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许久之前的老故事,那时候车马缓慢人情暖,往来礼轻情意重;那时候许多人究其一生也未能行走百里之外,心中没有繁华却落尽沧海,自有一片天地;那时候人们圈子狭小,面朝黄土背朝天,面对面罕有不相识。
翠香就生活在那个年代,单纯,朴素,一双浓眉大眼,清水拂面,扎起一条麻花大辫子,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村花。
翠香家贫,母亲久病在床,父亲一人劳动,养育姐弟二人,日子虽清苦,但也团圆喜乐。人其实对物质的需求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苛求,许多人在不断地追求中迷失了自我,但事实上,人精神上的富足才是最宝贵的,物质带来的往往只是负担。
翠香恰恰不是这样的人,她朴实,勤劳,乐得满足。当然懵懂的她对爱情也是有向往的,虽然不懂琼瑶的浪漫,但她也知道花前月下知心人的重要。
可就是这样一个朴素的愿望,在她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那年母亲重病,家中无有钱资,村里媒婆花三姑主动找上门来,给她介绍了一门“好”亲事。
十里外,虎崖村里有一户好人家,家庭富裕,有独子一个,年方十九,尚未婚配,可介绍给翠香。老夫一听,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原来,此子远近闻名,病秧子一个,有言说过不得二十。
花三姑几次三番来劝,夫家愿出巨资为其母治病,翠香因此答应了下来,不出月余,红轿出阁。然而好事不久,不到一年,其夫病亡,夫家冲喜不成,迁怒于她,日子过得如丫鬟一般。
忽然有一日,听人说其母病重,翠香想要探望,又怕夫家不允,等到夜深人静,也顾不上收拾,悄悄骑马回家探母。
翠香心急如焚,为了避开大路,她骑着马沿着河谷抄近路回家,这条路她并不熟悉,白天走过几回,尚且能认得路,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晚上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是一条洪水冲刷出来的峡谷,夏季的时候比较泥泞,在其它季节倒是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但人可通行,野兽也喜欢此道,从这里到山外的河谷距离是最近的,这也是一条狼群饮水的通道。
此时山外月光明亮,峡谷内虽然幽深,但也能见到微弱的月光,翠香催马快走,由于心中着急,并未注意周围的景象。
等她到了峡谷底部,月光更弱了,她小心地骑在马背上,努力地保持着平衡。马儿走得还算平稳,周围十分安静,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从山谷上掉下来一串串碎石头,吓得马儿一阵后腿。
翠香也被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拉住马的缰绳,奋力稳住马匹,等过来一会,碎石的声音渐渐消失,马儿也安静了下来。此时,翠香才如梦初醒一般打量起四周来,往日她走过这条峡谷,峡谷虽然高耸,但并不像夜晚这般恐怖。
往日里,平平无奇的弯道和突出的石块,在夜色中似乎变成了潜藏起来又稍稍露出一些头角或者利爪的猛兽。前方看不清的弯道背后似乎也深不可测,似乎有什么未知的可怕事物在前方等待。向后看去,来时的路已经模糊不清,远处渐渐隐去的月光似乎也已经将来路埋没,呼啸的风声如同追兵一样,让她再没有勇气返回。
走吧,继续向前走吧,这个胆小却又十分勇敢的姑娘选择了继续前行。她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马鞭,打了一个响亮的号声,惊起一对乌鸦,嘎嘎地叫着向远处飞走了。翠香刚刚鼓起的勇气又被吓走了一半,她催马小心而又快速地向前跑去,额头上冒起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渐渐地,翠香听到了一阵水流的哗啦声,她心中高兴起来,快到了河流边,过了河就快到家了。她催了催马儿,加快了脚程,可走着走着,她发现马儿有些不对劲了,稳重的大白马此刻显得十分焦躁,鼻孔里喘着粗气,马蹄子也有些乱了阵脚。
翠香努力地稳住身体,避免从马背上掉下来,眼前十分漆黑,她看不清楚路径,全凭着大白马载着她。可此时白马越来越焦躁,翠香明显地感觉到白马的身体发出了抽搐一般的颤抖,全身紧绷,似乎随时都要弹射出去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周围,隐约间看到几对绿油油的眼睛在周围闪烁,是狼!翠香大惊神色,顿时感觉浑身都僵硬了,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但她还是努力保持住了平衡。
大惊之后她的内心稍微有些平静下来,她大力挥舞着马鞭,发出来响亮的啪啪声,狼被吓得后退了一些,可依然挡住了前行的路。短暂的僵持开始了,但显然大白马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它已经乱了步伐,脚下凌乱,不断转动身体,狼群也按耐不住了,忽然一匹狼跳起来咬了一口白马的后臀。
白马吃痛,整个跳了起来,后蹄子一扬,翠香就掉了下来,还没等翠香反应过来,大白马已经窜了出去,几道黑影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狼嚎马嘶声渐渐远去,周围短暂地恢复了平静,不久之后,她听到了河中传来了杂乱的水声,大白马已经跳河远去了。
追不上马的狼很快就返回来了,几匹狼将翠香团团围住,翠香背靠着山岩,她想要歇斯里地地呼喊,但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高度的紧张下,她的声带似乎都失效了。她只能紧握住手里的马鞭,四处挥舞着。
几匹狼步步紧逼,似乎已经能闻到它们嘴里喷出的腥臭味,就在这危机时刻,一阵猛烈而响亮的吼叫声远远地传来,很快,这吼声就如同雷声一样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黑色的旋风席卷而来。
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河谷入口飞奔了过来,如同巨石一样撞入了狼群,随后一阵犬牙交错,吼叫声伴随着狼嚎声响成一片,河谷内尘土飞扬,乱成一片。
正当翠香错愕之时,从河流中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铜锣剧烈的敲击声响了起来,铜锣突兀而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在峡谷中来回激荡,声音更加响亮。狼群被吓了一跳,脱离战斗,以极快的速度向峡谷内逃去。
峡谷内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个手持铜锣的高大青年,还有一条喘着粗气的黑色大犬,原来刚刚是它先行一步,在危机关头解了翠香的重围。
翠香认识这个青年,他是隔壁村里的后生,高大英俊,但是个孤儿,从小寄养在伯父家里,如今到了婚配的年龄,但无人张罗,一直没有娶亲。如今,他在镇里的老师傅那里学习敲锣打鼓的本事,倒也是一门营生。
今天,后生刚好从老师傅那里学完回家,仗着自己胆子大,并且养了一条好犬才敢走夜路,刚好遇见了翠香,并解了她的危难。
那晚,后生把翠香送回了家,往后二人书信不断,而黑狗却意外成了邮差,一年之后,后生攒了一笔钱把翠香从前面的婆家赎了回去,终觅得一段良缘。
正如下文所概:
翠香探父狼惊马,
猛犬如电 解重围。
巧拾姻缘得佳婿,
难得狗儿做良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