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孝子，

踩着我的骨灰，成全了他的孝名，

我重生回到十八那年，

他正笑着和我商量退学，

「招娣，你二叔四十多也没娶媳妇，你嫁给他吧，给家里省笔彩礼钱。」

1.

「招娣，你二叔四十多也没娶媳妇，你嫁给他吧，给家里省笔彩礼钱。」

我爸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件浅红色的廉价毛衣，

线头参差，

「你看你二叔对你多好，平时自己都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穿，去趟镇子里，就给你一个人带了礼物。」

我二叔当然舍不得给自己买衣服穿，

其实我二叔和我家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就是奶奶年轻时候的白月光初恋留下的傻儿子，

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汉，要不是奶奶宠着，偷偷接济着给口饭吃，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了。

他怎么可能有钱买衣服，

这不过是我爹为了给自己的累赘「弟弟」娶个热炕头的人，贴补的一点小钱而已。

他正说着，姐姐李珍珠从屋外面走了进来，「呀，给我买的新衣服？」

她理所当然地把衣服从床上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丢在一边，

「这什么路边摊捡来的，丑死了，狗都不穿。」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李珍珠身上崭新的流行卫衣，无奈地苦笑，

从来就是这样，我家虽然在农村，但却是村里经济条件不错的人家，

李珍珠爱美，好攀比，

从来只去城里的品牌店买衣服，连镇子里的精品店都看不上。

我就恰恰相反了，我总被教育着父母赚钱不容易，得省一点，只能捡村里穷人家不要的衣服穿。

连李珍珠的旧衣服都轮不上我，因为姐姐的衣服总是很新就不要了，爸妈还要拿去送亲戚家孩子。

我爸见我脸色不好，赶紧又把衣服铺展开，「这是你二叔给招娣买的，丑什么丑。招娣你正配这件衣服，以后嫁过去，我们还是一家人，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李珍珠当然也听说了我被他们许给二叔的事情，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戏谑着重复这句话，

「不过你也没什么委屈的，反正你本来就是家里捡回来的，没我们老李家，你都不知道要死在哪个乱葬岗的坟头了，现在到你报恩的时候了，做人要有良心。」

前世，我就是被这句话洗脑，认为自己的命都是李家人救回来的，怀着报恩的心嫁给了四十多岁的二叔王富业，结婚当晚，受尽凌虐，

当时，我的父亲正在外面烧水，奶奶按着我的腿，后妈嘲讽我求救的声音，姐姐在边上嗑着瓜子，咯咯笑着观摩。

我心如死灰，想着这恩总算是报完了，

可是死后，我才知道，我压根不是捡来的孩子，

我本来，就是我爹李守柱的亲生女儿。

2.

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哪有不索命的道理。

我没有反驳姐姐的话，收下了我十八年来，唯一的一件新衣服，

一件，红色的新毛衣。

我之前一直要死要活地不同意，前两天还差点跳河淹死，现在却这么温顺地收下衣服，

他的眼神迟疑防备，生怕又找机会寻死，

这就是他给二叔弄那种药的原因吗？

把我一次性折腾成半残，就再也跑不了了，

不知道他做这些的时候，还记不记得，我也是他的女儿，

还是谎话说得多了，就连自己也骗过了。

我见他犹豫，捏着衣服的一角，像是舍不得般，「昨天我听姐姐和我说，邻居家翠花姐姐嫁到别的村，活生生被打死了，我害怕，不想嫁到外面。」

李守柱盯着我看了一会，确定我没有撒谎后才松手，

「你姐姐说得对，留在爸妈身边才是好孩子，只有我们能一辈子疼爱保护你。」

他走出去的时候，给了李珍珠一个眼神，

我看懂了，他是让李珍珠把我看好，防着我又给他们添麻烦，

不行，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被困死在这。

我指甲死死掐着手心，在李守柱即将走出屋子的那刻，用尽气力，

「爸，我能不能去见见二叔。」

他回头。

我为了掩饰自己恶心，低头装作娇羞，「我马上就要嫁给他了，总要...相处相处。」

「呵——他那个傻子有什么可相处的。」

李珍珠像是听了个笑话，刚从兜里拿出的瓜子洒落了几颗。

李守柱瞪了她一眼，「招娣能安心过日子很好，想去见就见吧。」

我知道，这一次李守柱才是真的相信我要安心嫁给二叔了。

就像李珍珠说的，二叔不只是个懒汉，还有些先天智商上的缺陷，

也不一定是智商缺陷，也许是精神分裂、躁狂症、强迫症、焦虑症或者自闭，反正无论是什么病，

在村里，都会被统称为傻子。

我以前很怕他，每次见他都躲得远远的，现在居然会主动要求见面，

在李守柱的眼里，就是我已经认命了的信号。

3.

