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来山归来,迟迟不能成文。是因为,我始终不能确定,应该从哪个立意起笔。
浮来山也好,定林寺也好,古银杏也好,甚至五百罗汉,刘勰的《文心雕龙》都好。它们似乎都应凛然玉立于中,但又觉得,我心目中的散记,不是这样的。
在浮来山看银杏之前的攻略里,不可跳过的,是它的属地——莒县。日照莒县,历史悠久。早在5000多年前,莒氏部落先民,即在此繁衍生息,被称为莒国。莒国曾为“东夷之雄”,商、周、汉三度成国,有“春秋莒国、鼎立齐鲁”之称。到秦朝时,莒国被置为县,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
浮来山,又被当地村民称为“福来山”,素以天宫赐福于此地百姓而著称。浮来山有三座峰,分别为浮来、佛来、飞来,三峰鼎峙而立,而又拱围相连,形成莲花座的形状。
说起浮来山名字的由来,当地还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在很古很古的时候,万物众生都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水吞没,在惊浪滔天的洪水中,漂流着一座山丘。漂着漂着,就漂到了莒国西。
当这座山丘即将浸碎时,仙翁浮丘公驾鹤路过上空。听到人间声响喧喧,仙翁手搭凉棚一看:呀!一座浮在水面的山丘,正在随浪浮动。他捻须一想,山浮于水面,漂浮而来,可称之浮来。浮水之丘,可作浮丘。但浮丘和仙翁的名字重合,可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机缘。何不下去看看?
于是,仙翁栖鹤于浮丘之上,脚下浮丘还在动荡。只见老仙翁口中念念有词,高喊一声“定”,山林草木马上定立挺拔。随后,他从法囊里掏出一颗银杏果,塞到崖缝中。
刹那间,眼看着白果破土而出,并飞快抽叶发枝。仙翁取出日月乾坤铲,削平了一块巨石,在上面写下“定林”二字。这块石头,后来就长在了大树中。这也即是“定林”的由来,再后来被用作寺名,即“定林寺”。
山有灵,而万物生。被誉为“天下银杏第一树”的“活化石”,树高26.7米,树干直径15.7米,树根直径5米,树冠遮荫覆盖面积900平方米。据测算,每天该树根部的吸水量,可达两吨以上。
说这棵树有四千岁,是有证可查的。春秋时期,莒国公和鲁国公在此树下,签立盟约共同抵御齐国。清顺治十一年(1654年),莒州太守陈全国在银杏树下立碑刻石,说此树“盖至今已三干余年”。
南北朝时期,著名文学家刘勰,晚年在定林寺隐居。也是在这棵古银杏树下,完成了文学著作《文心雕龙》,使得这里又凭添了一抹浓郁的文化色彩。
很多人看到这两个塑像,往往都不明白什么意思,觉得好玩,也会一笑而过。其实,这玄机,并不高深。你若向当地百姓打听这棵树树围几何,几乎童叟皆知。但他们不会用数字回答你,而是用一个民间隐喻——七搂八柞一媳妇。且听我还用传说,讲给你听。
说从前一书生赴京赶考,路经浮来山,天忽然下起大雨,他赶忙躲到大银杏树下避雨。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书生闲得无聊,就想丈量一下树有多粗。于是他伸开双臂,围着大树一下一下丈量起来。他这样量了七搂还没量完,又用手指柞了八柞,还是没到头。
他正想继续量时,猛见在还没量到的地方,站着一个也在避雨的小媳妇。那时候,男女授受不亲,书生便不敢再往下量了。于是,得出了树粗“七搂八柞一媳妇”的结论。
这一说法迅速在当地流传开来,至今一提这树有多粗,当地人大多还是会这样幽默,却又有趣的量词讲出来。
之前在诗里无数次写过“一眼千年”,这次站在四千年古树前,才忽然惊觉,时间仿佛真的有了具体的模样。从一粒白果,历经四千年风风雨雨,终于长成不朽。
静静仰望,又仿若得遇一位穿越几千年的老友。微风拂过,枝叶微微颔首,熟稔地打着招呼。也有一些调皮的叶儿,就扑飒飒飞离枝头,伏在姑娘小子的发梢领口。到家才发现,就连我的毛衣外套袖口那里,也挂了一枚银杏叶回来。
心里就莫名欢喜着,浮来,也即福来。呵,我竟是如此流俗,而又宿命玄学的人哪。
我不了解五百罗汉的由来出处,以及寓意。我只是爬山的时候,一一路过他们。我曾经多次写,我一不小心,便“路过了谁谁的一生”。这次,似乎应该反过来。应该说,这一日,便被路过了一生。
五百罗汉,姿态各不相同。他们有的盘膝拱手、闭目沉思;有的一腿翘起、手拈衣襟、遥望远方;有的臂张足伸、开怀大笑;也有扶首沉默、意态潇洒的,俯首交流正欢、神情愉悦的。
最让我觉得惊奇的,是也有仰望天空的。难道,罗汉里也有如我喜欢仰望的吗?抛开凡尘俗世,或者,他们不会有我这样的忧伤。
对,不管他们以什么姿势存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极其平和喜乐,绝对没有任何忧伤的成分。山是山,海是海,当下即全部,知足为大福。
后来才发现,我今天也不过刚刚八岁呀,我和姐姐家的两个娃娃,比赛抛撒着漫天的银杏雨。真好呀!捡一地秋绥,抛一季冬禧。一阵风过,我们童真的笑声,响彻天际。
浮来之山,一眼千年。姐姐和我,双手合十,在袅袅梵音里,慢慢穿回前世。
花开叶落,不过一转眼。愿所有的我们,从当下这一刻开始,珍惜世间种种,比如爱和被爱。也愿此余生,慈悲简静,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