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纸元宝

明朝天启年间，苏州城外三十里的董家村，有一对出了名的懒夫妻。丈夫董启，生得五大三粗，却整日游手好闲；妻子肖氏，颇有几分姿色，却好吃懒做。二人将祖上留下的二十亩良田变卖殆尽，如今住在村西头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里。

这日清晨，董启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推了推身旁的肖氏："娘子，家里可还有米？"

肖氏翻了个身，不耐烦道："昨日便已见底了，你又不是不知。"

董启长叹一声，翻身坐起，透过茅屋的破洞望着外面渐亮的天色。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娘子，不如我们重操旧业？"

肖氏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眼中闪着贪婪的光："你是说...扎火囤？"

"正是！"董启搓着手，"上回在县城讹了那绸缎庄掌柜十两银子，多轻松！"

肖氏却皱眉道："可近来风声紧，县衙差役常在街上巡逻..."

董启嘿嘿一笑："今日我们去城东那片新宅区。听说那里住了不少外地来的富商，人生地不熟，最是好骗。"

夫妻二人计议已定，简单梳洗后便出了门。肖氏特意换上最体面的一件湖绿色褙子，略施粉黛，倒也显得风韵犹存。

时值初夏，晨风微凉。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城东一片新建的宅院区。这里青砖黛瓦，朱门绣户，与董家村的破败景象天壤之别。

"啧啧，这些宅子，随便卖一座都够我们吃半辈子。"董启舔着嘴唇道。

肖氏忽然拉住丈夫的袖子，低声道："你看那家！"

董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格外气派，门前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朱漆大门上铜钉锃亮。更奇怪的是，虽值盛夏，那宅院四周却隐隐有白雾缭绕，平添几分神秘。

"就这家了！"董启拍板道，"看这气派，主人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肖氏点点头，理了理鬓发，扭着腰肢走到那宅院门前的大槐树下，忽然"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救命啊！我的脚扭了！"肖氏高声呼痛，声音婉转凄楚，任谁听了都会心生怜惜。

不多时，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身着靛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此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癯，肤色异常苍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瞳仁极小，如绿豆般嵌在眼白中，泛着诡异的黄色。

"这位娘子可需帮忙？"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

肖氏抬头一看，心中没来由地一颤，但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还是硬着头皮演戏："奴家路过此地不慎扭伤脚踝，还请先生搭救..."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下陈全，娘子若不嫌弃，可到寒舍稍事休息。"

说着，他伸出苍白的手去扶肖氏。就在此时，董启从树后跳出，怒喝道："好个登徒子！光天化日竟敢调戏我家娘子！"

陈全缓缓转身，面对董启的怒容，神色竟无半点波动："这位兄台怕是误会了，在下只是见令正受伤..."

"放屁！"董启一把揪住陈全的衣领，"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去见官！"

按照往常的经验，此时对方应该惊慌失措，主动提出赔钱了事。然而陈全却出奇地平静，那双诡异的黄眼睛直视董启："兄台想要什么说法？"

董启一愣，随即狮子大开口："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陈全竟点了点头："可以。"

这下轮到董启夫妇傻眼了。五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两年，他们本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

"当...当真？"董启结巴道。

陈全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自然。不过银两在宅内，二位随我进去取吧。"

肖氏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袖子，低声道："当家的，这人答应得太痛快，会不会有诈？"

董启却已被即将到手的银子冲昏头脑："怕什么？大白天的，他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夫妻二人跟着陈全进了宅院。一进门，董启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哆嗦。明明是盛夏，这宅子里却冷得像地窖一般。院中草木凋零，假山石上长满青苔，廊柱漆色斑驳，全然不似外观看上去那般光鲜。

陈全领着他们穿过两道院落，来到一间阴暗的厢房。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火光如豆，照得陈全的脸阴晴不定。

"二位稍候。"陈全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趁着这空当，肖氏低声对董启道："当家的，这地方阴森得很，我总觉得不对劲..."

