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铜铃轻晃时,第一滴雨正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朱漆斑驳的窗棂外,雨丝忽而密了,像绣娘手中流泻的银线,把整座江南织进朦胧的绡纱里。
竹帘卷起半幅,檐角垂落的雨珠正巧跌进青瓷盏。去年酿的梅子酒早见了底,此刻倒盛满泠泠的琥珀光。瓦当上的苔藓又厚了三分,深翠浅碧的绒毯间,忽而钻出几簇淡紫色的鸭跖草,怯生生地托着圆滚滚的水珠,仿佛捧着前世遗落的珍珠。
记得旧时书斋的纸窗外,也有这样一株老梅。枝丫斜斜探进雕花木格,每逢骤雨初歇,满枝白梅便簌簌摇落,细碎的花瓣跌进砚池,倒像是宣纸上晕开的云水纹。那时总爱用笔尖轻蘸花露,在诗笺边画半弯残月,而今那方洇着梅痕的端砚,怕早已生了苍绿的眉黛。
雨脚渐疏时,墙角的木绣球忽然绽了。浅青的花苞原是含着羞的,被雨水一浸,竟层层叠叠舒展开来,露出雪蕊里星星点点的碧痕。这般湿漉漉的盛放,倒比晴日里更添三分清艳。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恍然惊觉掌纹里竟栖着整个雨季的凉意。
忽闻墙外有卖花声穿过雨帘。竹篮里的茉莉沾着水汽,白得愈发透亮。卖花阿婆鬓角簪着新摘的栀子,步履过处,青石板上便蜿蜒起细细的香痕。这寻常巷陌里的刹那芳华,原比金箔屏风上的工笔牡丹更动人。
暮色漫上飞檐时,雨珠仍在芭蕉叶上跳着细碎的舞。西厢房的琉璃瓦淌下潺潺水帘,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溪,载着几片零落的辛夷花瓣,静静流向时光深处。忽见廊下陶瓮里浮着朵将谢的睡莲,紫红的花瓣蜷曲如佛前手印,倒映着天光云影,竟比盛开时更见禅意。
雨声渐渐收敛其狂放的步伐,于骤然间停歇,恰似一场繁华落幕后的宁静。此刻,一阵清风悄然掠过竹林,仿佛是大自然细腻的笔触,在翠绿的画卷上轻轻勾勒。万千碧玉簪般的竹叶,随风摇曳,彼此轻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回荡在林间。
它们抖落的水珠,如同点点繁星,纷纷扬扬地坠入石阶旁那荷叶编织的盏中,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那叮咚的声响,宛如古老的乐章,穿越时空的壁垒,恍若是谁在轻叩着轮回的门环,诉说着往昔与未来的秘密。
这一幕,宛如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将自然的韵律与诗意展现得淋漓尽致。雨后的竹林,清风、碧玉簪、水珠与荷叶盏,共同编织了一个关于时间与轮回的梦幻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