我爸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孝子，

为了奶奶不止能把没有血缘关系的王富业当成亲弟弟，还能把她捡回来的野孩子视如己出，

为了哄奶奶开心，甚至把自己家的院子隔出一部分来养着傻弟弟。

可是我知道，这院子本来就是奶奶的，

爸爸之所以能同意王富业留下，只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占他的地，

现在还要牺牲我来成全他仁义的好名声，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大好事。

我把手心掐得洇出血，才克服了生理上的恶心。

一走进二叔的屋子，扑面而来的腐臭薰得我踉跄了一下，

他头发乱糟糟地一团，双眼空洞，笑得渗人，

「招娣来啦，啊，不对，你现在是我媳妇了。」

他手上拿着撕碎的布条，我脊背痉挛了一下，过往的记忆让我后背起了一层虚汗。

缓了很久，我才僵直着坐下，

我知道，现在的二叔很安全，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傻子，他不知道媳妇需要做什么，所以我爸才会给他下那种药。

我眼神避开他手上的布条，「二叔，媳妇是结婚后才能叫的，你现在叫我招娣就行。」

虽然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

他看见我心情很好，听着我的话点头。

我摸不准他的脾气，先和他随便说了说话，又帮他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实在不想以后每次过来都要忍受这样的味道。

他见我这么贤惠，很开心，拿出香蕉塞到我手上，抽手的时候指尖碰到了我，

我吓得往后缩了下，

他愣了下，额角抽动，我知道这是他犯病的前兆，

立刻安抚，

「二叔，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你是我男人，那我的钱，就是我们的钱。」

他眼神不解。

「我是奶奶捡来的，不能和姐姐一样出嫁的时候带几万嫁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二叔。」

「李守柱不给你出嫁妆？」他扣了扣手指，有些犹豫，「我去找他说。」

二叔知道自己吃住都是我爹的，虽然对他得做法不满，但其实没什么底气。

我很有眼色地给了他台阶，「我本来就是捡来的孩子，家里不给我准备嫁妆也正常。但是......」

我顿了下，「但是我想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不能让二叔输给别人。」

「你能给自己准备什么嫁妆？」他不信。

「二叔不知道吗？我在学校时候的成绩一直很不错，没多久就高考了，如果我能考到学校前十名有奖学金，考到全市第一会有五万呢。」

他眼神亮了。

4.

又很快摇了摇头，「不行，你奶奶说了，你要是去高考肯定能考上大学，你去上大学就没人给我当媳妇了。」

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想跑？」

光线昏淡，他的眼神没有情绪。

我掌心被汗浸得刺痛，「我都要嫁给你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咱们这我们就是夫妻了，我还能跑哪去。再说，要是我能考上大学，把我的成绩卖了，让别人顶替我去上，又是一笔钱，少说有十几万呢。」

「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虽然被凌虐，但也找到空隙跑出去参加了高考，

后来他们毒打了我一顿，把我锁在家里，把我的成绩卖给了后妈的娘家外甥女，

我在阴暗的房间里被百般折磨的时候，她用我的名字在明媚的校园里肆意。

再后来，我是下不了蛋的赔钱货，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她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过上了人人艳羡的美满生活。

没有人比我更确定这事有多真了。

「我去和李守柱说，让你去考试！」

他说着就要起身，我赶紧拉住他，「二叔，这事我也是听我妈说得，你别说我说的，他们不想和你分钱......」

二叔虽然是傻子，但也不是完全听不懂话，我只稍微暗示了一下，他就懂了。

一把掀翻了桌子，冲到隔壁院子。

我靠着墙边，享受地听着那边鸡飞狗跳的声音。

5.

我的成绩这么值钱，我爹应该也不知道吧。

乱七八糟的争吵之后，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耳光，

啪——

我爹李守柱打了我后妈赵兰芳，「你之前和我说，让招娣早点结婚，考试时候随便去考考，之后把成绩给你外甥女，你弟弟给咱们包三千的大红包？」

「三千？」

「三千怎么了，我外甥女以后有出息了还能忘了你这个姑父吗？李招娣那个赔钱货能换三千你还不知足？」

赵兰芳仗着娘家弟弟从来不会任李守柱拿捏，但是她忘了，平时过日子的小打小闹不涉及利益，李守柱当然不过多纠缠，可这是十几万现金，

无论以后她外甥女能给我家补贴再多，也抵不上眼前的十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