董启却盯着屋内陈设，眼中闪着贪婪的光："你瞧那屏风，像是上好的紫檀木！这陈全果然是个肥羊，今日合该我们发财！"

正说着，陈全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走了出来："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请二位点验。"

董启迫不及待地接过袋子，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大喜，也顾不上查看，连忙道："不必了，我们信得过陈老爷！"说着拉起肖氏就要走。

陈全忽然道："且慢。"

董启心头一紧："陈老爷还有何指教？"

陈全嘴角又浮现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银子...需得回家后再打开。"

董启连连点头："晓得晓得！"说完，拽着肖氏匆匆离开。

出了陈府大门，董启长舒一口气，随即又得意起来："如何？我说这趟定能发财！"

肖氏却频频回头，脸色煞白："当家的，你发现没有，我们出来时，那大门是自动关上的...而且，我好像看见陈全站在门缝里冲我们笑..."

"妇道人家就是胆小！"董启掂了掂手中的布袋，"有了这五十两，咱们半年都不用干活了！"

夫妻二人急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布袋。然而，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二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布袋里哪有什么银子？只有一堆丧葬用的纸元宝，和一块腐朽的棺木碎片！

"这...这..."董启面如土色，双手发抖。

肖氏更是吓得瘫坐在地："我早说那陈全不是人...你偏不信！"

董启突然暴怒，一脚踢翻桌上的茶壶："混账东西！竟敢戏弄于我！我这就回去找他算账！"

肖氏死死拉住丈夫的衣袖："你疯了？那分明是...是鬼宅啊！"

"放屁！"董启甩开妻子，"定是那厮趁我们不注意掉了包！我董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种亏！"

说罢，他抓起布袋就往外冲。肖氏虽怕，但更怕独自留在家中，只得战战兢兢地跟上。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如血，将小路染得通红。二人再次来到那座宅院前，却见大门紧闭，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董启上前"咚咚"砸门："陈全！你给我出来！"

无人应答。

董启又砸了几下，忽然，大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条缝。一股阴冷的风从门缝中吹出，带着腐朽的气息。

肖氏吓得直往后退："当家的，咱们回去吧..."

董启却已红了眼，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陈全！你给老子滚出来！"

院内比白天更加阴森，雾气弥漫，几乎看不清一丈开外。董启大声叫骂着往里走，肖氏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忽然，前方雾气中缓缓浮现一个人影。正是陈全，但他此刻的样子更加诡异——脸色青白如纸，双眼赤红，那黄色的瞳仁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你们...回来了..."陈全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从地底传来。

董启虽然胆寒，但仍强撑着举起布袋："你...你竟敢用纸钱骗我们！"

陈全忽然咧嘴一笑，那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我给的...本就是阴间用的银子啊..."

肖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跑。董启此刻也终于怕了，丢下布袋跟着妻子往外逃。

身后传来陈全阴森的笑声："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夫妻二人拼命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大门。雾气越来越浓，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忽然，肖氏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当家的！等等我！"肖氏哭喊道。

董启回头去拉妻子，却见雾气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肖氏的脚踝！

"啊！"肖氏尖叫挣扎，董启拼命拉扯，却听"咔嚓"一声，那只手竟将肖氏的脚踝生生扭断！

董启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妻子独自逃命。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落！

"啊——"

董启重重摔在一处斜坡上，骨碌碌滚了下去，最后"砰"地撞在一块大石上，双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他的腿骨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董启从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深谷底部。不远处，肖氏也奄奄一息地躺着，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晨光微露，雾气渐散。董启挣扎着抬头，看见谷顶站着一个人影——正是陈全。阳光下，他的身体竟呈现半透明状，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贪婪之人...终将自食恶果..."陈全的声音飘飘荡荡传来。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陈全的身影如烟般消散了。与此同时，谷顶那座豪华宅邸也在晨光中渐渐虚化，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后来，有樵夫在深谷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董启夫妇。二人被救回村中，虽保住了性命，却都落得双腿残疾。每当有人问起那天的遭遇，夫妻二人只是面露惊恐，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