
其实这样算起来,我们三家人,还抵不过人家一家人那么热闹。
尤其是康康刚结婚的那一年,母亲就表示一定要在一起过年,毕竟康康刚成家,很多礼节上的东西不懂,很多事情需要帮衬,母亲嘱咐我们要多帮帮康康。尽管大嫂不是很乐意,但想来也是,过年就是图个团圆图个热闹,也就没有分开。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后来康康有了孩子,我和大哥就决定一直这样搭伙过年,我们作为长辈,过年的时候多帮衬一下康康,至少让他这几年,少一点压力。别说只是一个过年,也别看只是买点年货,那可不是小的支出。就像人家说的,本来大家穷的好好地,结果过个年,穷的明明白白的。当然,这也只是一个玩笑话。
每年过年回家,母亲是最期盼的,常常会坐在家门口的那个石墩上,看着村口的方向,有时候会打电话问问这个人什么时候回家,问问那个人什么时候回家。我向来是不主动打电话说自己什么时候放假的,因为我知道,但凡我说什么时候回家,母亲都会寝食难安,一直等着我回去,如果晚上七八点还不见我到家,她说什么也不肯睡觉,就坐在床上一直等一直等。
人老了,扛不住这么熬夜,但劝也劝不动,我总是没有办法,所以往往我都是悄悄地回家,这样母亲也觉得惊喜。
然而,如今这样的惊喜也不算什么了,老家也没人盼着我回去了。因为母亲走了。
母亲走的时候是在年初,那个时候我和大哥办了葬礼,我大姐二姐他们都有了孙儿,平时忙得不行,不得空,而且他们也是跟着自己的孩子定居在外地,在哪过年,和谁过年,其实她们自己也说的不算,这完全要听孩子们的。
我也曾想过大家放在一起过年,但大哥总是说,出嫁的姑娘,那就是人家的人了,娘家人说不上什么话,她们有家有院,早就是一个新的家庭,我们就不要过多打扰,只要生活能过得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大哥说的也在理,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结果大哥也说自己的压力大,过年的时候就不回来了,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回家;康康呢,他孩子还小,老家冬天确实冷的不行,大人穿着厚厚的大衣还扛不住寒冷的北风,我想了想,算了,谁也别回老家过年了。
其实我也不想回家过年,每年从广州开车回家,路上就我一个人开车,儿子坐在后座睡觉,也没人跟我说话,有时候路上遇到一个插队的,或是开大灯的,我心情也不好。想骂人,想打架,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家里没人,既然大家都不回家过年,那我还回家干啥呢?
可是,工地没活了,周边的邻居也早早收拾东西回家过年,他们激动的不行,甚至提前一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又是拿箱子,又是拿行李,又是这也忘了拿,那也丢下了等等,几个人叽叽喳喳的,相互埋怨有相互催促,他们在慌张和激动中,甚至从早上三点就开始起床收拾。
我知道他们期待这一刻期待很久了,这种场景我往年都经历过,一旦想到回家,路上不管多艰难,都想着回去。甚至把闹钟订了好几个,就是怕耽误路上的行程,一想到要回家过年,兜里有钱没钱,也都无所谓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回家就能够见到母亲,回家就能够吃到热乎乎的饭,床也被母亲收拾好了,所以我不管路上多难,都会回家的,因为那是家,我过年必须回去的地方。
可是啊,我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情。
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
我问了儿子,要回家过年吗?如果回的话,可能就我们两个。
没想到儿子却很积极,他说想回。
说实话,儿子一年到头都跟我在外地,老家基本上很少回,他从出生就很少在农村老家,只是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我没想到他那么喜欢回家过年。
于是,我开着车,回家了。
2.
以前过年回家,尽管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到晚上,哪怕是白天到了镇上,也会先在宾馆住上,到天黑的时候再回家,那个时候是怕别人问自己赚到钱了没,也怕别人跟自己借钱,这一招,在我们那个年代,真的是经常出现。
不过现在因为距离远,每次到家的时候,也确实是深夜了。
车子进村,四下无人,除了寒冷的灯光,什么也没有。
我停好车,打开门,就直接去了西屋。
东屋是康康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我和母亲都没去,也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去东屋。
西屋,是母亲常住的地方,当然,我每次回来也会去西屋住,那里有床,有被子,旁边就是母亲的床。我和儿子就那么凑合着住,毕竟过年也在家住不了几天,再说这是老家,可比那出租屋舒服多了。
往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出现在大门口,然后问我孩子饿不饿,问我想吃什么,甚至还会说今天中午包的饺子没有吃完,就给我下点吧。
然而今年却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不仅是饭和人,连院子里的灯,都是坏的。
我勉强在厨房找到了热水壶,水龙头里竟然还能跑出来水,我烧了一壶,然后泡了方便面,我和儿子简单吃点,就开始收拾床铺,先去睡觉。
说实话,一个人开车,别说是走了上千公里,哪怕是走几百公里,也是很疲惫的,路上的无聊,不是坐着开着转动方向盘就能够解决的。
简单的洗漱一下,我们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坟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去看看,这个画面,在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出现过无数次,我甚至还在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悲伤起来。
可能我早上起的比较早,村里还没有什么人,雾不算大,但也够寒冷,也看不清对面的人。
母亲的坟地就在村外的庄稼地里,大概也就二里地左右,走不了几分钟就到了。
现在的农村别说是街道,就是这田间地头也都修上了水泥路,下地干活开着三轮车,被提有多方便。
当然,我母亲的坟地比较偏一点,需要走过一条小路才能够到达。
这条小路,显然是很少有人走,车轮压出来的痕迹还能够看得清楚,杂草也很多,不小心还可能会被绊倒,湿漉漉的草,把我的鞋子和裤子都弄湿了,再走向麦地里,鞋上都是泥土。
我踉踉跄跄的走到坟地,就在坟头前坐下。
在回来的路上,我心里想了很多话跟母亲说,也想好怎么说,可是到了坟前的时候,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吧,我就坐一会也好。
坐着坐着,就开始自言自语“娘,今年大哥一家不回来了,康康孩子还小,老家太冷,也不回来了。但是我和佳明回来了,我们爷俩在家过年,到年三十的时候,我们来给您拜年哈!”
