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去大学报到后，我担心的吃不下饭，第二天就出现在女儿宿舍，准备和她住一起。
不想，女儿竟一脸拒绝：“妈，你真的打算住下来吗，这里是公共寝室，你住这里他们会、会不大方便。”
我气愤的扔下笤帚：“不方便？怎么，任慧敏你翅膀硬了嫌弃你妈乡下来的是不，你妈还没老眼昏花呢，还能自立更生，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妈一准就算死也死的远远儿的，绝不拖累了你这个大学生！“
果然，女儿的瞬间白了。
我心里冷笑，这孩子，最心软不过。
我一提“死”、”拖累”这些词，这丫头就是和我有天大的意见，都能忍下去。
这网上学来的什么道德绑架，就是好使。
1
坐了21个小时的火车，我从北风呼啸的凛冬小镇来到温暖的南方。
我没念过几年书，认识的字不多。
这一路上全凭一张嘴，东问八凑，这才找到厦大。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我的宝溜，这些苦似乎也没那么难咽。
这还是宝溜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我分开这么久。
不过没关系，妈妈这不是抛下一切来找你了，以后咱们娘俩再也不分开。
也顾不上吃口饭，我一手提着一个蛇皮袋就冲到校门口。
“唉唉唉，你是干什么的呀？”
别说，这名校的保安不比那些个高档小区的差，一样的势利眼，看人下菜。
“怎么了，我来我姑娘学校你凭什么拦我，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嘛？！
“咚”一声，我甩下蛇皮袋，两手叉腰，一口痰直接啐在保安打的油光瓦亮得鞋面上。
“咋地啦，瞧不起穷人是不，我从乡下千里迢迢来看我闺女，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都是平民老百姓，你真当自己穿身皮就摇身一变成上流社会的狗了？！”
我这辈子最受不了别人狗眼看人低，一个毛头小子也敢给我脸色看，我当即撸起袖子摆出不好惹的架势。
“哎……阿姨我不是那意思，学校有规定，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进出校园，麻烦你给你女儿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我姑娘好好的搁教室里上课，凭毛线你一个电话给她折腾出来，你个有妈生没妈养的狗崽子，拦着老娘不让我们母女团聚，黑了你的狗心！”
我脾气上来，也管不了许多。
都到眼跟前了，偏拦着不让我和宝溜团聚，我心里头那个恨呀！
“黑了心肝的狗腿子，仗着穿了身人皮就人模狗样的出来装腔作势，我和我闺女都142天没见面了，你懂一个当娘的心吗，你给黑心狗崽子！不就看我穷乡下来的，人生地不熟好欺负，任人揉搓嘛，我告诉你你算盘拨错了，老娘就是孤身一人也刀山火海没个不能去的！”
几个回校的孩子伸长脖子扭头看我，也有人围在一旁对我指指点点。
切，少见多怪！
怎么只许门卫狗眼看人低，就不许我奋起反抗给他骂回去嘛？！
门卫小哥红着脸，还想解释什么。
“不是阿姨，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这是学校规定——”
“行了吧你，哪有那么多乌龟王八腚，你现在就给我一句准话，今儿这学校你是许不许我进？”
我扯着嗓子不依不饶，很快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说吧，我到底能不能进去？！”
看着小哥涨红的脸，一种难言的胜利滋味油然而生。
哼，让你狗眼看人低，好好的非要阻挠我和宝溜相见。
今儿就让你长长教训，这个世上谁也别想把我和宝溜分开！
这样一想，我愈加挺直了腰杆，傲慢地看向人群中的门卫小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
“妈，你、你怎么来了？”
我惊喜地回过头，看到我的宝溜一脸震惊地忐忑望向我。
这傻孩子，看见我惊喜过头了吧！
说着，我一把拉过宝溜，二话不说就“吧嗒”一口亲了她两口：“好孩子，妈妈这次和你再不分开，大学四年妈陪你念！”
2
我随手把蛇皮袋塞到床铺底下，因为蛇皮袋又大又重，一个床铺底下塞不下，我就顺手沾了隔壁床的床底。
“妈，这是人家别人的床，你就是要放东西也要和人同学提前打个招呼。”
我不耐烦地直起身，这孩子怎么念了顿书念的焉巴了？！
女孩子果然还是不能放在外面，外头待久了这讲究的多，人也脑袋糊了。
“放一下怎么着她了，我是要她命了还是断她胳膊腿了，你这孩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说这话时，正好赶上隔壁床的姑娘跑回来拿书。
瘦马各筋的一黄毛丫头，牙齿还有点凸。
“没关系小敏，阿姨难得来一次估计也住不久，东西放那就放那呗，床底下我也不怎么用。”
宝溜红着脸捏了捏衣角，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
这孩子，瞧这点出息。
这话说的我不太乐意，什么叫估计也住不久。
我今儿才刚来，怎么就话里话外撵我走呢？！
“不是你这小孩是什么意思？我今儿才刚才乡下千里迢迢过来看我女儿，这是我闺女的住处自然也是我的住处。什么叫住不久，我为什么住不久，你盼着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小年纪这么恶毒，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生了儿子没P眼！”
