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燕云山脚下有个后生,唤作李长根。
这后生膀大腰圆,憨得似头牯牛,偏生有副菩萨心肠。
那年深秋他背着竹篓上山采药,在鹰嘴崖边瞧见团紫雾——嗬!
竟是棵七两重的野山参!
须子跟老寿星眉毛似的,在风里直打颤。
李长根刚要动铲子,忽听得碎石簌簌响。
拨开荆棘丛,竟趴着只磨盘大的老鳖!
这鳖王八绿豆眼瞪得铜铃似地,背上苔藓斑驳,活像披着件青铜铠甲。
它拿爪子勾住人参根须,愣是把整棵参苗子往潭水里拖。
"放手!
这是俺给娘抓药的钱!
李长根急得直跺脚。
老鳖却把脖颈抻得老长,喉咙里咕嘟咕嘟直冒泡,活像口烧开了的破铁锅。
你们猜怎么着?
这后生竟脱了褂子跳进冰窟窿,跟老鳖较上劲了!
两人在潭水里扑腾得水花四溅,岸上的野柿子树都让给震落半边红果子。
最后李长根愣是用草绳把老鳖五花大绑,扛到镇上药铺换了二十吊钱。
转过年开春,李长根在河边洗衣裳。
水面上突然浮起团青苔,定睛看去——嗬!
正是那只老鳖!
这回它背上驮着个湿淋淋的包裹,活像座移动的小山包。
"恩公!
恩公!
老鳖开口说人话,惊得李长根摔进芦苇荡,"往东三十六里有个青石湾,湾里有位穿素裙的姑娘……"话音未落,这畜牲尾巴一甩,搅得整条河都打了旋。
列位看官,您道这姑娘是人是妖?
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李长根揣着满腹疑云,踩着露水往青石湾赶。
月亮刚爬上柳梢头,就听见荒坟圈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正要拔腿,忽见白雾里走出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青丝垂腰,裙裾沾满露珠,脸蛋比刚剥壳的鸡蛋还嫩。
"可是李长根李大哥?
姑娘盈盈下拜,腕间银镯碰得脆响,"小女子名唤阿菱,特来报恩……"话音未落,老鳖从芦苇丛中探出头,绿豆眼里竟蓄着两泡泪。
"正是龙女!
说书人猛地一拍大腿,"这青石湾底下压着条蛟龙,阿菱原是守碑的龙女。
半年前老鳖偷喝了她的琼浆玉露,醉得现了原形,这才被李长根撞见……"
列位且猜,这龙女报恩是要许身还是要许命?

李长根还没琢磨明白,就被老鳖叼着衣领往荒坟圈子里拖。
月光下,只见那座青石碑裂开了三尺宽的缝,里头金芒大盛,照得满湾子野狐乱窜。
要说最邪乎的,是李长根在碑缝里瞧见的物什——半截锈剑,剑穗上缀着颗红珊瑚珠子,跟阿菱腕间的银镯碰得叮咚响。
这后生正要伸手去够,冷不防让老鳖咬住裤脚……
"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甩着袖子要走,却让几个后生扯住衣袖:"老先生,那龙女到底许了啥?
"许的是段孽缘,结的是段冤仇。
要问后来如何,且待明日这个时候……"
上回书说到李长根跌进青石湾那处碑缝,但见金光乱迸,照得满湾子野物都现了原形。
老鳖叼着他后脖颈往外拖,冷不防让石碑里探出的枯手抓住了脚脖子。
"小友莫怕!
枯手主人从碑缝里飘出来,原是位白胡子老道长,道袍上补丁摞着补丁,活像片晒蔫的荷叶。
贫道在此镇妖三百载,今日终得解脱……"话未说完,湾子东边突然炸起团黑云,腥风卷着鸭蛋大的冰雹砸将下来。
"不好!
那蛟龙要破封印了!
老鳖急得直转圈,青苔甩得四处都是。
阿菱却面沉似水,腕间银镯叮当作响,竟比老鳖还镇定三分。
列位看官有所不知,这青石湾底下压着条作恶的黑龙,原是东海龙王的庶子。
三百年前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被斩了龙角贬到下界。
那锈剑原是斩龙台上的玄铁所铸,剑穗里的红珊瑚珠子,正是龙宫的定海明珠!
"正是那孽龙亲妹子!
说书人猛地站起,惊得板凳腿在泥地上划出两道白印,"阿菱原是上界龙女,为赎兄长罪孽自愿镇守石碑。
那老鳖原是龙王座前侍墨,因泄露天机被罚作畜牲……"
李长根还晕乎着,冷不防让老道长塞了颗臭烘烘的药丸。
含着别咽!
老道长说话带着股腐叶味,"这是用千年何首乌配的护心丹,待会儿龙吟震天时可保命用。
要说最邪乎的,是那黑龙破碑而出时,天地都变了颜色。
月亮让乌云吞得只剩个金边,河水泛着血沫子往上涨。
李长根看见阿菱凌空飘着,素裙变成银甲,发间金簪化作丈八长枪。
老鳖却缩在芦苇丛里,绿豆眼闭得紧紧的,活像被点了穴的癞蛤蟆。
"李大哥快躲!
阿菱长枪抖出团银雾,枪尖挑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飞过来——竟是那孽龙的龙角!
李长根还没来得及躲,老道长突然拽着他衣领腾空而起,道袍下摆扫过之处,芦苇齐刷刷拦腰折断。
"且看这孽龙!
鳞甲比铁锅还黑,眼睛红得跟炭火似的。

