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女德戒院那天，王爷亲自来接我。
我知谦卑，懂利益。
为了王爷声誉，我前往青楼要将他宠爱的歌姬纳妾。
王爷却怒了。
将我扔在床上，看到我满身伤痕后。
他后悔了。
“澄王妃，王爷已经到门口了，奴婢扶您出去吧。”
婢子青云跨进门来，伸手扶我。
我笔直的坐在凳子上，微微点头，一只手搭在青云的臂上，迈着轻盈的莲花步走向门外，头上的步摇纹丝未动。
经过小厮层层把守的涟漪门，到了大门口，我停住脚步，缓缓转身，抽出别在外衣襟上的丝帕，向着门口的常嬷嬷行礼。
“嬷嬷，多谢你这些日子辛苦教导。”
声音细细的，温凉如水。
常嬷嬷看着我，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王妃很合规矩，很不错。”
“老奴在叮嘱两句，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男人就是女人的天，王妃要事事以王爷为准，万不可惹他生气、忧愁、伤心，要大度贤良柔顺，时刻记着你就是一只阿猫阿狗，取悦夫君才是头等大事，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王爷，知道了吗？”
我恭敬的点头。
伸出手，狠狠挨了十五下戒尺，一声不吭。
常嬷嬷才吩咐守门小厮打开院门。
“恭送王妃。”
我跨出半尺高的门槛。
澄王爷骑在汗血马上，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我赶紧低下头，跪在地上。
双手相叠，额头轻抵。
“王爷万福。”
澄王宋焱看着我行如此大礼，不禁愣住。
过了好大一会，男人的声音才从头顶处闷闷的传来。
“平身。”
青云搀扶着我，稳稳起来。
我站在他的马下，恭敬垂顺。
“还站着做什么？”
“王爷没有吩咐。”
宋焱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瞳孔一缩。
“这女德戒院，果真厉害。”
“王妃上矫，我们回府。”
我盈盈一拜，轻声道谢，向矫撵走去。
面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
规矩，稳重，像一具空洞的行尸走肉。
今日，是王爷的诞辰，王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宋焱下马后，在矫撵外伸出手。
青云揭帘，我顺势将手放在宋焱手中，低眉顺眼。
“多谢王爷。”
宋焱挑眉，捏着我的手大步跨进。
“王爷，妾身风尘仆仆，不合规矩，可否容妾身更衣后再来侍奉。”
“嗯，王妃去吧。”
我福了福身子，退出三步后才转身离去。
梳洗完毕后，再次回到宴厅。
小厮将我带到主位旁边，我却踌躇不敢上前。
宋焱疑惑的看着我。
“王爷，妾身女流之辈，不可坐在主桌与王爷同席，不合规矩。”
“请王爷恩准妾身在后厅等候。”
宋焱盯着我看了许久，眸色晦暗不明。
“以往生辰你不都是与我同坐？做什么事都要和我一起？”
我听到宋焱的话，大惊失色，仓皇跪下。
“请王爷赎罪，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知错，之前做过的错事妾身会去刑责堂受罚。”
宋焱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沈知羿，你做出这幅样子，是给谁看？”
“罢了，既然你执意不与我同席，便随你吧，我不缺女人侍奉！”
宋焱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2、
我惶恐不安。
第一日回来，便惹怒了王爷，我该受罚，我该死。
祠堂内，我撤去蒲团，端端正正的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什么时候王爷原谅我，我才能出去。
一旁的青云欲言又止。
我对上她担忧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祠堂内火烛跳跃，我盯着烛火思绪飘荡。
三个月前。
我正在拿鞭子抽打袅音阁的歌姬。
“当了歌姬就好好唱你的曲儿，竟然敢给王爷下药试图爬床，你当本王妃是摆设吗？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龌龊事，真是下贱，今天本王妃就打死你，好好管管府里的风气。”
