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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生成熟得早,齐莉说,她第一次见我时就喜欢上我了。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炎炎夏日,我被大陈叫去广场学街舞。跳舞的队伍很庞大,成员来自不同的高中,其中就有齐莉。那会儿她梳高高的马尾辫,穿超短的牛仔短裤,腿很直,跳舞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抚一下头发,有一种帅帅的美。休息的间歇,她主动给大家买水,隔老远扔给众人。我不知她从何时开始靠近我,反正散场时总找我结伴一块儿走。
大学时,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转眼两年过去,我完全没有察觉齐莉在发给我的那些短信里早就情愫暗生。当我整天玩网游打牌喝酒的时候,她在另一方天空下正攥着手机等待我的信息,或在人人网上寻找我的踪迹。想起她来,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她突然没了动静,这让我忽然浑身不自在,连夜赶过去,看见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真想揍你一顿!”我脱口而出。她狡黠地笑:“如果不动心,你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看我?”
我一下子读懂了她那颗深藏不露的心。是不是那个时候爱上她的,我说不清,反正那天我们拥有了彼此。在之后的两年里,我们为了能一次又一次的“拥有彼此”,不遗余力地为交通事业做足了贡献。一千多里,一晚上的火车,这让每次见面都像跟时间赛跑,但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再苦也是甜。而等待相聚的日子里,我习惯了把思念写成文字放到QQ空间。
毕业后回到家乡,也许性经历有加速男人成长的功能,22岁的我从家里搬出来,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人。在双方家长的默许下,齐莉也搬来和我一起住。到底是女孩子,做家务比我在行多了,有了她的照顾,我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我本来在一家小事业单位,待了半年后觉得死气沉沉的,毅然辞职,满腔热情地进了一家外企。做销售,出差是家常便饭,有时大半个月在外面飞来飞去。一回到家,望眼欲穿的齐莉对我犹如饿虎扑食,我受着她的蹂躏,浪漫的幸福的蹂躏。以至于我们分开后,每当我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都无法绕过那些刻骨铭心的缠绵。她总像是再不做就没机会了似的,我就笑她:“我们还有一辈子呢,请平均用力。”她笑着摇头:“做不到哇,谁叫我爱你呢,爱一个人就像得了强迫症似的想跟他融为一体。”
那几年我们的生活用“忙碌”形容最贴切,忙着赚钱忙着做爱做的事,直到我选择辞职单干,生活拐了一个弯。
辞职后,我用所有积蓄再加上贷款买下一个二层商品楼。这个举动当时在很多人看来简直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出来单枪匹马地冒险!我不以为然,开公司是我的梦想,况且,齐莉很支持我。
我利用积累的人脉,一上来就连做几个大单,一时间意气风发。我想好了,照这样下去,再拼个一年半载就跟齐莉结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半年后附近建起了科技商圈,我单薄的小公司立马成了一座小孤岛,生意每况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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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齐莉开始也相互看不顺眼了。首先,我在她眼里不如以前那么好了, 我冷笑:“你不就是嫌我赚钱少了吗?”她梗着脖子说:“狗眼看人低!我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
我多想她像以前那样,吵着吵着会突然停下来,像个女神经一样笑,说:“累了,暂停!”问她为什么,她会说我们彼此相爱彼此在乎,所以她可以放低身段先停下来。
是挫折让我们的爱情变得粗糙了吗?
那天接到大陈结婚的喜帖,就是那张喜帖让我们彼此间的委屈集中爆发。大陈两口子跟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大陈他爸是个官,我开公司时帮了不少忙;大陈老婆与齐莉自然也成了闺蜜,他老婆选婚纱时还是齐莉陪着去的。
说白了,齐莉把我吹出去了,我曾是出色的男人,她见不得我失败,可我恰恰失败了,让她在亲朋面前颜面尽失。那天她把喜帖扔我脸上,歇斯底里地嚷:“是你把我逼进一个死胡同,逼成一个笑话!你要负责!”我回击:“这是你自作自受!”