尾巴一甩,半座山都塌了!
说书人比划得唾沫星子乱飞,"那龙角里头藏着半颗金丹,阿菱要拿它给兄长重塑肉身……"
李长根在云头看得真切,阿菱长枪扎进龙角时,黑龙发出声震天的哀鸣。
刹那间阴风骤起,砂石迷眼,老道长道袍让龙爪撕成褴褛布条。
李长根只觉喉头发腥,那护心丹药效竟在消散!
"列位可知那金丹妙用?
服之可肉身成圣,亦可堕入魔道……"话音未落,茶棚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原是村正带着民壮巡夜。
"且听下回分解!
那李长根是吞丹成神,还是堕魔成疯?
阿菱与黑龙兄妹相残,老鳖又藏着什么天机?
明日这个时候……"
上回书说到那黑龙震天动地要破碑而出,李长根在云头看得胆颤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老道长突然并指往他眉心一点,李长根只觉天灵盖轰然作响,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金光。
"茅山正宗,五雷正法!
老道长道袍猎猎作响,脚踏七星步,手中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
李长根这才瞧见,那剑穗上缀着的哪里是红珊瑚,分明是颗滴溜溜转的雷丸!
"列位看官有所不知,这老道长原是茅山山字辈的高人。
说书人压低嗓门,"当年为镇这孽龙,自愿兵解成魂,附在那斩龙剑上……"
要说最玄乎的,是李长根被点了眉心之后,竟能瞧见黑龙周身缠绕的怨气。
那怨气形如实质,黑沉沉压得云层都坠了半尺。
阿菱的银甲上结满冰霜,长枪每抖出七朵枪花,就要呕出一口金血。
"且看这孽龙!
张口喷出团黑火,竟是要烧塌半边天!
说书人比划得唾沫星子乱飞,"老鳖这时却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背上苔藓簌簌脱落,露出八八六十四枚铜钱卦象!
"正是文王六十四卦!
说书人猛地站起,惊得板凳腿在泥地上划出两道白印,"这老鳖原是个卦师,因泄露天机被罚作畜牲。
如今为助李长根,竟要逆天改命!
李长根只觉浑身发烫,胸口的护心丹竟化作团金雾,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
老道长突然并指往他心口一划,鲜血涌出的刹那,空中炸开道金色符咒——竟是《河洛残篇》里的"天机锁"!
"列位可知这天机锁妙用?
能锁龙魂,能镇鬼煞,更能……"话音未落,茶棚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原是邻村刘半仙火急火燎来报信。
"且听下回分解!
那李长根是斩龙成道,还是镇妖成仁?
阿菱与黑龙兄妹情仇,老鳖铜钱卦里藏着什么玄机?
明日这个时候……"

列位看官且慢!
话分两头,单表那李长根得了五雷正法,浑身筋骨响如爆豆。
老道长却化作团青烟,往斩龙剑里一钻,剑穗上的雷丸红得发亮。
"孽畜受死!
李长根大喝一声,双手结了个雷诀。
但见那黑龙周身缠绕的怨气突然凝成实质,化作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张着血盆大口就来吞人魂魄。
要说最凶险的,是李长根头回发雷。
那雷诀刚掐到一半,冷不防让黑龙尾巴扫中后心,当场就吐出口淤血。
阿菱见状银牙一咬,竟舍了长枪徒手来抓龙角,素裙让龙爪撕成褴褛布条。
"李大哥快念锁魂咒!
阿菱喊声带着哭腔。
李长根这才想起老道长临行前教的咒文,慌忙盘腿坐定,舌尖咬破就往外喷血沫子。
那血珠落地成咒,竟将黑龙震得往天上窜起三丈高!
"且看这锁魂咒!
金光绕了九重天,黑龙哀鸣震四野。
阿菱趁机抽出龙角里的金丹,不想那孽畜突使毒计……"
列位!
那金丹离体刹那,黑龙突然调转龙头,拿龙须往阿菱腕间银镯上一缠。
但听得"咔嚓"脆响,银镯竟让龙须崩出条裂缝!
"列位可知那银镯来历?
原是月宫桂花所炼,能挡三灾九劫……"话音未落,茶棚外头突然传来鸡鸣,说书人慌忙收住话头,惊堂木往桌上一拍。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