说着，我抡起鞭子，准备狠狠的打下。
却被一双手捏住。
我转头对上宋焱喷火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我丝毫不退让，挺直腰板同样怒不可偈。
“王爷，是要护着这个贱婢吗？今日我偏要打死她，看谁还敢勾引你。”
人人都知道，澄王妃是皇上的义妹，尚书府嫡女，生性跋扈，嫉妒成性。
王府内的婢子们都不敢抬头看王爷。
也知道，澄王妃当年救过王爷一命，至此钟情，非他不嫁，只要澄王身边出现其他女子，都要打上门去，京都的贵女们人人避之不及，为了嫁给他，闹的满城风雨，不惜跪在皇上的金銮殿外整整五日，才求得一纸婚约。
是佳话也是流传坊间的笑话。
“王妃如此跋扈，实在有失体统，明日送王妃去女德戒院好好学学规矩。”
宋焱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
第二日，便将我双手绑着送去戒院。
刚去的时候，依旧我行我素，谁敢动身份尊贵的我？
直到张嬷嬷阴笑着，俯在我耳边说。
“澄王妃，这女德院就是当今皇后来了，也得乖乖受训，何况你一个小小王妃，太后专门设立就是为了教女子们如何做人的。”
“先让王妃静静吧。”
后来，我被塞进只容两人站立的黑屋子内，无饭无水无窗，只有一个小孔留人呼吸，整整七日。
第一日，我想办法怎么逃出。
第二日，我拍打石门要治他们得罪，让他们送饭送水。
第三日，我呆呆的蹲在黑房子里，醒着的时候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想睡着的时候又被一阵震耳的鼓声吵醒。
第四日，我的手死命扣着石板门，十指鲜血淋漓，毫无知觉。
第五日，精神恍惚。
第六日，我蜷缩在地下不知人间为何物。
第七日，奄奄一息。
就当我快死的时候，门被打开。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无法适应，头顶上传出幽森的声音，让我听来如同天籁。
“王妃，可想明白了？”
我嘴唇干涸，嗓子嘶哑，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点点头。
在被拖出来的那一刻，我彻底晕死过去。
嬷嬷说女子要端庄，做不好，指甲里就要被扎入银针。
嬷嬷说女子要顺从，做不好，就用沾了盐水的藤条抽打半个时辰。
……
“王妃，王爷身又去袅音阁了。”
小翠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进祠堂。
我身影不稳，青云忙扶住我。
“备矫，去袅音阁。”
3、
袅音阁。
“夫人，这里是爷们取乐的地方，你不能进。”
掌事徐娘拦在门口。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澄王妃也敢拦着。”
徐娘面上一顿。
“谁来也不行，我这里可不是王妃撒泼的地方。”
她招了招手，呼啦啦围上一群小厮，屋内，有不少好事者驻足。
“这里没有王爷，请回吧。”
我眯了眯眼，都怪我太着急，如此声势浩大的前来，势必会影响王爷声誉。
我示意清云。
青云了然，从腰间的香囊内拿出金碇，放置徐娘手中。
“徐娘，今日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可否通融一下。”
徐娘掂了掂手中的金碇，媚然一笑。
“姑娘还算明理，只是这楼上只能一人上去。”
徐娘看我一眼，幽幽走进我身前。
“尊称您一声澄王妃，可千万别在我这闹出什么乱子，不然，王爷也保不了您。”
“您要找的人在仙客居。”
袅音阁，是京都赫赫有名的消乐馆，等级分明。
听闻背后之人，黑白通吃，哪怕是皇家贵族也不敢再此滋事。
我淡然点点头。
徐娘这才侧身，放我进去。
我提着裙摆，急急走去。
一推门，便看见宋焱侧躺在榻上。
屋内香雾缭绕，停在远处的画舫上袅袅琴声，随着水面荡漾，幽远空灵。
旁边跪着花娘苏阿糜。
玉劲丹唇狐狸眼，欺霜赛雪惊鸿面。
正含了一颗嫩白的荔枝，要往宋焱嘴里送。
见有人闯进，蓦然一愣，美眸惊慌，含着的荔枝从口中滑落。
雅兴被打断，宋焱不耐烦的睁开眼睛。
看到是我，一丝薄怒浮上面容。
“你来做什么？”
“又要拈酸吃醋？沈知羿，本王给你脸了，三番五次来闹事，冥顽不灵，戒院也将你教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