说完，我还不忿地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不盼点人好，有妈生没妈教的兔崽子！
在我的疾言厉色下，黄毛丫头哭着跑了出去。
“妈！方琦顺口说的，你这是干嘛呀？！她是我同学！”
宝溜双眼含泪地瞪着我，紧张地想要跟着追出去。
“不准去！”
我拉下脸，“说她两句怎么了，别人的事用得着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置喙。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没出息，妈大老远来看你你就这反应，书读到粪桶里去了？！妈问你，妈要不来看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元旦假期回家了？！”
好半天，姑娘耷拉着脑袋就不说话。
“你总杵着个脑袋是地上有金子不成？！我供你吃、供你穿可不是为了让你到大学里装小媳妇儿的，以后做人硬气点，有点骨气。真是奇怪，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骨气女儿，一点不像我？！”
我摇着头，嫌弃地拿起扫床笤帚，呼啦啦地拾缀起来。
“死丫头，还大学生，孝顺啥的都丢姥姥家了，白养你这么大！”
“妈———”
我回过头，死丫头又是一副老公跟人跑了的沮丧样子。
“妈，你真的打算住下来吗，我、我这里是公共寝室，你住这里他们会、会不大方便。”
“吧嗒！”
我一甩手扔下笤帚，冷着脸别过头去：“不方便？？？”
“哼，都是女的，脱了衣服大家都长一个样有什么不方便的。怎么，任慧敏你翅膀硬了嫌弃你妈乡下来的是不，你妈还没老眼昏花呢，还能自立更生，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妈一准就算死也死的远远儿的，绝不拖累了你这个大学生！“
宝溜脸白了，她嘴唇轻颤，左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我心里暗暗笑道，这孩子，最是心软不过。
果然，我一提“死”、”拖累”这些词，这丫头就是和我有天大的意见，都能忍下去。
“妈，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只是，他们都是我同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拿以前那一套对他们？”
“行了，妈还用你教！”
嘴上这么说，我顺手从架子上拧开一瓶护手霜，别说，这些个大学生可真会享受，买的都是高档护肤品。
3
其实我看出来了，虽然嘴上不说，宝溜内心还是有些排斥我住下的。
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不再是白纸一样任我涂写。
可那又怎么样，宝溜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这近三十多年来唯一的倚仗，我说成什么都舍不得放手的。
“你脑袋别过去干啥，还不赶紧转过来。死丫头，你不是嫌弃你妈又老又丑吧？！”
宝溜紧张地咬住下唇：“妈我没有，我就是，就是习惯了自己睡。”
“行了，妈今天累了，别养那些有的没的灰习惯，你只能和妈睡，咱母女俩一辈子不分开！“
说着，我满意地掖了掖宝溜的被子，很快沉沉睡去。
夜半时，我有些尿急，加上生完宝溜后一直夹不住尿，我干脆随手尿在了个大铁盆里。
想着甭管谁的盆，明儿给她洗涮干净还不是照样用，就又倒头接着睡。
谁成想，一大早寝室里和炸了窝似的，有个脸圆圆的姑娘不依不饶地哭闹个没完。
“你们、究竟谁和我过不去，居然往我洗脸盆里倒尿，太恶心人了！”
话音将落，我就看到宝溜一双圆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她眼里有质疑、有惊讶，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原本我也觉得自己理亏，可对上宝溜那双眼睛，我就没来由的心底腾起一把火。
不就尿你脸盆子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从昨儿到今，这宿舍扳着指头都数的见有几人，这样劳师动众摆明了不给我留面子。
“行了你嚷嚷个甚，不就撒了泡尿吗，是你妈不尿还是你不尿，搞得和没见过世面似的，大早晨就瞎嚷嚷，也不嫌晦气！”
我一把掀开被褥，两步走过去，和拎鸡仔似的拽着头发揪过那女孩：“你说谁恶心？小贱蹄子，小小年纪说话这么恶毒，你妈没教你好好说话是不，那我来教教你！”
寝室的其他女孩见同伴受欺负，纷纷站起来想帮她说话。
“阿姨这事是你不对，本身这寝室就是给我们住的，你就不应该住进来。你说你住就住了，也不该把李若的脸盆当尿盆使，那毕竟是洗脸的，我们要往你脸盆里尿你能愿意吗？”
“就是阿姨，我们和小敏是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不讲道理就不替小敏考虑吗？”
“说什么呢你们！”
算上宝溜，寝室一共住的6个女孩，除了昨天被我骂过的那个叫方琦的姑娘不敢吭气，剩下四个女孩叽叽喳喳，摆出要和我理论出个长短的架势。
我手上一用力，那个叫李若的女孩头发吃痛，眼泪汪汪地往我怀里倒，嘴上不由放软了几分。
“阿姨疼疼疼，阿姨你轻点、轻点...”
