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的外孙,虽因四宗罪被杀,却因一功而名垂青史

清風明月逍遥客 2023-12-18 08:00:13

司马迁一生不得志,没有活到60岁,而能成为中国“史圣”是他写出了的鸿篇巨制——《史记》。

《史记》成稿后,司马迁让女儿司马英将《史记》手稿另抄写一份“副本”留在京师送给汉武帝审查。而将原稿作为“正本”秘密地送往华山脚下的女儿的婆家珍藏(即《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所说“藏之名山”)。

后来,“副”据传被汉武帝令武士焚毁,不知所终,而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史记》是司马英家流传下来的“正本”,是通过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得以公开面世的。

杨恽,字子幼,司马迁的外孙,是安平侯杨敞和司马英婚后所生次子。

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上官桀勾结御史大夫桑弘羊、燕王刘旦谋乱,有人找到时任大司农的杨敞,希望他出面来告密。杨敞天生胆小拒绝了这个要求。结果其他人举报了此事,升了官。

公元前74年,汉昭帝驾崩,霍光和富平侯张安世密谋废昌邑王刘贺,两人象征性地把这个密谋告诉了丞相杨敞。听到消息后,杨敞他汗流不止,惊惧得晕倒过去。此时夫人司马英出面告诉他,你同意,霍光要废王更立;你不同意,霍光还是要废王更立,倒不如顺水推舟。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胆小儿子也应该差不多,但是杨敞不但胆小,而且听到告密之事如同见到鬼一样,跟老子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杨恽是绞尽脑汁去探听别人的秘密,越是秘密,越想知道,然后上告。

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霍光死去,汉宣帝开始对霍家进行清算。霍光的儿子霍禹密谋造反。地节四年,杨恽第一个知道了霍家人要造反的消息,第一个向汉宣帝告了密。霍家被皇帝削平后,杨恽因告密有功,升为中郎将,封平通侯,食邑博阳。

杨恽这个人,优点是为官期间,廉洁无私,轻财好义,有公正公平的。如当初他将继承杨敞的500万家产,连同自己为官俸禄一起施舍给同姓家族。又如后母死时,他将本应自己继承的财物全部赠与后母昆弟。再后来,他又受财千余万,依然施舍他人,自己不留。

不过,杨恽又有另一面,常以才高而自负,性刻薄,好揭人之短处和阴私。

成为平通侯后,杨恽得到告密的甜头,养成了“发人阴伏”的嗜好。整个朝廷上下,一旦有人的隐私被曝光,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杨恽。杨恽也不客气,对众人的指认不作任何辩解。

但告密也会有代价的。

太仆戴长乐是宣帝即位前的好友,即位后即被视为亲信、近臣,最擅长说大话和记仇。有一次,他受宣帝的委派去祭祀宗庙,回来后就对下属吹牛说:“皇帝当面召见我,我做皇上祭祀的助手,连金日磾都亲自为我赶车。”金日磾是汉武帝、昭帝、宣帝三朝大臣,可谓位尊权重。

不久,因为吹牛被汉宣帝训斥,关进监狱。戴长乐断定由于杨恽与自己长期作对,这事一定是杨恽告发。

戴长乐决定对杨恽实施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监狱写了一封告发杨恽的信,呈给汉宣帝。

告密信里写了两件事:

其一,杨恽曾经跟富平侯张延寿说高昌侯的车狂奔抵触北掖门,可能有事要发生。张延寿反问为什么?杨恽举例子说,先帝(汉昭帝)未死前,曾有马狂奔触殿门,马死,昭帝就驾崩了。戴长乐告诉汉宣帝,杨恽是在诅咒陛下。

其二,杨恽曾经对着桀纣的画像说:“天子经过这里的时候,应该问问他们有什么过失,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戴长乐告诉汉宣帝,杨恽在说陛下是昏君。

汉宣帝看到告密信后,大吃一惊,经过查证,杨恽居然不抵赖,供认不讳。汉宣帝一怒之下,将其废为平民。

失去官爵后的杨恽,在家治办产业,修建宅院,大兴土木,以财自娱,没有像其他被废的官员一样做人做事低调一点,反而用经商赚来的钱大肆招徕才学之士,俨然把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集会点。

