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金鸡创投正式落下帷幕,各项荣誉悉数颁出。评委会优胜项目荣誉授予了“管虎徒弟”自编自导的《三岔口》以及以“桌面电影”为特色的《全屏搜索》。这两部作品的导演李晨希和迟海同时荣获“最具潜力导演”荣誉,成为当晚的大赢家。
同时,吴京此前宣布筹备的动作电影《刀》获评中国好故事优胜项目,聚焦闽南布袋木偶戏的《再搬一出戏》则赢得了厦门制造优胜项目奖。此外,《推开世界的门》和《我的二手爱人》分别获评艺术之光优胜项目和类型优选优胜项目。辛勤的付出终于获得回报,不少获奖者在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见证着熟悉的朋友们登台接受荣誉,张倩倩也难免有些动容。作为“过来人”,去年她也曾凭借《我的名字》站在台上接受荣誉。
她担任制片人的《我的名字》从上千个项目的遴选中脱颖而出,过五关,斩六将,最后闯入了2023金鸡创投主单元十五强,后来更成为进入样片单元的五部作品之一,获得了金鸡真金白银的支持,以及刘伽茵导演的指导。
她的团队用在金鸡创投赢得的这笔钱拍出了17分钟的片花,又参加了今年样片单元的展映,有望推动项目往前再走一步。
“国内创投很多,但能够真正孵化出来的项目少之又少。即便有幸在创投中获得业界初步认可,也仅是漫长旅程的起点。”
去年创投大会路演时,黄建新痛斥10个项目里,8、9个项目都在讲女性复仇,女性、家庭、公路等关键词出现频率极高。
今年,黄建新依然是创投的评委,上台推介的项目,也几乎可以用重男轻女、原生家庭、女性主义等标签概括。“全场望去,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创作者在寻求机会”。这正是国内创投的现状。
对于青年创作者来说,创投胜利只是开始。
从创意萌芽到银幕呈现,电影之路每一步都有不确定性。资金、机会、缘分、环境......任何一个因素都能主宰创作者的命运。
又一年金鸡创投结束,我们见证着很多创作者收获鲜花与掌声,也见证了很多项目获得赞美与认可。
与其锦上添花,我们更希望冷静地对话在创投走到最后的创作者,了解他们来时的路经历了什么,又在奔往怎样的方向。
面对现实的条件,面对市场的变化,电影梦还有多少价值?
在创投会经历什么?
今年金鸡创投终期路演这三天,张倩倩全程都有参与。但跟去年相比,无需上台接受评委“拷问”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我们在主单元路演见面时,距离展映还有一天。她打趣导演还在“打工”,得赶着展映前一天才能到达厦门。
作为制片人的她和导演黎静都还为未能以拍电影为主业。一个是影视专业在读博士生,一个是高校在职教师。她们联同自己的研究生同学刘畅一起,利用空余时间一起搭班底,走创投,追寻电影梦。
大概去年4月份左右,导演闭关几个月写完了剧本。她的短片《莉莉》曾入围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单元。灵感是来源于导演个人的生命体验,讲述了一个小女孩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下带有童真但又悲凉的个人反抗。
《我的名字》延续了这部短片的内核,讲述18岁的陈念娣决定去改名。但父母不理解、改名政策重重限制以及阿娣内心深藏已久的心结都接踵而至。
“‘念娣’这个名字代表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女性好像没有自己命名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父母不爱她,只是守旧的观念让她们不认为这个名字会给女孩带来很大的伤害。我们想探讨的是以爱为名的伤害,以及在一个女孩成长过程中,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张倩倩介绍道。
《我的名字》曾获得2023年FIRST青年电影展电影市场单元创投评委会大奖,但融资过程并未如预期般顺利。
“前几年市场火热的时候,大家有钱去支持一些新导演创作,投资会更大胆一些,但是市场出现了困难,投资方判断一个片子时会更加谨慎。”
很多创投项目走进一对一洽谈区域时,不少制片方会表达好感。有的公司想主导,有的公司想参投、有的想直接跟导演签约。可能双方都交换了微信,甚至建群都建了好几十个。
然而,很多的口头offer都难以落地。等到创作团队想与制片负责人进一步沟通时,最终只有零星公司表现出真正的兴趣。
跟很多创作者交流时发现,张倩倩发现,很多创投上拿了奖的项目都“消失了”。实际操盘中,创投只是开始,后面的融资、制作再到宣发,每个阶段都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问题,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项目可能就无法继续了。
“在中国市场里,很多题材在投资环节可能就被毙掉。商业性不是很强的作品,大家可能会尽量用低成本完成,但是市场其实缺少很多优秀的中等成本体量的作品。比如春节档的大片,大家都愿意投几个亿,因为觉得一定会赚。然而,腰部电影也不代表不能成功,像海外的《姥姥的外孙》,投资就不是很大,但扎实的文本和真挚的情感依然可以拿到非常不错的票房成绩。”
张倩倩认为,成熟的市场,应该更加开放和多元。
在创投会收获什么?
