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刚从医院拿回来的基因检测单，指尖有些发凉。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却没能让这屋子有丝毫暖意。他背对着我，正在切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在我的心口。
他说：“知道什么？”
我几乎是咬着牙把话说出来的：“你大哥一家三口，都是侏儒症患者。”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终于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有可能遗传给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我怕你知道了，就会不想这个孩子，也不想我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我今年36岁，这是我的第二段婚姻。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婚，更没想过会这么快怀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重新找到了爱情的意义。他比我小两岁，长得干净斯文，脾气也好，对我总是有问必答，包容我的小情绪，懂得疼人。
“你是我的幸运。”他总是这样说，眼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我信了。
我们认识不到半年就结了婚，婚后很快有了孩子。怀孕的消息来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我是高龄产妇，上一段婚姻没孩子，这次却突然要成为妈妈，多少有点措手不及。但他的喜悦是那么真切，甚至让我觉得，或许这个孩子，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可现在，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骗局。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吵架。他说：“我知道我大哥一家是侏儒症，但我不是！我健康！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们？”
“你健康，可是你确定孩子也一定健康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有50%的遗传几率？你凭什么瞒着我？！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知道这些！”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其实也知道，侏儒症并不是他能选择的事情，他的基因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能健康长大，已经是幸运了。可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接受我可能生下一个患有侏儒症的孩子。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我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这一切，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
他突然抬起头，眼圈有些红：“那你呢？你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我大哥一家三口虽然是侏儒，但他们一样过得好好的，有工作，有生活，孩子也上学了。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等。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你会嫌弃，会害怕，会想要放弃这个孩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就算他真的遗传了，我也会爱他！你呢？你敢说你会吗？”
我愣住了，一时语塞。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每天问我想吃什么、肚子有没有不舒服，但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话题。可我心里明白，这件事如果不解决，我们的婚姻，可能很难走下去。
我开始失眠，总是反复地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遗传了侏儒症，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没有查过资料。侏儒症的遗传几率确实很高，虽然大多数患者智力正常，但身体上的缺陷却是不可避免的。将来他可能会因为身材矮小被嘲笑，可能会比常人承受更多的身体和心理压力。我的心隐隐作痛，甚至有些害怕，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是不是因为我对婚姻的草率，对孩子的到来准备不足，才让他可能面临这样的命运？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真的有勇气生下一个可能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的孩子吗？
几天后，他带我去见了他的大哥一家。我拒绝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去了。见到他们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身体比例有些失衡，个头只有一米二左右。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有些意外。
他的侄女只有六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见到我时叫了一声“婶婶”，声音软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愣了一下，心里竟然涌出一丝暖意。
吃饭的时候，他大哥说了一句话：“其实我们一家都知道你会介意，换了谁都会介意。毕竟这不是小事。但我想告诉你，我们过得真的挺好的。孩子也挺健康，虽然个子小，但她成绩很好，性格也开朗。我们不像普通人，但我们也不是怪物。”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直到后来，他侄女牵着我的手，轻轻问我：“婶婶，我以后能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吗？”
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回家的路上，我和他说：“我想再做一次检查，确认孩子的健康情况。如果真的没问题，我会把他生下来。如果有问题……”我顿了顿，“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检查结果显示，孩子没有遗传侏儒症。我松了一口气，却突然觉得对他的愧疚更深。
“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你，放弃我们的孩子。”他握着我的手，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你害怕，我也害怕。我们以后一起面对，好不好？”
我点点头，眼眶又湿了。
爱情从来不是完美的，婚姻也不可能没有波折。
这件事让我明白，家庭和遗传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东西，但爱和责任却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我不能要求伴侣完美，也不能要求孩子一切顺遂，可我可以选择去爱他们，去接纳那些不完美的部分。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愿意试着学会承担，试着去爱，试着为自己和孩子做出真正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