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看似整本书都是打打杀杀的《水浒传》，其实真正传递的是这个道理。

对于梁山老大宋江如何拉拢人心、军师吴用如何排兵布阵，书中已经描述了太多，本文不再赘述。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一些梁山好汉在上山落草为寇前后的心态变化。

他们曾经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汉，面对前来挑战的大宋朝廷军队都不放在眼里，然而在上梁山后，他们却都“学乖”了，不再愿意当出头鸟了。

宋江

花和尚鲁智深与青面兽杨志，这两位武力值可以排在梁山前十甚至前五的好汉，就经历过这样的一个转变过程。

最明显的标志是，他们在二龙山当强盗时，面对代表朝廷大军出战的名将双鞭呼延灼时争相出战。

然而在代表梁山面对同样是朝廷命官的大刀关胜时，却都“袖手旁观”。

上梁山前后，他们经历了什么？

鲁智深

首先我们都知道，前文提到的四个好汉，最终都加入了梁山，且都位列于象征着主将的天罡星(也就是梁山排名前36名)。

如果再说得细一些，大刀关胜排名梁山第五，是山寨的“五大常委”之一，也是“马军五虎将”之首。

双鞭呼延灼位列马军五虎将第四，他和关胜可以被看做是梁山“最能打的五个人”之一；鲁智深是步军头领之首，毫无争议的梁山“步战第一人”。

杨志是马军八彪骑第三，且跟关胜、呼延灼一样是名门之后(书中交待他是杨家将后人)。

鲁智深

这说明，他们从实力到名望，都是梁山的骨干。而他们上梁山的顺序和方式分别是这样的：

首先是鲁智深和杨志在二龙山落草，为了对抗呼延灼的朝廷大军，与其他两座山头(桃花山、白虎山)一同并入梁山，“三山聚义打青州”；

随后，实力得到壮大的梁山打败了朝廷军队，收编了呼延灼，应了后半回的题目“众虎同心归水泊”；

再后来攻打大名府，面对关胜率领的中央军，吴用再次使出看家本领“反间计”，让同为朝廷旧臣的呼延灼打入敌人内部，赢取关胜的信任后，趁其不备将其擒获，“呼延灼月夜赚关胜”。

杨志

不过这些是以梁山的大局角度出发的。在这几个过程中，四位好汉之间的交集并不少。

比如在二龙山相遇的时候，呼延灼率领的连环马部队刚刚被梁山杀得大败亏输，几乎全军覆没。投靠青州慕容知府的呼延灼本想通过在当地剿匪赢得恩相信任，却没想到第一站在二龙山就遇上了鲁智深和杨志这两个硬骨头。

鲁智深：“哪个是梁山泊杀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吓唬人？”

呼延灼：“先杀了你这个秃驴，解我心中怒气！”

两马相交，铁鞭对禅杖，天昏地暗四五十合难解难分。呼延灼惊呼：“这个和尚十分了得！”

呼延灼

鸣金收兵短暂休息后呼延灼继续叫阵，鲁智深还要出马，被杨志拦住。“大哥少歇，洒家去捉这厮！”

两马又相交，铁鞭对钢刀，四十余合还是不分胜败。呼延灼寻思：“这两个土匪好生了得，不是绿林手段！”

鲁智深是渭州经略府提辖，相当于现在西北边疆地区的公安分局局长。宋代这个职位的军官不一定有名气，但一定非常能打。

鲁智深擅长步战，但他在马上还能跟呼延灼打得有来有回，实力可见一斑。

鲁智深

杨志作为杨家将后人祖传练武，中了武举人，曾在东京担任殿帅府制使，相当于首都军区的营长或者连长，又是正经八百的科班军官......

只能说明连环马一战让呼延灼输傻了，连情报工作都没有做就匆忙出征剿匪，活该拿二龙山没什么办法。更何况，二龙山三大头领的另外一位——武松还没出场，呼延灼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当然，随后不久白虎山的孔明孔亮兄弟登门挑衅，呼延灼不费吹灰之力就生擒了孔明。