“妈你放开她，妈你这是做什么呀！”
宝溜实在看不过，上来推了我一把。
“你这个死丫头，我才是你妈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面拐！”
我干脆放开李若，转手给了宝溜一耳光。
“啪！”
随着李若哭哭啼啼地跑出去，寝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剩下三个女孩慌忙拿起书就往外走，宝溜落在后面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等下——”，头前几人早跑的没影了。
“算了，宝溜，他们不等你，你以后也省下和他们来往，回头你嫌闷，妈陪你去教室上课！”
好半天，宝溜缓慢地抬起头，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妈，这下你满意了吧，这间寝室里再没人敢和我玩！”
4
我大概也意识到这次有点过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被家里宠得和金饽饽似的，一点气也不受。
那个李若听说在班里人缘还不错，班上一半的男生都和她称兄道弟。
不行，我宝溜老实巴交的，可别因为这在班上受了欺负。
这样想着，我随即找到宝溜平时常去的教室。
果然，我的宝溜在这里。
我凑近一看，好家伙，一众孩子纷纷围着李若，他们大笑着，拍着手哄笑：“切蛋糕，切蛋糕！”
寿星李若像个小公主似的，在一旁同学的帮助下缓慢举起切刀。
那蛋糕足有一摞书那么厚，做成个立体的心形。
李若几刀下去，蛋糕被分成若干块，十几个孩子一哄而上，蛋糕一扫而净。
不过我很快注意到，我的宝溜，自始至终没有主动上前，直到蛋糕被分个干净，她也只是巴巴儿地看了两眼儿。
哼，多亏我来了，这几个臭丫头，仗着有几个臭钱合伙欺负我宝溜。
“哐当”一声，我一脚踢开教室门，有些孩子不认识我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李若和方琦却是一瞬间变了脸色。
“蛋糕好吃吧，先仅你们吃，好好吃，吃个够！”
我一面说着，一面把几个孩子手里的蛋糕直接掀到他们脸上。
剩下几个还没动叉子的，也被我一把扫落在地。
教室里瞬间一地狼籍。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啊？”
“你是谁啊，你干嘛这样？”
瞥到躲在角落里的宝溜，我心中气更甚：“一个破蛋糕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你们知道往自己眼里塞，却舍不得给我宝溜分一块？！你们就金贵啊，我宝溜活该低贱不配吃是不是，什么东西，才上大学就学会看人下菜，亏你们还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没教养的东西！”
一个方脸男孩看了看角落里的宝溜，又看了看我，突然叫住了我：“阿姨，你是不是误会了，任慧敏这两天来姨妈吃不了凉的，这蛋糕是冰激淋蛋糕我们才没喊她吃，不是故意不给她。”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梗着脖子回怼道：“怎么，知道我们小敏身上不舒服就不能买个别的蛋糕吗，你们金贵我小敏就不用当回事吗，还不是狗眼看人低，欺负我们小敏乡下来的！”
见情势不对，几个大胆的女孩拽着李若就往外走：“走吧，若若，咱换个地儿给你结过生日！”
余下的也纷纷起身，“走吧走吧，我就说别叫任慧敏，你们还不信！瞧见了吧，她妈是个疯子？！”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疯子呢？！”
我大步上前，一脚蹬在门上：“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谁是疯子，说谁呢，小兔崽子你摆那张脸给谁看？！”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几个男孩直接撸起袖子，挡在刚才说话的女生面前。
余下的女生也义愤填膺地站成一排，甚至有个女生直接掏出手机准备打给辅导员。
