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天帝和离已经三千年,前几天她派仙娥来传旨,让我和她生孩子。
【一】
我第一次见天帝,是她登基大典前一晚。我去仙乐馆点卯,偶遇她清点典礼所需乐器。
她看了我一眼,当场下旨让我做她登基冲喜的帝郎。
这是天界习俗,每一任新君上任,须找位男仙成婚冲喜,并且需要帝郎自行准备合身的婚服,天宫会报销。
至于婚礼后如何发展,全凭天帝喜好。
我只听说过这位天帝年轻时就爱找俊俏男子寻欢作乐,却从未在身边留过任何人。
可我还是忍不住暗暗期待,假如新婚之夜时我足够吸引她,或许她真的会把我留在壸德宫。
我表面淡然地接了旨,心中却无比雀跃地跑回居所,求阿母要了积蓄多年的仙笏,兑成上好的衣料,又让阿舅熬了几个通宵裁成华美的婚服。
月圆之夜,我坐在灯火辉煌的壸德宫寝殿,频频检视玉镜里的仪容,冷汗涔涔的双手紧紧相握。
快到子时,我端坐得腰酸背痛,小仙娥才慢悠悠地过来传旨:“陛下今夜要和几位上神议政,赏赐已经送到府上了,我送灵君回去吧。”
我很想请求她,让天帝来看我一眼,一眼就好。假如她对我没有半分眷念,我便认命了。
但是仰望着巍峨的宫殿,我还是选择了默——这里不容我多话。
三天前仙娥来传召时,我隐隐担心又是竹篮打水,因此赶忙随她去了壸德宫。
我叩拜在地,天帝放下手中奏折,随意打量我一眼,道:“寡人想与你诞育一子,你都清楚了吧。”
女神体格温润平和,只要保养得当,任何年龄皆可生育。天帝励精图治多年,四海承平,她最近才关注生育的事。
为了顺利继承女神血脉,且让女神免受小产、难产之苦,对所配男子的要求就极高:男神仙仅四千到四千五百岁是适育年龄,要在四千岁送到优育的仙宫休养检查,若体格不够精纯要永远避子。
与天帝生育,要求更为严苛,须得是纯正神仙血统,出身低微以免威胁帝权,在如达仙宫通过检查后要继续观察一百年左右。
我母家是土地神,我成年就到仙乐馆做杂活,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我心跳如鼓,脸颊发烫道:“小仙知晓。”
天帝满意地点点头,挑眉笑道:“知道寡人为何选你吗?”
因为三千年前我们成过婚?
其实她一直记得我?
期待油然而生,但我只敢摇了摇头。
“寡人去凡间体察民情,偶然看到了这个。”天帝丢过来一张文牒,声音带笑,“你被此杂报评为六界第一美男子,据说是三百年评一次。”
“民间小报罢了,小仙不敢当。”
“寡人上次看,还是三千年前,那次的翘楚是青丘的胡尘仙君。冲喜大典那晚,就是他陪寡人过的。”天帝自顾自回忆着,吩咐仙娥,“寡人许久没见他了,今晚召他来吧。”
冲喜大典?
那夜她不是与几位上神议政吗,怎么是与男仙君一度春宵?
而且今晚还要召他来过夜?
我脸色阴郁,立马被天帝注意到了。她蹙眉问:“你怎么了?”
我掩饰道:“只是……不大习惯。”
天帝朝我招招手。我坐到她身边,她捏着我的下巴,莞尔道:“不必紧张,寡人会好好待你的……脸这么红,你怕寡人?”
我捏紧拳头,鼓足勇气道:“是爱慕。”
“爱慕?”天帝大笑,“你才第一次见朕,怎么就爱慕了?”
其实不是第一次,三千年前,我为你冲过喜。
更早之前,你做帝子时颁布的政策曾救过我们一家。
我正待开口,却听一声清俊的呼唤:“阿姚,我可来迟了?”
循声望去,男子虽不施雕琢,但尽得风流妖冶。他大概就是狐族的胡尘。
天帝的名讳是姬姚,他竟能如此称呼,可见在姬姚心中地位很高。
我吃醋地咬了咬下唇,姬姚毫无觉察,款步过去搂住胡尘的腰,头也不回地走了。倒是胡尘多看了我两眼,好像有话要说。
我跟随仙娥去了如达仙宫检查身体,并开了几贴补药。
在那里,我见到了几名与我年纪相仿的仙男,都比我高挑英俊许多。原来与姬姚生子我只是个替补,并且完全不起眼。大概我会又一次像从前一样被姬姚视而不见。
【二】
我们住在壸德宫的偏殿,各自按时按量服药,如期检查身体,没什么机会见姬姚。
只听说姬姚和胡尘久别重见,这些天都把他带在身边,每晚批完折子就召幸他。他们谈论起来,语气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应该更得宠。
我虽然心中酸楚,然而并无不平——不论姬姚喜欢谁,都不会看上我的。
我在寝房读书弹琴,尽量保持平静,尽可能少地想起姬姚。几日后,胡尘却主动登门见我。
“你爱慕陛下?”胡尘开门见山,不等我回应,就继续道,“从前我比你还喜欢她,但是没有用的,最终痛苦的只有你。”
“小仙没有奢求。”
“我已经不能和她生孩子了,你还有希望。不过就算她生下跟你的孩子,也不会因此对你有半分眷念。多得宠拿些俸禄,让母家能飞黄腾达才是要紧事。”胡尘冷笑道,“她从没宠谁能超过三个月的,只有一个是例外。”
我难掩眸中的期待,胡尘道:“五千年前,陛下是帝子时,晚檀灵君教她逆练心经,陛下功力突飞猛进,荡平四海。只是此心经对身体不好,陛下患了胃疾,也是他给陛下熬制药羹。”
我急忙问:“陛下的胃疾严重吗?”
“现在轻多了,只是一直不见好。魔族的新首领依然不消停,她近几年练功愈发狠厉,肯定伤胃,只是当初的药羹却无人再调。好在我新仿制出了相近的方子,我可以给你,也能托仙娥送到陛下桌上。但你每次得到陛下的赏赐,都要分我青丘族一半。”
青丘族几百年前就家道中落了,他想要钱财补贴家用也是正常,但我不放心道:“为何你不亲自给陛下调羹?”
胡尘苦笑道:“我若长了你这张脸,当然想这么做。”
我拿着胡尘给的药材和药方,精心调制,指尖都磨出血,总算捣腾出了半成品。听说姬姚喜食山楂,我便将药羹做成山楂糕的味道,托仙娥送过去。
姬姚尝到的当晚,便来了我房中。
我慌忙跪地迎接,她负手俯视着我,道:“你对寡人颇为用心啊?”
语气似有欣慰,但更多则是试探。
“小仙爱慕陛下,自当尽心竭力。”
“那你说说,为何爱慕寡人。”
我将三千年前冲喜的事择要讲了,姬姚回忆片刻道:“若不是母帝要求,寡人本不想办那个什么大典的,所以就随便找个男仙应付了事。匆匆一面,你就倾心了?”
“不止。”我叩首,“五千年前魔族作乱,招摇山洪水泛滥,是陛下圣明,才保住了我们家族。后来小仙平安出生、成年、入职仙乐馆,皆因陛下的合理安排。陛下的政绩小仙熟记于心,自然倾慕。”
“招摇山……晚檀也是招摇山氏族,那次水灾后的安顿,也有他出谋划策。”姬姚扶起我,捏着我的下颌入神地看了许久,“你明明与他只有三分相像,但无端让人觉得就是他。”
姬姚坐到一旁的藤椅上,阖目道:“过来服侍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