好友安定太守孙会宗告诫杨恽,应该采纳前人的经验,行为举止要谨慎,装成胆小怕事,一副可怜相,让人觉得你很低调才好。

杨恽却不这样认为,心有怨气, 自以为是丞相之子,自幼显贵于朝廷,平时为官不色不贪,凭什么皇帝就听信戴长乐的告密信罢了自己的官,心里不服。当孙会宗走后,杨恽拿起纸笔,写下了中国文学史上比较有名气的《报孙会宗书》。在信中他先是夸耀自己的显赫家世,然后写被废为平民后的生活,最后狂傲地说,古代有个叫段干木的不肯做官,我要效仿他。

段干木,春秋末战国初魏国人,其数名好友先后为将,唯段干木清高隐居。魏文侯月夜登门拜请段干木,他几次越墙逃避。魏文侯求贤若渴,每过段干木家门,扶轼致敬,以示其诚,终于感动了段干木,得以相见。魏文侯在位50年,首霸中原,开创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与段干木雄才大略辅政安邦密不可分。

《报孙会宗书》流传后,起初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直至五凤四年(公元前54年)又出现了日食。

古代日食等天文异象常被视作君主有难的象征,而消解灾难的方法有二:一是君主自省,二是将灾难转移给臣子。汉宣帝当然不能死,与其死皇帝,不如死大臣,那么应该死哪个大臣呢?

正在思索之时,一个养马的小官拜成前来告密。日食警告的是杨恽,因为他不但未有悔过之心,反而骄奢淫逸,私自经商,又写过一篇文章《报孙会宗书》, 很有怨恨之意。

汉宣帝立即叫人拿来《报孙会宗书》当读道:“夫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抚缶而呼乌乌。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是日也,奋袖低昂,顿足起舞;诚滛荒无度,不知其不可也。”

杨恽写的意思是:人的感情所不能限制的事情,圣人也不加以禁止。所以即使是最尊贵的君王和最亲近的父亲,为他们送终服丧,至多三年也有结束的时候。我得罪以来,已经三年了。种田人家劳作辛苦,一年中遇上伏日、腊日的祭祀,就烧煮羊肉烤炙羊羔,斟上一壶酒自我慰劳一番。我的老家本在秦地,因此我善于秦地的乐器。妻子是赵地的女子,平素擅长弹瑟。奴婢中也有几个会唱歌的。喝酒以后耳根发热,昂首面对苍天,信手敲击瓦缶,按着节拍呜呜呼唱。歌词是:“在南山上种田辛勤,荆棘野草多得没法除清。种下了一顷地的豆子,只收到一片无用的豆茎。人生还是及时行乐吧,等享富贵谁知要到什么时辰!”碰上这样的日子,我兴奋得两袖甩得高高低低,两脚使劲蹬地而任意起舞,的确是纵情玩乐而不加节制,但我不懂这有什么过错。

杨恽的潜台词写得明白,我已经被贬官3年,就仿佛是我给我死去的老子守了36个月的孝一样,按礼制对皇帝你已经尽了忠道。从此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找我,我肯定不会去找你,我们之间的君臣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

汉宣帝看到这样的话必然大怒,下令逮捕杨恽。

根据汉代法律,五凤二年(公元前56年)十二月,杨恽被控犯诽谤、妖言、大逆和怨望四宗罪,被判处腰斩, 妻子被徙酒泉郡,而且诸多好友也被牵连而免职。不论从事实还是从逻辑上说,杨恽被诛都不能说是一桩冤案。

在汉代散文中,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与杨恽的《报孙会宗书》,外祖父与外孙的两封书信都写得情怀勃郁,锋芒毕露,桀骜不驯,在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

《报任安书》是司马迁写给任安的一封书信。司马迁担任太史令十年,《史记》尚未完成,他就遭李陵之祸,受刑入狱二年零两个月。出狱之后,被汉武帝任命为中书令。这个官职看起来很容易接近皇帝,其实是个通常由宦官担任的官职。和所遭受的宫刑一样,是令人难堪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司马迁写了这封书信。

《报孙会宗书》是杨恽被人上书告发诽谤朝廷,无人臣之礼,贬为庶人。这封信就写于他从大臣废为庶民之时。

司马迁与杨恽,祖孙二人在朝在野都是落魄失意,含垢蒙辱,二人文章中都淋漓尽致地把自己心中的抑郁不平之气尽情宣泄,祖孙两代人坎坷的命运令人感叹唏嘘,不愧为祖孙两代人同一基因的“书愤之作”。

杨恽虽死,而他有一事是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在揭发霍氏家族谋反有功之际,他乘机给汉宣帝上书,请求将自幼就喜读的,由外祖父通过其母私藏在家的《史记》文稿公开面世。此时距司马迁离世已有20余年。据《汉书·司马迁传》记载:“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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