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三十四年,也就是1695年,工部郎中江藻在慈悲庵西部构筑了一座小亭,以白居易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句中的"陶然"二字命名,陶然亭由此诞生。

多年来,陶然亭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被誉为“周侯藉卉之所,右军修禊之地”,近代史上,陶然亭更是沧海桑田的见证者,有着不少的光辉篇章,我党的创始人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先后在这里进行革命活动。
上世纪六十年代,陶然亭湖边,一位历史学家在这里永别,他就是傅乐焕。
傅乐焕老家是山东聊城,在聊城城南有一个村庄,名傅家坟村,自明朝成化以来,傅氏一族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多年,清朝初年出了一位状元,他就是傅以渐,按照傅以渐的官职,傅氏家族被称为“阁老傅”,自此,这个家族开始了“学而优则仕”的道路,成为远近闻名的科举世家。
在此后的二三百年里,虽然傅氏家族人才众多,但却没有世界级影响的大家出现,直到傅以渐第八代时,出现了世界级文化名人,他就是傅斯年。
傅乐焕便是傅斯年的堂侄。
傅氏家族到傅乐焕父亲这一代时,已经没落了,在这种情况下,傅乐焕的父亲举家前往济南,投靠岳父张家谋生,傅乐焕的外祖父张英麟是济南著名的豪绅,然而,随着军阀混战,靠生意发家的张家也渐渐不支。

像傅氏这样的人家,即使没落,也带着先人所留下的优越感,即使再困难,也不会向亲戚求助,更不能把困难透露给外人,怕有失家族的体面,只能悄悄地变卖家中的物产,在物质和精神的巨大压力之下,傅乐焕的父亲一步步走向绝望。
1929年年关将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傅乐焕的父亲独自来到济南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卖店,用身上仅有的三元钱买了二两白酒和一包花生米,微醺过后,傅乐焕的父亲借着酒劲来到碎石铺的路基上,卧轨自杀。
这一年,傅乐焕只有16岁。
父亲的离去让傅乐焕的人生充满了未知,果不其然,初中毕业的他无力再读,远在北平的傅斯年听到这个消息,念及同族之情将傅乐焕叫到北平,以勤工俭学的名义让傅乐焕做自己的管家兼史语所抄写员。
对于傅乐焕来讲,这份工作并不轻松,除了仔细谨慎之外,还需要协调好与傅斯年以及他同事、朋友之间的关系,自父亲离开之后,傅乐焕成熟了不少,再加上他是个聪明伶俐且刻苦努力的孩子,逐渐得到堂叔傅斯年的赏识,获得进入北平私立立达学校高中部就读的机会。
傅乐焕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他没有让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于1932年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大学学习期间,除了完成学校规定的功课之外,傅乐焕还需要经常去堂叔傅斯年家照料家务,以获得经济上的支持。

据傅乐焕的同学严薇青回忆:
“等我看过出屋的时候,乐焕小心翼翼地又仔细检查一遍,唯恐留下有人进屋的痕迹,而后才把门关好。傅斯年的卫生间在院内西南角上一座小屋里,也是抽水马桶。由于没有暖气没备,屋里生着炉子。在我用过并冲洗之后,乐焕又重新冲洗、检查一遍。”
从严薇青的回忆来看,傅乐焕在堂叔傅斯年家过得一定是谨小慎微,当然,这也可能与傅斯年的性格脾气有一定的关系。
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傅乐焕应聘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抗战全面爆发后,傅乐焕随研究所辗转于长沙、重庆、昆明等地,从事语言研究工作,1947年,傅乐焕得到英国文化委员会的资助,到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留学,继续从事契丹、蒙古及中亚民族史的研究工作。
1950年,傅乐焕凭借《捺钵与斡尔鲁朵》一书,获得博士学位。
1951年,傅乐焕拒绝了各方面的利诱,排除各种干扰,毅然回到国内,先是被安排到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任研究员,随后调到中央民族学院,在研究部和历史部工作,担任历史系副主任等职务。

1966年,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席卷中华大地,傅乐焕成为中央民族学院最早被打倒的人,除了学术上的“反动”之外,更紧要的是他与傅斯年之间的关系。
傅乐焕头上突然多了很多帽子,比如说“国民党蒋介石的忠实走狗傅斯年安插在大陆的特务”、“潜伏在人民内部企图颠覆无产阶级政府的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连续不断的批斗,写不完的检查,接踵而至,傅乐焕还失去了人身自由,被关押起来。
傅乐焕不堪其辱,身为知识分子的他有那种“士可杀不可辱”的士大夫的气节,1966年5月,在一个初夏的黄昏,傅乐焕从被关押的小屋中逃出,直奔早已选定好的陶然亭,纵身一跃入湖中,勇敢且无奈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