“够了妈，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要么你走，要么我现在一头碰死在这！”
人群后，一声熟悉坚毅的声音传来。
我看到躲在角落里的宝溜，脸上有着从没有过的果敢。
“你疯了你个死丫头，我是你妈啊，我是为你好，他们不把你当回事妈心疼你，妈替你出头，你就这么回报你妈？”
宝溜冷漠地看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我脸上刮过，“你不是替我出头，你是在我的同学们面前甩威风，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这样不给他们留情面，你打的是我的脸，伤的是我的自尊！”
我眯着眼，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女儿这么陌生。
好啊，上了个大学出息了，连老妈也敢反驳了。
要有人说念了大学的孩子改变一生，果真是有底气和我杠了。
我百依百顺，那样听话的宝溜，才来这吃人的学校两个月就变成一身反骨，好啊好啊！
我当即丢下一句话：“任慧敏，既然你骨头这么硬，我倒要看看这大学不让你念，你还有没有胆子和我叫嚣！”
说着，我快步直奔校长室。
死丫头，你敢反抗我，我非让你长个教训不可！念书是吧，我让你读不成书！
5
回廊上，我一边走一边恼恨地想，这破大学还不如不念，我宝溜以前多乖顺可爱的孩子，我指东不敢往西，上了这劳什子大学连我的话都不放眼里了。
不成，这学校是横竖待不下去了！
我一路直奔行政楼，却被大楼外的门禁拦下来。
踏马的，人狗仗人势，连个机器也敢和我摆谱。
以前宝溜她爸和我置气我就琢磨出个规律，人嘛比谁没下限，比谁更不要脸呗。
像她爸敢和我脸红脖子粗，我就敢操起菜刀往手腕上比划。
胆小鬼，老娘稍稍横下刀刃他就巴巴的求我别做傻事。
我怎么会做傻事呢，前半生操劳，后半辈子我还得指着我姑娘这棵摇钱树过好日子。
这样才不枉我生她，养她，忙活一场。
门禁拦着我进不去，我这心头火一跳，也顾不得考虑合适不合适，从旁边捡起个拖把就照着
机器“哐哐”的砸。
不让我进去是吧，那别人也甭想进去。
我一拖布把子下去，机器立马黑屏不说，还发出“嗡嗡嗡嗡”的警报。
周围迅速有人围上来，一个上了年纪的门房大爷冲我一个劲儿的摆手。
“你干什么啊，这是学校，是公家财产，你这不是闹事了吗你？！”
“闹事怎么了，你们这是学校吗，整的和见皇帝老儿似的。校长呢，你让校长来见我，我姑娘不上了，让他给我退钱，我们要退学！”
因为动静大，楼里进出的男男女女纷纷侧目，甚至有几个学生趴在门口张望。
“你这人好不讲理，先不说你一个学生家长溜进学校扰乱秩序，还跑到我们行政楼逞威风，损坏公共设施。张口闭口要见校长，你说你不是来闹事的有谁信？”
我冷笑一声，下手愈加没轻重。
以前家里喂的猪，我能徒手拧断猪脖子。
我第二下砸下去，墩布把子断了。
这下大爷不依了，上来就拗我胳膊，想把我强行拖走。
笑话，我能让你牵着鼻子走。
我“咚”一声一屁股坐地上，扯着嗓门呼天抢地：“学校打人了，死老头一把岁数还和我动手动脚，亏你们还是大学老师，就这么站着干看着让他欺负我一个女的？！”
“救命啊，打人了，哎呀我的腰，我的腿，学校杀人了！”
大爷张着嘴语无伦次的辩解，却声声淹没在我的哭嚎中。
旁人指指点点，有手快的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哼，还大学呢，我让你当校长的摆谱，这次让你求着来见我。
眼看骚动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个像回事的人出来见我。
“家长您好，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
“换什么换，少给我来这套敷衍人的把戏。我就问你，你们学校的人和我都手动脚是怎么个说法。你们校长呢，叫校长来，你还不够资格和我说！”
说着，我脑袋一仰，干脆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唉，女士你不能躺在这里——”
“这什么事嘛，我明明没碰到她——”
“欸你们看，那女的不是任慧敏她妈吗？！可真有意思，任慧敏那么个闷葫芦，却有这么一个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