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想到哪说哪,自己也觉得语无伦次。
3.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办年货,还有煮肉、炸丸子、鸡肉等等,开始置办过年的东西。
我虽然早已经成家,也主持过几次过年的事情,但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母亲在指挥着我和大哥在办,比如今天需要买6条鱼,明天需要把柴火弄好,后天需要把饺子馅提前剁出来等等。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礼节,都是母亲在指挥着。
我也明白,我也知道,只是母亲忽然不在自己身边,我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学骑自行车一样,母亲在后面扶着我骑车,我觉得自己可以骑了,老是想着让母亲松手,可是母亲一松手,我就会摔倒,或者不知道怎么停下来,每次都是要遇到一个柴火堆一头扎进去,或者遇到一面墙直接装上才行。
我以为我可以独当一面了,谁知道,这些年都是母亲在嘱咐着我和大哥在办事,说起来也是惭愧,结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独立过一个年过,每次都是母亲在旁边提醒我这个办了,那该弄了。
村里的几个发小也从外地回来,有的人找我过去玩,有的人约我一起去集镇上买年货。
我每次都会去,但回来的时候总是两手空空,人家买年货,都是大兜小兜的往家里拿,我却不知道应该买什么。
我们家本来亲戚就少,尤其是母亲走了之后,要走动的亲戚更少了。
算来算去,应该也就一个三舅还健在,到时候买点东西去看望一下就好,别的也没什么了。
年底,是团聚的时刻,村里发小不断地从外地回来,一年没见,也是想念,往年我们可能会喝酒聊天一直到半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谁来找我,我都不会出去吃饭,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以往我可以把佳明交给母亲,只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得给他做饭才行。
渐渐的,发小们也知道了我会拒绝他们的邀请,于是也就没人喊我出去吃饭。
看着他们三五成群,看着他们勾肩搭背说着今年的辛苦与收获,我也确实羡慕了。
4.
以前每年家里都会煮肉,需要很多木头,我的那个院子里有不少,我会带着孩子们过去拉,今年倒是不用了,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我自己的家。
我的家地理位置比较偏,在村的最西边,那里的几户人家也都搬走了,大家都不住在那里,毕竟道路小,又加上常年不住人,杂草很多。
这是三间瓦房,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旧很不起眼,但当年母亲为了我的婚事,出了全部的力气,才勉勉强强把这三间瓦房给盖起来。
只是这样房子多年不住人,已经没什么可看的,院子里是被翻新过的土,本来是计划种点东西的,但母亲没来及种就走了,于是就这么放置着。
柴火,就在厨房里,塞得满满的。今年有不用拉柴火了,也不用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我没有找到堂屋里的钥匙,就只是在门缝里往里看,这家还是那个样子,地面是铺的砖块,以前我孩子刚会走的时候,就在这路上跑来跑去,那砖块有的还能够翘起来呢。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今后估计也不会住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院子,看着房前的树,看了很久很久。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过来,这个人是我们一个近亲的大娘,她和我母亲关系好,我们两家走的也比较近。
她跟我说了一些闲话,最后也只是点点头说“回家好,老家有年味。”
说着说着,她又说“你如果没办什么年货,到年根的时候我把家里炸的丸子给你送过去一点,也算是过年了。”
我摆摆手跟她说不用那么麻烦,家里就两口人,饭也好做,东西也好买,不用那么麻烦了。
虽然回来的时间不多,但是我几乎是把之前我们本村的一些关系比较好的都走了一个遍,尤其是年纪大的,我还买了鸡蛋过去看望一下。
有的老人,是跟我母亲关系很好,他们一直在一起说话聊天,在我母亲葬礼上,他们也黯然神伤,我看到他们,也就想到了我自己的母亲,所以去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人去世,三年不能张贴春联,不能够放炮。这下好了,我连春联都不用买了。
晚上,鹅黄色的灯光照着这个小屋,我看着母亲的遗像,内心变得惆怅,也不知所措。
虽然我已经成家立业,但母亲走的第一个新年,我还是慌慌张张。
不知道该买什么,不知道该怎么一步步去过年。
我想,我慌的也不是过年吧,应该是对母亲太依赖了,想着依赖,一直依赖下去。只是忽然间,母亲就像当年扶着我骑自行车一样,我以为她会一直扶着我往前走,奈何一回头,母亲就在原地,而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