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各司员外郎，官居从五品，是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官。

但相比于贾家的背景，以及贾政的资历来说，这个官确实是小了点。

要知道，即便没有贾家这样的背景，在一个位置上熬上些年头，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升迁也是早晚的事情。

可贾政呢？他好像是被吏部、被皇帝给遗忘，愣是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二十多年，丝毫不动摇，这其中恐怕藏着猫腻。

要知道，在偌大个“京都”，就连作为封疆大吏的四品知府，都赶不上永定河里的绿毛龟稀奇（《雍正王朝》永祥语），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何以说贾政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呆了二十多年呢？

根据冷子兴的介绍，贾代善临终之前，给皇帝上了一个遗本，皇帝因为体恤老臣，所以给贾政赐了一个“主事”之职。

主事，用现在的话来说，相当于国家部委下设司的一个司员。

皇帝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因为此时的贾政还年轻，没有做官办事的经验，所以要让他先从司员做起，积累经验，日后好加以提拔。

果然，当贾政熟悉了该司的业务之后，很快被提拔为员外郎，也就相当于副司长。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皇帝对贾政是还是很宠信的；第二，贾政做官的时候还很年轻。

冷子兴又说了，贾政从小酷爱读书，本来是想通过科甲出身的，可贾政尚未参加考试就被皇帝赐官。

古代的科举考试，一般来说，十五、六岁就可以开始参加，我们保守一点估计，贾政此时的年龄顶多二十岁左右。

而等后面元妃省亲的时候，贾政的年龄已经是五十岁上下，贾政依旧还只是个员外郎。

这就说明，他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三十年，我们再次保守估计，恐怕至少也得二十多年。

从贾家的活动能力来看，这显然是贾政故意待着不走，要不然恐怕早就升迁了。

要知道，当初贾雨村走投无路，贾政只是写了一封信，就给他谋了金陵知府的肥缺。如果贾政想升职，二、三十年的资历，想要往上爬并非难事。

那么，贾政为什么对这个“员外郎”情有独钟呢？

想要搞懂这个问题，首先要搞明白另一个问题，即——贾政是哪个部门的员外郎？

其实，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就是秦可卿的养父秦业。

作者对秦业的官职有明确的介绍，秦业担任的是营缮郎，“营缮郎”这个名字，我们前面的文章已经考证过了，指的就是明清时期的“营缮司郎中”。

营缮司隶属于工部，营缮司郎中就相当于营缮司的正司长，品级是正五品。

秦家门第不高，大概率是寒门出身，可秦业却能和贾府结成儿女亲家，而且秦可卿是给贾府长房长孙做了正妻。

由此可知，这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

原文介绍，这是因为秦业和贾府有些“缘故”，可他与贾府能有什么缘故呢？

思来想去，他只可能和贾政是旧相识，因为两个人都是做官的。秦业是郎中，贾政是员外郎，从官职上来说，两人属于上下级的关系。

那么，有没有可能两个人是在同一个部门呢？

答案是肯定的。

不仅如此，两个人应该还是直接的上下级——即同处于一个司。

如果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秦业想跟贾家结亲恐怕是办不到的，除非他是贾政的直属上司，二人之间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除此以外，作者还给了两处暗示。

第一处，贾政后来被外放学政，后来任满回京以后，直接被升任为工部侍郎。工部和别的部门不一样，因为他负责的是各种工程建造，非专业人才不能胜任。

这就说明，贾政有在工部办事的经历，那就只有可能是在他当员外郎那段时间。

第二处，贾元春省亲，贾府奉命修省亲别墅，贾政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就是暗示贾政有办理皇家工程的经验。

而明清以来，几乎所有与皇家有关的项目，都由内务府专门负责，比如织造局、针工局等，而只有营缮司是隶属于工部的。

营缮司主要负责的，就是皇家园林、宫殿等建筑工程的建造，这也是在暗示贾政出身于营缮司。

综上所述，贾政担任的是营缮司员外郎。

明白了这个，贾政赖在这个位置上不走，就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了。

要知道，皇家工程的油水是所有工程中最大的，层层虚报再层层盘剥，最后真正用于工程建造的只是极少部分。

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和珅和盛京将军福贵在青化山修忠义祠，找户部要了100万两银子。最后，和珅只拿出来5000两交给刘全，让刘全去监修，而刘全却只花了1000两......

不用说别人，贾府上下就精通此道。

元妃省亲，贾蔷谋了南下买戏子的差事，贾琏对此颇为不甘心，说道：

“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

到底有什么藏掖呢？我们再来看另一个例子，大观园建成以后，贾芸通过凤姐谋了个在院子里种树的差事，总共预支了200两银子，而买树苗只花了50两。

以小见大，可知营缮司的油水得有多大，一项皇家工程，动辄就是几十、几百万两银子，如果像贾芸一样扣下75%，办下来至少也得赚几十万两银子。

上行下效，从贾府中人办事的手段，不难想象贾政的为官。

当然了，像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个小小的营缮司能掌控的，上面肯定还有权贵大臣要参与分赃。

但即便是如此，作为工程直接负责人的贾政，自然也能够在期间分到一杯羹。

毕竟，长期的入不敷出，早已让贾府处于崩盘的边缘。如果不靠外财，贾府富贵奢侈的生活恐怕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贾家衰败有时，早已经远离了政治中心，宁国府一年的佃租收入，只有区区的五千两左右，遇到灾年则只有二、三千两，荣国府也是差不多。

这点钱，对于维持宁、荣两府巨大的开支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没有外财，贾府很难再继续维持下去，而营缮司就是外财最好的来源，这才是贾政担任营缮司员外郎二十多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