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雪

1.

去年快五一时，我爸愁病了，我妈也唉声叹气吃不下饭。

能不愁吗？说好的四哥五一订婚，准嫂子怀孕了，她娘家突然要提高10万彩礼，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去哪里凑呢。四哥房子刚买了还是毛坯，还欠着一屁股债，装修的钱还没着落，这彩礼又要增加10万……

我妈找媒人去说情，才知道，嫂子弟要订婚，女方说没有房子不行，所以，准嫂子来了个围魏救赵。她意思是先多给她家10万彩礼，后面房子装修，她们两口结婚后自己挣钱装修。

我爸一急，心梗住院了，我妈愁得嚎啕大哭。

2.

我家的情况还得从我爷爷说起。我爷爷是做白布生意的，那时，他就我爸一个儿子，家里条件多好谈不上，但是，至少能不饿着。

等我爸18岁时，爷爷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了。他整天到处张罗我爸的婚事。到我爸这里，我们张家已经是四代单传了。爷爷因此搬过三处宅基地，最后我奶奶一辈子还是只生我爸这一个儿子。

爷爷到处打听哪家人丁旺盛，哪家儿子多的女孩家。最后挑到了我妈。我妈四个哥哥，三个舅舅，爷爷觉得这基因应该行。

可是，我爸我妈结婚9年，别说儿子了，连女儿都没有。我爷爷气得干脆撂挑子，生意也不做了。奶奶让他教给我爸做生意，他气冲冲地说：“人都没有，挣钱干啥。”

爷爷去世后，我家的白布生意从此失传了。

3.

我爸和我妈到处寻医看病，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妈39岁那年，生下了我大哥，接下来，我二哥，三哥，四哥和我。

我妈说要是爷爷活着能高兴得睡不着。

我爸和我妈开始是高兴，可是，随着我们几个的长大，他们笑容变成了皱纹。

俗话说富不过三，真是不假。我家的日子越来越拮据。

大哥老实，一脚踢不出个屁来，别说上学了，找对象都能把媒婆急哭。最后找了大嫂155的身高。俩人都老实，只能老实巴交的在家里种地。

二哥呢，脑袋瓜是聪明，但是不用到学习上。天天变着花样逃课，他给老师说他生病了，给我爸说他代表班级去参赛了，实际是和一般村里没上学的去地里摘蚕豆，挖土坑烤着吃。

他的婚事爸妈没操心，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娶来了二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嫂和二哥超级般配。二哥要去打牌不带孩子，二嫂连饭都不做。我妈没办法，还得帮他们带孩子还得管他们吃饭。

4.

都数三哥最正干，他的房子是他自己干砖瓦将，一点攒钱盖的，连地板瓷砖都是自己弄的。三嫂会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她们刚结婚半年 ，三嫂就看出我家啃老的多，她就怂恿三哥提出分家。

就这一个会过日子的，爸妈也没说什么，和三哥三嫂把家分了。

从此，三哥和三嫂单过。遇到村里和亲戚红白喜事，她们就和爸妈报到一起，出一份份子钱，如果村里分东西，那就是单独的两家人，可以各自去领一份。

三哥在外面干活，三嫂家里地里全包，她家日子过得还凑合，但是，三嫂人低调会持家，从来不炫富，啥时候见了谁都哭穷。

5.

最让我爸妈担心的就我四哥，他最小，从小爸妈不宠他，他也要自己宠自己。

他和我二哥比起来，真是过犹不及。学没上成，外面天天欠债，猪朋狗友倒是一大堆。他穷大方，去哪里吃饭，都抢着付钱，没钱就赊账，写我爸的名字（饭店都是我们隔壁村的，店主和我爸都认识）。

眼看我四哥都奔三了，不找正经活干，也不找女朋友。用他的话说，自己过多舒心。去年他用我爸买化肥的钱买了台电脑，竟然网上认识了个女孩，聊的投机，奔现了。还好，女孩就是我们隔壁县城的，距离我家四十多公里。

我爸妈生怕人家女孩跑了，天天盼着她俩能结婚，她们老两口就定心了。预计好的今年五一订婚，过年结婚。这四嫂一怀孕，估计结婚的事得提到十一国庆了。

我爸说砸锅卖铁也得凑够彩礼钱，可是，锅就那么点铁，再说现在涨价的是黄金，不是铁， 真砸了也卖不了几块钱。

6.