书中说“孔明武艺不精”，实力才是硬道理，两军阵前，硬实力差距用策略是无法填平的。

杨志

不过呼延灼代表大宋朝廷，有当地慕容知府的支持，他的后勤保障和援军供应，都不是二龙山白虎山这种朝不保夕的强盗山头能比的。

他打头阵可能会失利，但打持久战一定会赢，这是客观现实所决定的。

鲁智深和杨志争相出战，即便他们两人能抗住呼延灼，他们的小喽啰也一定拦不住青州的官军人马。

不过，无论是孔明孔亮，还是鲁智深杨志武松，都明白敌人力量比自己强大时，就必须去抱更粗的大腿。

呼延灼

这时候他们想到了梁山，想到了宋江，毕竟梁山是北方实力最强大的黑帮(方腊是南方的)，并且明白只有并入梁山才有可能保全自己。

这个道理呼延灼后来也明白了。只不过他明白的时候，已经被梁山打败并收服，成为了宋江的小弟。

宋江

平心而论，鲁智深和杨志在《水浒传》中的知名度远远高于排名在他们之上的呼延灼，要归功于作者施耐庵，他在鲁杨身上用了大量笔墨，把他们的个性和落草经历完整勾勒了出来。

但是呼延灼的地位可是要远远高过鲁杨的，他的排位和家庭背景我们已经介绍过。这里要多说的是，由于古代战争骑兵的战斗力要远远强于步兵。

所以梁山的马军头领地位天然地要高过步军头领，呼延灼作为马军五虎将，经常在战斗中被宋江安排打头阵，在战场上出战的机会要比鲁智深和杨志多很多。

宋江画像

关胜的地位则更高。不少读者都不太理解，关胜这样一位在第六十三回(百二十回本)才出场的人物，为什么能够在英雄排座次里位列第五名、马军五虎将之首？

其实，这个问题需要跳出小说的内容来看。

关胜出场时，丑郡马宣赞(后来也投奔了梁山)向蔡太师介绍关胜的时候就说：“此人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长得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大刀关胜，有万夫不当之勇。”

义勇武安王就是关公关云长，关公的地位自不必说。关胜是关公的后人，关家子孙自带忠臣良将的光环，这个身份足够让人肃然起敬。

关胜

当然，根据《三国志》的描述，关二爷的后代很可能被庞德儿子灭了族，施耐庵给关胜的身份定位纯属虚构。但他如此安排是有深意的：关胜作为关公后代，不仅代表着武艺高强，更代表着民心所向。

我们都知道，关二爷最重要的标签就是义薄云天，关胜自然“继承”了这个属性。这为此后关胜被梁山收编埋下伏笔，既宣誓了梁山的正义性，也给北宋朝廷的腐朽黑暗又添上了一笔。

也就是说，关胜是正义的象征，梁山“造反有理”，在法理上占据了道德高地。

而且有意思的是，北京城之战，书中和特意安排了他跟林冲的一段对手戏。

关胜

要知道，关胜能排名第五，正是因为挤掉了排名第六、同为马军五虎将的豹子头林冲：“宋江看到关胜一表人才，跟吴用喝彩到：‘将军英雄名不虚传！’话音未落，林冲愤怒地表示‘何故灭自己威风！’说罢挺枪出马直取关胜。

关胜见了大喝：‘水泊草寇怎敢背负朝廷！我要与宋江决战！’

宋江立刻喝住林冲，亲自出阵，欠身与关胜施礼，说道：‘郓城小吏宋江，惟将军问罪’。”

林冲作为梁山元老功勋，对宋江和吴用夸关胜有意见是正常的。对面关胜不仅骂了林冲，还连带把所有的梁山好汉骂了个遍——“水泊草寇”，而宋江听完这番话，居然叫住林冲，欠身向关胜行礼！

林冲

这一段内容十分精彩，把宋江渴望招安、林冲彻底与朝廷反目、关胜趾高气扬的表现描绘了出来。

与关胜这一战，梁山正面交手没能拿下。不过宋江爱才，希望能把关胜招致麾下而不伤他性命，所以军师吴用用计，让呼延灼以朝廷旧将的身份前往关胜军营，里应外合“月夜赚关胜”，把这名大将拿下。

通过这场战役不难看出，梁山的出战序列是有严格等级制度的。

对付关胜这样勇不可当、声名显赫的大将，需要林冲、秦明、呼延灼这种与关胜同级别的五虎将上阵，身为步军头领的鲁智深和马军彪骑将军杨志，自然没有出场的机会。

宋江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鲁智深和杨志有机会出场，他俩愿意么？当初在二龙山落草之时，呼延灼带兵上门挑战，鲁智深和杨志争相出场迎战强敌，打得呼延灼都暗自叫苦。怎么在梁山，他俩就不出场了呢？

