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邱池是搭档，亦是恋人。
因为他的一次失误，我摔断了腿，从花滑届的天之骄女沦为双腿瘫痪的残疾人。
邱池愧疚至极，说他会永远照顾我，对我不离不弃。
我相信了。
直到我听见他酒后真言：「我只是一次失误而已，凭什么要赔上我的后半生？」
「许何欢的断腿那么恶心，难道要让我一辈子守着她这个残废？」
但他不知道，我原本想作为惊喜告诉他，
我的腿，就要好了。
1
我独自乘车赶到A城的集训基地时，邱池正在和队友们开庆功宴。
想到时隔三个月终于能再次见面，我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可就在我准备敲门进去时，邱池醉意醺醺的声音响起：
「我不过是一次失误而已，凭什么要赔上我的后半生？」
「许何欢的断腿那么恶心，难道让我一辈子守着她这个残废？」
敲门的手僵在半空。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这是从邱池口中说出的话。
可我的名字是那么清晰，清晰到我没办法自欺欺人。
「哎呀，晦气，你们不要再提她了，她只会给池哥增加压力。」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我记得这个声音，她叫梁冰，是邱池的现任搭档。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梁冰亲昵地用手擦去邱池白皙脸颊的汗珠，心疼道：
「池哥，你不要再自责了，你只是一个小失误而已，人无完人，谁能不犯错，许何欢腿断是她自己倒霉，不是你的错。」
我垂下眼，看向自己已经废掉的双腿。
这对我来说永远是个噩梦。
但我从没有想过以双腿作为筹码，要挟邱池对我负责啊。
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在他心里，我依旧是这么重的一个累赘……
屋里，邱池的情绪越发激动。
他揽着梁冰，将头蹭在她的颈窝：「小冰，只有你理解我。」
「池哥，我知道你心里苦。」
梁冰很是善解人意，「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何欢姐说清楚吧。」
「你，你说得对！」邱池掏出手机，「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说清楚！」
旁边有几个了解情况的老队员似乎是看不下去，想要拦住他。
但都被邱池挣脱。
下一秒，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顿时，包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邱池疑惑地拿着手机，循着声音走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邱池的眼中满是错愕。
视线在猝不及防中相对，邱池磕磕巴巴：「欢欢，你，你怎么来了？」
与一屋子兵荒马乱的众人相比，我显得格外淡定。
我笑笑：
「邱池，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2.
这天晚上，邱池带我去了基地附近的酒店。
就在他想要为我洗脚时，我拦住了他，「邱池，我们聊聊吧。」
此时的邱池看上去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半蹲在我面前，隐隐有些不耐，「欢欢，我刚才真的是喝多了。」
「都是酒后胡言乱语，你不要怪我好不好？」邱池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看着邱池期待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脸期待地望着我：「选我做你的搭档吧，许何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不过一年时间，物是人非。
沉默半响，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邱池，我跟你说过的。」
「不要因为愧疚跟我在一起，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
「够了。」邱池打断我。
他站起身，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都说了，我刚才是酒后胡言乱语。」
邱池重重叹了口气，「欢欢，我最近忙着比赛真的很累。咱们翻篇吧，行吗？」
我有些愣怔地看着邱池。
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这一夜，邱池睡在了沙发上。
而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
3.