我妈去了几个舅舅家几次，都没借到多少，一是各家有各家的事，二是，我们家我爸我妈都年纪大了，家里又都不是潜力股，还钱，谁来还，啥时候能还，舅舅们都会考虑到的。

我爸这边没有兄弟姐妹的，除了我邻村沈二叔。

我妈提到沈二叔时，我爸摇了摇头，坚决不能再麻烦他。

爷爷奶奶生病住院，都是沈二叔和爸轮流在医院伺候，他们去世时，也是沈二叔陪我爸守丧 。我大哥建房子，沈二叔跟着拉土搬砖，二哥不务正业，大半夜的是沈二叔跟着我爸到处找他。三哥家生孩子，沈二叔忙着和我爸一起办满月酒。他总是出钱又出力。

从我记事起，他就像我爸兄弟似的。

我爸一直说不能再拖累他了，人家也有两个儿子呢。

我爸没找沈二叔，沈二叔自己来了。他听说我的我爸住院，在他的死缠硬磨下，得知了我四哥缺彩礼钱。

他掏出10沓钞票往我家饭桌上一扔，让我四哥快点给媳妇送去，然后冲着我妈说：“嫂，你和我哥是看不起我咋地，家里发生这么大事都不给我说一声？”

“我和你哥都知道你有钱，但是，我们实在张不了口，这些年，你帮了我们太多，再说你那钱都是你儿子辛苦挣来的，给你养老的，我们……”

“我命都是大哥给的呀！” 沈二叔眼泪都出来了。我从来没听爸妈提起过这事，缠着沈二叔讲给我听，四哥居然还依靠着门框没开溜。

7.

原来，我爸对沈二叔有救命之恩。

那是 1961年，我爸说那是闹大饥荒的一年，粮食大量减产，特别是我们山东那里更是缺粮。我爸家算是好的，还是靠我爷爷奶奶省下的口粮，他才能不饿肚子的。

那天，是爷爷早起去做生意，奶奶娘家哥去世，有人来报丧，奶奶让我爸去挨着村子找爷爷。结果，没找到爷爷，却发现躺在路上奄奄一息的沈二叔。那时，我爸和沈二叔并不认识。我爸拉他拉不动，一路小跑跑回家，从奶奶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口袋里捏出一撮面粉，倒了半碗水搅搅。我爸端着面水往外跑，奶奶挪着三寸金莲在后面追。

沈二叔靠那半碗面水活过来了。

从那之后，沈二叔有空都往我家跑，帮我爸干活，他想和我爸认干兄弟，爷爷不让，爷爷嫌他家穷，会占爷爷的便宜。沈二叔不但没有自卑说着还笑了起来。

四哥破天荒地懂事了一回，他去厨房给沈二叔倒了一碗开水送来。

沈二叔冲我四哥说：“四，这当二叔给你生活的资本，结婚后自己挑起大梁，别再啃你爹妈了。”

8.

沈二叔走后，我去医院给我爸送饭问他，为啥这么多年没给我们说过他救沈二叔的事，我爸笑着说，那是个人都会做的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沈二叔娶不到老婆的事，我听我妈说过。他最后娶的是山西讨饭过来的一家姑娘，也就是后来的二婶。沈二叔家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和我家不同的是，两个儿子都是学习的料，一个大学毕业当了医生，一个当了高中老师。

沈二叔比我爸省心不少。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孝顺，争着给沈二叔夫妇钱，她们俩早就把田地给别人住了，根本不用出力气了。

穷怕的人不会浪费钱财。看着村里都翻新房子，沈二叔把钱都存起来，还住原来的老房子。别人家孩子有本事了，都出去旅游，他不去，他说看了一辈子庄稼了，跑那么远，也是看红的花和绿的叶，浪费钱心疼。

沈二叔每到冬天，就会让我妈给他晒酱豆，说一罐酱豆能吃一冬天。 他两个儿子穿破的袜子，他都再三嘱咐不让扔，拿回来让二婶补补，他接着穿。

这么抠搜节俭的人，竟然这么慷慨的拿出10万借给我家，我爸说那是沈二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养老钱，他说过以后不拖累他的两个儿子，如今，他拿出全部家当来支助我四哥。

9.

四哥拿着沈二叔给的钱，五一订婚，六一结婚。结完婚，四哥让我妈照顾四嫂，他就去东营学汽修了。

都说聪明人一点就透，果不其然，四哥就是被沈二叔点开窍了。沈二叔送钱那天，我听到他说这是他儿子给他的养老钱时，我四哥脸红到耳根。他和沈二叔家小儿子一样大，人家顾家，他啃老，他能不脸红么。

四哥学了一年，现在在我们镇上修车铺都开起来了，他还说现在油车会越来越少，他还得抽空去学修理新能源汽车。四哥的目标明年就把沈二叔的10万块还给他，后年就给我爸妈攒个3万块，让他们和沈二叔一去北京旅游。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善良的我爸救了沈二叔一命，沈二叔帮了我爸一辈子，还帮我爸教育了我那玩世不恭的四哥。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不管时代怎么变化，这个真理不会变，朋友们，你们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