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件文物比较生僻,单看造型,你可能猜不到它是做什么用途的,这是一件洗手用具。不要看它体型不大,它的来头却不小,甚至被称为中国的“青铜法典”。那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青铜朕匜)
这件青铜朕匜( yí)通高20.5厘米,腹宽17.5厘米,腹深12厘米,重3.85公斤,它整体外形像一只羊,盖子的前端为虎头,盖面呈现出琵琶形,有四足,设计为兽蹄足,实际上却是羊蹄的形状,这在铜匜中也是较为少见的。
朕匜内,刻有铭文157字,分别铸在器盖和腹底的内壁,底盖铭文相连续,其中器盖六行90字,器腹七行64字,如果将器盖铭文和器盖铭文连读,就能看到西周时期一起奴隶买卖纠纷的经过,是中国现存最早最完整的一篇诉讼判决书。
因此,它又被称为中国的“青铜法典”,属于是国宝级文物,现在藏于岐山县博物馆。
(岐山县博物馆)
那这件珍贵的青铜朕匜又是如何发现的?
1975年2月,陕西岐山县董家村的村民在平整土地时,在距离地面大概一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硬物,露出地面后发现是青铜器。
岐山县处于周朝发源地“周原”附近,因为从西汉宣帝年间起,周原地区就出土了不少青铜器窖藏,因此被称为“青铜之乡”。
有名的毛公鼎和大克鼎都是出土自周原地区,所以,当村民挖出青铜器后,意识到这可能是重要的文物,他们赶紧报告给邻村的考古队。
经过考古挖掘,最终在这个窖藏中发现了37件青铜器,其中30件青铜器上铸有铭文,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而在这座窖藏中,价值最高的就是这件青铜朕匜。
(出土现场)
那什么是匜?
匜是一种古代盥(guàn)器,不管是外形还是用途,都相当于我们现在用的水瓢,最早出现于西周中期。早在三千年前,我们的古人就非常重视盥手,并且将它上升到礼的高度,无论是宴飨还是重大仪式,都要进行“沃盥之礼”。
(沃盥之礼)
那什么是“沃”,什么是“盥”?
“沃”就是自上而下浇水,“盥”就是洗手、洗脸,而其中除了使用匜外,还需要用到盘。
匜用于注水,而盘就用来承接弃水,盘与匜配合使用,才是古代贵族们行“沃盥之礼”的必备器具。
因此,在考古中,我们常常发现盘和匜是配套出土,一般匜置放于盘内。
(盘、匜)
那么为什么古人这么重视“沃盥之礼”?
周朝是讲礼法的朝代,正如《周礼·春官·郁人》中记载“凡裸事沃盥”,大到国家战争,小到吃饭洗手,都有一套完整严格的礼仪制度。
因为,沃盥不只是简单的日常清洁而已,它还是对神明的敬畏,对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文化和礼仪的象征。
在《礼记》中,就有行“沃盥之礼”的具体描述:“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
意思是说,行“沃盥之礼”的时候,一般要年长的人与年少的人同时在旁边,年长的人负责浇手,年少的人负责接弃水,洗手完毕后,旁人递上毛巾,供贵族擦干双手。
如果不行“沃盥之礼”,那可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沃盥之礼”)
相传,晋文公重耳在即位前,秦穆公将女儿怀嬴嫁给了他,有一天,怀嬴服侍重耳奉匜沃盥,不拘小节的重耳洗完后甩甩手,示意让怀嬴离开。
怀赢很生气,认为重耳既不尊重她,更不尊重秦国,重耳一听,感到很害怕,连忙脱去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关起来,从而向怀嬴谢罪。
这一幕,在南宋李唐所画的《晋文公复国图》中被生动的绘制出来。
(《晋文公复国图》)
而青铜朕匜之所以这么珍贵,主要于它上面记录的铭文,在它器盖和内壁上,刻有157字铭文,上面记载了一个案件。
在西周的某一天,一个名叫牧牛的人不满上司的行为,决定将上司告上法庭,他这个上司名叫“朕”,而审判此案的人叫“伯扬父”。
伯扬父认为牧牛的行为是对上级的不敬,因此最初判决牧牛诬告罪,要对他施加1000鞭的体罚,赔偿给上司5个奴隶,除此以外,还要在他的脸上刺字,一生只能用黑巾蒙面,使他终身蒙羞。
(青铜朕匜局部)
然而,牧牛为了减轻自己的惩罚,就向伯扬父行贿了3000锾,相当于汉代的2000两银子,伯扬父接受了贿赂,然后改变了判决,将鞭打次数减少到500下,并取消了刺字的惩罚,同时,将2000两银子作为罚金据为己有。
判决书还要求牧牛立誓,以后不能再上诉,如果朕要告牧牛的话,那就只能恢复受贿前的惩罚。牧牛立誓后,挨了打,受了罚,在有关官吏的参与下了结此案。
这一行铭文十分有意思,它不仅记载了有史以来最早的民告官案件,也记载了第一次法官受贿的情节,而且,铭文中的“鞭刑”“墨刑”“恕刑”“先誓”“从誓”“从誓从辞”“师讼”等词汇都与法律相关,可同西周的《吕刑》相印证。
因此这件青铜朕匜历史专家对其充满兴趣外,法律专家也对它高看一眼。
(青铜朕匜局部)
而当这件文物被发掘出来后,人们就它们的归属问题产生分歧,陕西省希望它们能进入省博馆藏,但岐山县却不想放弃这件宝贝,经过最终协商,岐山县博物馆争取到这件文物的管理权。
(青铜朕匜局部)
整体看来,这件青铜朕匜不仅是西周时期青铜器中的艺术珍品,更见证了法律与道德规范的交织,以及司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腐败现象,反映出西周时期的法律制度,还揭示了当时社会的等级制度和权力运作,为我们理解古代中国的法律体系和社会发展提供了宝贵的视角,是一件璀璨的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