第二天一早，邱池被梁冰的电话叫醒。
「池哥，教练临时让我去给女单的小队员进行表演示范，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好，等我马上过去。」邱池温柔地答应。
转过头时，脸上宠溺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敛去。
邱池尴尬地看向我：「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
可指尖已经掐进掌心。
我还记得，邱池有很重的起床气。
可刚刚，他接到梁冰电话时脸上的温柔是那么清晰，清晰到几乎刺痛我的眼睛。
邱池带我来到了场地。
梁冰看见我的瞬间，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我心中闪过异样，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因为梁冰跳的是——《冰之舞》。
我当年凭借《冰之舞》一鸣惊人，被称为花滑届的新星。
而现在，冰场上的梁冰不仅选择了同样的音乐，甚至连动作也与我当年一模一样……
单人与双人的技术差异很大，所以最初我兼任两项时，被不少人称为「天才少女」。
如今，梁冰也能做到了。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的邱池。
只见他眼神专注地盯着梁冰，再看不见旁人。
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赞美，「欢欢，你看小冰跳的，比你当初还好！」
邱池在谈起他的小冰时是那么自豪。
全然忘记了坐在轮椅上的我看见梁冰的《冰之舞》会是什么滋味。
我握紧衣兜里自己花了一周时间，磨了一手老茧为他做出的木质奖牌。
我还没能来得及取得一块真正的奖牌，就坐上了轮椅，所以只能以此作为礼物。
而现在，我握着这块粗糙的木制奖牌，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是啊，他和他的小冰可以拿到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奖牌，又哪里需要我这块呢？
我转动轮椅。
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4.
回家的高铁上，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忍了两天的泪水，此刻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下。
去时满心期待，没想到回来时却是这副模样。
我将头扭向窗外，看见自己一脸的狼狈。
这一路，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我还是那个在冰面上张扬起舞的天才少女。
无数人想要成为我的搭档，可我却固执地选择了初出茅庐的邱池。
我们在日复一日的配合中越发默契，两颗年轻炽热的心也越靠越近。
然而所有美好，都终止在一次普通的训练。
邱池在做一个简单的抛起动作时，犯下了致命的失误。
也就是这次失误，让我从天堂跌落地狱。
医生断言我的后半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那时起，我每天都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直到邱池又一次紧紧抱住情绪失控的我，心疼的哽咽道：「欢欢，做我女朋友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起初，我以为邱池是因为愧疚。
可他一遍遍陪我复建，帮我按摩，替我擦洗……
他的温柔和耐心让我逐渐相信，他是真的很爱我。
如今，才过去一年……
5.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我疲惫地一头栽进被子里。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电话响起。
刚一接通，邱池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许何欢，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我回家了。」我吸了吸鼻子。
「回家了为什么不说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也许是因为人在半夜时总是格外敏感脆弱。
听见邱池焦急的声音，我心里一软，似乎又回到过去他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时候……
可紧接着，邱池又说道：「你知道因为你任性地不告而别，小冰哭了一下午吗？」
我一愣，心像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什么？」
「小冰以为你不愿意看她跳冰之舞，所以才离开的。」
「她自责了到现在，你知道吗？！」
「就因为你跳不了，你就见不得别人跳？」
「许何欢，别太自私了。」
我又听到了梁冰的声音：「池哥，你别这样对何欢姐说话。」
邱池立刻软下声音安慰她：「没事的，小冰，别担心。」
一时间，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只觉得有些荒谬，
「所以呢？需要我跟你的小冰道歉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许何欢，你何必这么阴阳怪气。」
「我和小冰周末就要比赛了，如果因为你影响了她的状态，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黑暗中，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我忍不住苦笑。
我从没想过，
有一天，邱池会为了其他女生，跟我说他不会原谅我。
多可笑啊，
在我还在担心他会对我心怀愧疚时，他已经「不会原谅我了」……
6.
不过老天并没有给邱池「不原谅我」的机会。
他和梁冰再次在比赛中取得了前三名的成绩。
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也一下闯进了大众的视线，收获了不少粉丝。
大数据孜孜不倦地向我推荐粉丝为两人剪辑的视频。
我想起之前有一次，邱池兴冲冲地给我发来链接，说是粉丝为我们剪的cp视频，记录下了我们所有对视的瞬间。
我当时嘴上嫌弃他幼稚，可私下里不知看了多少遍。
只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正式参加过比赛，远比不上如今邱池和梁冰的粉丝规模。
我自虐似的点进一个视频，是各种邱池看向梁冰的眼神和小动作合集。
弹幕上飘过粉丝的评论：
【池哥这眼神像是要把冰冰吃了。】
【太甜了，池哥简直护妻狂魔，这小动作充满占有欲啊。】
【他们俩要是没什么，我把自己的头拧掉。】
我默默地关上视频。
忍不住又想笑自己太傻。
全世界都能看出来邱池喜欢上了梁冰。
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呢，许何欢？
7.