说到底，是角色发生了转变。二龙山是鲁智深和杨志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单打二龙山双夺宝珠寺”，杀了原来盘踞二龙山的邓龙，自己当老大，带领曹正、施恩、张青、孙二娘等同样落草的好汉，还有几百个小喽啰在二龙山占山为王。

类比一下，鲁智深和杨志相当于两个老板，其他几名好汉相当于原始股东，二龙山是大家的共有财产。

土匪最大的资本就是能打，鲁杨二人本领最大，武艺最高，所以他俩在二龙山的每一次对外战役立，都必须要亲自出战。这样才能保证二龙山的战斗力，同时作为老大他们才能服众。

鲁智深

而且也能解释为什么武松来了直接就能坐二龙山的第三把交椅——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武松的武艺是曹正施恩张青孙二娘他们不能比的。

往小了说呼延灼代表青州官府，往大了说就是代表大宋朝廷。这一仗如果输了，二龙山就直接被官军横扫，没有任何余地。

所以，如果武松当时也在，他必然也会跟呼延灼决一死战，就算武松更擅长步战，他也一定会跟呼延灼拼命。

然而到了梁山，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以前在二龙山，鲁智深、杨志和武松是三位大老板，张青孙二娘他们都是小老板，二龙山可以被看作是他们的私产。

孙二娘画像

但当二龙山为了抵抗呼延灼带领的青州军并入了梁山，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就变了：由大老板、小老板变成了高级员工、普通员工。

鲁杨武能打就是高级员工，张青施恩他们不太能打但有别的绝活(比如张青孙二娘善开黑店)，就成为了梁山的普通员工，只负责干好自己身边的那一摊活儿。

倒也不是他们在面对关胜的时候袖手旁观，让他们出马对付强敌给梁山卖命，他们没这个心气，也没这个必要。

张青

如果关胜带兵打的是二龙山，那么鲁智深、杨志和武松别无选择，一定会跟他拼命。但是代表梁山出战关胜，他们又不是梁山的老板，何苦呢？

那么梁山的老板是谁？尽管呼延灼鲁智深杨志上山的时候晁盖还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晁盖早就被宋江吴用架空了，而排第四名的副军师兼法师公孙胜压根没把梁山好汉当自己兄弟，只是个“兼职法师”。

所以，梁山的大老板也是三位：是宋江，是卢俊义，是吴用，结构跟二龙山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就是加强版的二龙山。

关胜画像

而在这种超大型黑帮组织内部，武力值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统筹全局，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因地制宜发挥自己的优势。

从这个角度说，宋江必须是老大，全局都由他掌控；吴用是军师，为老大出谋划策，制定作战计划；卢俊义文武双全又惦记着招安，且声名显赫，代表着梁山光鲜亮丽的一面。

二龙山只是个小黑帮，鲁智深杨志武松这三位，在二龙山尚且不能自保，非要投靠宋江才能击败呼延灼。

就好比那些实力不够的小企业总会被财大气粗的大企业兼并一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宋江雕像

低端的江湖靠打打杀杀，高端的江湖玩人情世故。这就是二龙山跟梁山的最大区别。

鲁智深和杨志在梁山只是打工仔，甚至算不上高端打工仔——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这种五虎将才高端，高端局他们根本没法上桌。

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吃饭都只能坐小孩那桌。”

不过鲁智深和杨志的实力无需置疑。大战呼延灼他俩争相出战，打得双鞭将怀疑人生；但到了攻打大名府之时，收服关胜靠的是呼延灼打入内部里应外合，如果让鲁、杨去执行任务，他俩恐怕也不会怕关胜。

杨志

既然是打工仔，就别操老板的那份心。好在，无论是呼延灼、关胜，还是鲁智深、杨志，他们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第五名 天勇星大刀关胜

第八名 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第十三名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第十七名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上山聚义后，他们都愿意团结在梁山泊“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下，与老大宋江和兄弟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除暴安良、报效国家。“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1]李文庠.从宋江义释双鞭将谈说服的方法[J].公关世界,1999-12(030-031).

[2]押沙龙.读水浒——人性的十三种刻度[M].西安，三秦出版社,2022-01(125-149).

[3]杨芷华.群雄上梁山 百川汇大海——评“三山聚义”[J].水浒争鸣,1987-00(220-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