因为后续制作缺乏足够的资金,走过first创投的《我的名字》又来到了金鸡创投。金鸡创投每年都会设置10余项等荣誉,为创投荣誉获得者提供超过200万元的现金奖励。
从初选的上千个项目的遴选中脱颖而出,进入只有六十个名额的中期路演,再闯入仅有15个席位的终期路演,《我的名字》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获得了一个后期支持奖。
虽然与现金奖励擦肩而过,但这份后期支持也顺利帮他们解决了一部分调色和声音后期的问题。在主单元竞逐走到十五强的实力,也成了她们继续在金鸡创投创造可能的敲门砖。
2023年开始,金鸡创投设立了样片实验室计划,旨在从往届主单元入围项目中择优资助,仅限曾入围六十强项目(尚未制作样片、未正式开拍)报名参与。组委会设立了最低10万元的专项资金支持拍摄,并配套“剧本+制片”的导师辅导体系,帮助青年创作者完成样片。
为了筹集资金启动项目,《我的名字》报名参与了竞争。去年共有超过30个项目报名样片计划,最终有5个项目脱颖而出。由于资金稀缺,不少获得资助的剧组选择直接拍摄长片。
张倩倩坦言,她们也是如此,“没有将作品视为样片来拍摄,在短短六天时间里,拍到的素材量已经接近长片的一半。”
在与导师的双向选择过程中,《我的名字》选择了同为女性创作者的刘伽茵。作为文学系教师,刘伽茵从职业发展的角度为项目提供了不少建议,“比如导演和制片人必须明确样片放映后的目标,期望实现的效果以及相应的策略。”在她的帮助下,整个项目在初剪阶段的剪辑节奏和叙事选择也经历了一定的调整。
如今拍摄的素材量已经接近长片的一半,张倩倩也和团队成员商量,根据现有素材重新修改剧本,继续寻找投资。创投依然是融资的重要途径,不排除继续走金鸡WIP(制作中项目)单元的可能,也会考虑去其他创投寻找机会。
写完剧本之后,“全职创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导演黎静,终于“找了个班上”,新的身份是一名高校老师。这个项目只能在她明年暑假休息的时候继续拍。
张倩倩数了数,项目从去年写好剧本,参与创投,到今年拍出样片,非常顺利的情况下,也只能在明年拍完、完成后期制作,最快要到2025年才能跟大家见面。
一眨眼3年就过去了,一个电影项目的诞生充满艰辛。有过创投奖金和导师支持的《我的名字》已经算是幸运。对于大多数青年创作者的项目而言,还不知道要跨过多少个坑。
追梦会面临什么?
除了《我的名字》,张倩倩担任制片人的另一部长片已经完成拍摄。但这两部作品距离投入市场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相当于她忙活了好些年,都未有属于自己署名的公映作品。“从研究生毕业至今只有两三年,我的创作速度在青年创作者中已经算快了。”张倩倩笑说道。
跟很多青年创作者一样,她的创作路始于学生时代,最开始也做过“导演梦”,跟志同道合的同学拍过短片。
她研究生期间的短片曾入围过first超短片单元、重庆青年电影展、Hishorts厦门短片周,但都没有到获奖级别。在创作伙伴里,更具有商业思维的她成为了两位朋友的制片人,试图寻找更适合自我发挥的空间。
是否适合当导演,基本上凭借短片操控能力就能判断。几乎所有的新导演都通过短片起步。数分钟到数十分钟的视觉呈现,就能折射出一个导演的创作能力。
而创作能力也只是成为导演的基础条件之一。
因为短片更多是导演的艺术,短片拍摄费用通常都需要由导演自掏腰包。在国内的影视高校中,为拍摄一个短片花费几十万的大有人在。“当然,几十万比较夸张,但一般而言,毕业短片的拍摄经费也需要几万到十几万不等。对于经济条件欠缺的创作者来说,可以选择很多低成本的拍摄方式,但要达到电影行业的工业化标准,还是有一定的经济门槛的。”
“以工养梦”是青年创作者的常态。要么一边在影视公司打工,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写作。要么全职写作,过着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我身边太多这种情况了。”包括张倩倩在内,为了更好地拍电影,也在尝试做点副业,开拓更多的经济来源。
赚一笔,投一笔,“已经投进去的钱,暂时还没有回报,电影回报周期太长了。”
从女性创作者的视角出发,早年张倩倩也写过关于女性觉醒的故事。但后来她也反思,“类似的剧本太多了,一方面是同质化,一方面也折射出想象力的缺乏。”
“我们这一代面临的创作困境,跟第五代和第六代导演都不太一样。他们经历了中国最大的经济变革时期。但我们经历的社会没那么动荡,平稳的生活让大多数人的阅历和思考更加倾向于自我,这就是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因此创作的很多题材都只会聚焦个人成长和家庭问题。我们这一代要思考的是,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如何面对自己的时代去创作。”
近年来,张倩倩在创投大会等各种场合观察到,青年女性创作者的数量正在逐渐增加,她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女性创作者这么多?我一直记得戴锦华老师说过的段话:因为电影行业在走下坡路,当一个产业变成夕阳产业时,才可能允许女性占据更多席位,这是一个哀鸣,不是因为女性非常有力量地占据了电影赛道,而是很多男性离开了,把这机会让给了女性。”
当下的市场环境不断变化,电影创作面临各种各样的挑战,每一步环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资金、机遇、缘分、环境……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左右创作者的命运。究竟坚持电影梦还有多少意义呢?张倩倩也给出自己的回答,“能够一直坚持的青年创作者,很多都是靠热爱发电。”
“我们在向世界展示对社会的观察和反思,我们在探索世界的真理。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条路可能很艰难,不赚钱。但真正的快乐,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创作的本身,是经历的过程,电影真的会丰富你的生命体验,而这种体验目前在别的工作中我还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