我原本以为，比赛结束后，邱池会过几天再回来。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回来了。
邱池推开家门的时候，我刚做完一组复健训练，气喘吁吁地坐回轮椅。
然而邱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眉眼间都染着笑意。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搂住我，兴奋道：「欢欢，你看我比赛了吗？我和小冰得了亚军。」
我推开他，冷冷道：「嗯。」
邱池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仿佛我们前段时间的争吵和冷战都不曾发生过。
「怎么了欢欢，还耍小脾气呢？」
「我当时也是太急，语气重了些。」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原来那些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的话，对他来说不过是语气重了些。
见我一直不说话，邱池又说：「你看，我为了明天给你过生日，今天刻意赶回来的呢。」
他又像献宝似地拿出一份抹茶味的青团，
「听说这家的青团最好吃，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
我接过青团，心也冷下来：「邱池，我不爱吃抹茶。」
可邱池只是语气轻飘飘道，「是吗？那可能我记错了。」
「你尝尝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去收拾行李。
我转身，直接将青团扔进了垃圾桶。
邱池不玩微博，所以他也不知道。
就在十分钟前，梁冰发了条微博。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想吃的东西下一秒就有人送到眼前。】
配图是一张抹茶味的青团。
邱池啊邱池，你甚至都懒得换一种味道来敷衍我吗？
8.
第二天晚上，邱池执意要带我去庆祝生日。
「都是过去的老队友，好不容易见一次。」
我想了想，便没有坚持拒绝。
只是到现场的时候，没想到梁冰也在。
说起来，我和她也不过一面之缘。
可梁冰仿佛跟我相识了很久一样，热情地上前拥抱我。
然后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到我面前，「何欢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低头看去，那是一双精美的冰刀鞋。
只是此时那锋利的冰刀，仿佛在凌迟着我的神经，让我呼吸一滞。
梁冰笑得很甜美，可嘴上的话却是那么残忍，
「何欢姐，也许你这辈子都穿不上这双鞋了。可我还是想送给你，当作纪念。」
她歪着脑袋，看上去无比天真，「何欢姐，你喜欢吗？」
像是和自己较劲一样，我强忍下喉间翻涌的痛苦，「喜欢。」
我伸手接过那双冰刀鞋。
但紧接着，梁冰「啪」地一下，甩出一块奖牌，她脸上的笑意更深，
「何欢姐，我知道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拿到奖牌了，这是我的第一块奖牌，也送给你吧。」
那奖牌在我眼前摇摇晃晃，仿佛催命的符咒在摧毁着我残存的理智。
这次，就连旁边曾经的队友都看出来了不对劲。
刚要出声，却被邱池抢先一步。
只是，邱池开口并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梁冰。
见我始终没有伸手去接，邱池有些不耐地拍了拍我，
「欢欢，快接着啊。小冰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你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梁冰先我一步红了眼眶，委屈道：
「池哥，你不要为难何欢姐。」
她垂下头，看起来那么可怜无措，
「是我太自作多情，何欢姐怎么会看得上我这一块小小的银牌。」
邱池当真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立刻转身冲我愤怒道：
「许何欢，你知不知道这次还是小冰劝我赶回来给你过生日，聚会也是她提议的。」
「你腿坏了，脾气秉性也跟着坏了？」
「赶紧给小冰道歉。」
我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原来就连赶回来给我过生日，都是梁冰劝的。
邱池，你怎么有脸说出来呢？
我拼命压抑着情绪，淡淡道：「谢谢你的奖牌，不过我不需要。」
「我的腿快好了，我的奖牌，我自己挣，我们赛场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