祸不单行,大陈婚礼后不久,我意外得知自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令我无法接受,我身体一向健康,突然间查出有病,而且是这种病。医生告诉我必须戒酒,可我怎么能戒呢,单子都是在酒桌上完成的,不喝酒岂不要断我后路?!
齐莉先是没命地在网上查,还会突然问我:“你会不会死呀?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用手臂圈住她,说:“我不会死,我要死了谁照顾你。”
可是转天,我却发现她把我喝剩下的半锅小米粥全倒掉了,碗筷也做上了记号,哪是我的、哪是她的。这事我曾经提出来,说小心为上,她不同意,背地里却搞小动作。我夺过碗,说:“我们分手吧。”
年轻的我们并不明白,分手是不能随便说的,说出来就覆水难收。
很快我听说,齐莉出国了,据说是她先在网上看到对方的照片,然后展开猛烈的倒追,直至跟人家走。她走之前,我们约在咖啡店见过一面,可笑的是我竟然问出那样一句话,无关出国、更无关那个男人:“我都怀疑你以前是把我当成免费性伴侣,满足你的需要是吧?”
话音没落,我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她打得很狠,很用力,瞪着眼看我,说:“你要再瞎扯,我会再给你耳光!”我说好,我不扯了,我正经说话,然后我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人家那方面比我强?”
她没回我,抓起外套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可我在二楼看到她好久之后才走出咖啡店。
有些路,很短,我们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它走完。
3
“伤口是别人给的耻辱”,这是齐莉走后写在我心头的一句话。
齐莉再次出现是在两年后,两年的时间足以让物是人非,也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从她走后,情场失意的我却忽然转了运。
仅仅五六年的时间,我那个二层小楼竟然超值钱了,我果断地在房价高企时出手卖掉,就算以后不工作也不愁没饭吃了。当然我不会停下来,而是重新进了外企,尝过人间冷暖的我把握住许多机会,很快便风生水起。
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齐莉回来了,一个人灰溜溜回来的。但她没找我,虽然我们都单身。
那天我突然接到齐莉的电话,说她跟人打架了,问我能不能赶过去。那口气就像我们早上还一起吃早餐,我也不生分,相当配合地回说:“好啊,看看热闹也不错。”
开车过去时,架已经打完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或者那只是一个由头?齐莉从暗处走出来,我说:“28岁了,不小了,离开我找不着北了吧?”她倔强地不说话。我自认这语气给了她极大的错觉,可能她觉得我根本就没有怪过她,当她是个调皮的孩子,哪怕犯了错也还会宠她。
那晚,我带她回家,相隔两年后我们让彼此的身体融为一体。熟悉又陌生的激情过后,我终于跟她谈起过去。“那时候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我的意思是,彼时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时你对我来说失去了致命的吸引力,而且你不再在乎我。”我干笑两声,说:“那你一定是烦够了我,所以务必快速从我的生活中离开。”
她低头不语,似乎不确定我想表达什么。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说:“很抱歉,我们有缘无分,你看,你连做爱都不能让我满意。”
这些残忍的话吐出来之后,可想而知齐莉的表情是何等崩溃。她咬着嘴唇盯了我几秒钟,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衣离开,中间没有一句话。
从此她再无音讯,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半年后我结婚,没举办婚礼,只是带着妻子去了一趟西藏。有一天妻子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问我:“你空间里很多感人的文字,像诗一样,那是你写给深爱过的人的么?”
我没有回答,我早就不再管什么空间,也早不看那些东西,我只记得我曾答应过齐莉,等我们结婚时带她去西藏。
那天我偶然打开齐莉的微博,上面有这样一段话:“经过广场时看到一帮熊孩子在飚舞,忽然想起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日,我们并肩走过人群的情景。”
我怔住。齐莉不知道,无论分开的原因是什么,我都无法彻底把她忘掉。我更无法告诉她,我很少跟妻子亲热,好像激情都已经被掏空被榨干了。
也许这世间任何东西都有个定数,是的,那些炽热的爱都已经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