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城墙的刹那,心头满是释然。
师父说他会在这里等我,我终于可以逃离这冰冷的皇宫了。
「羡儿,你要去哪儿?」
接住我的不是师父!
而是宗政离——儿时的情窦初开,如今的噩梦。
「皇上,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不是你的妹妹。」
1
惊羡,惊羡。
人如其名,是千年难遇的倾世美人,生了一副世人惊羡的容颜。
我代替她入宫已经是第二年了。
当初她为了出宫秘密办事,特地找上师父请求换颜,让我替她入宫半年。
我答应了,想着也能再见一眼宗政离。
年少时,他是我师兄,我真的想过要嫁给他。
可入宫后,才发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挚爱。
他的后宫,只有萧惜汐一人。
熬过半年后,由于惊羡公主失约了,我也只能千方百计离开皇宫,但没有一次成功。
反倒是看到了宗政离的另一面…
他对我的管束,已然不像是一位兄长该有的。
昨日是萧惜汐的生辰,本以为宗政离会对我掉以轻心,却不想出逃时还是被他发现了。
不过还好,他没有发现师父。
「公主,皇上来看你了」蜜儿说罢,便走出了我的寝殿。
当宗政离踏入时,一股寒意袭来。
「羡儿,哥哥待你不薄,为何三番五次要离开皇宫?」
他的口吻像是在质问。
我不禁冷冷一笑:「为何?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妹妹宗政惊羡。」
他当然不信,只觉得我是为离开皇宫而编造理由。
故此,他像往常那样警告两句便离开了。
师父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换了一个人。
而我又怎能坐以待毙,很快便散布我要选驸马的消息。
对不住了,惊羡公主,是你失约在先。
不曾想,宗政离将提及此事的人都给予了处罚。
前来提亲的,皆没有好下场。
当他这一次找上我时,居然二话没说将我揽入怀中:
「就这么想嫁人?」
我一慌,忙要推开他。
「皇室中,妹妹嫁给兄长,倒也不稀奇。」说着,他浅浅笑着抚过我的脸颊。
那抹笑,盈了几丝攻击性。
我开始怀疑,他对自己的妹妹怀着的莫非是儿女之情?
否则,惊羡公主也不会那样迫切要离开皇宫,至今未归。
「嫁人、嫁狗都行,但就是不能嫁给你。」我把脸瞥向一边冷声道。
脚踏两只船竟踏到自己亲妹妹身上来了?
荒唐!
他脸色一沉:「不论怎么样,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又是警告。
2
我身边的侍卫是师父找人假扮的,由于我几番出逃,他们一一被宗政离赐了死。
如此,我与师父的联络也断了。
他如今手段狠辣,若是知道我与惊羡公主掉了包,难免不会连我一块儿杀了。
所以我跟他公开身份显然不能取。
左也不行,右也不成。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萧惜汐来找我麻烦了。
她怨我耽误了宗政离陪她的时间,又劝我以后安分点别惹麻烦。
我没作出回应便劫持了她,然后看向随她前来的侍女:
「回去告诉皇上,想要他的爱妃活命,就拿出宫令牌来见我。」
果然,宗政离知道后,便立马赶到了。
彼时,我已经把刀抵在了萧惜汐的脖颈出,低声道:
「只要我离开皇宫,皇兄便只会关心你一人了。」
她点了点头,似是答应帮我。
「羡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宗政离怒视着我。
「皇兄,是你逼我的。」
说罢,我便挟着萧惜汐上了马车,不久便来到了宫门处。
宗政离紧随其后。
「好,我让你出宫,放过惜汐。」
真好,他有软肋。
只是我不敢信他,所以出宫走了好一段确定没有人跟来才放过萧惜汐。
「你回去吧,此后没有人打扰你们了。」说罢,我便转身走向自由。
可谁知,下一秒她上前点到了我的穴,让我动弹不得。
我心中一愣,那样娇软柔弱的女子,为何会点穴?
「羡儿,你果然还是那么单纯。」
萧惜汐的面容浮现一抹得逞之笑,而后挑起我的下巴。
魅惑道:「比起你皇兄,最不愿你出宫的,是我啊。」
随后,她便极其温柔地抱起我走向皇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
萧惜汐轻笑道:「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接受不了你的离开。」
我只知道她跟宗政离恩爱两不疑,可从未察觉到她的心思竟也不简单。
皇宫的水,必然是深渊。
3
我再次回到了皇宫,那张噩梦般脸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若不是惜汐求情,你是要受刑的。」宗政离不屑地俯视着我。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乱入一锅粥。
你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为何如此复杂?
这话我听着来气,同样也是不屑一笑:「要罚便罚,我不需要任何人求情。」
此言一出他愠色愈浓:「不领情?」
「情?」我反问:
「皇兄,你与萧皇后如此恩爱,为何非要留着我?」
换句话说,你究竟爱谁?
这时,他俯下身抚摸着我的脸轻声道:
「因为这张脸,你也必须永远属于我。」
我不由啧啧两声。
果真如此,他即便爱惨了萧惜汐,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一副容颜。
这是我此生听到的第二件可笑的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仿佛明白该怎么做了。
师父会换颜,当然也可复颜。
即便我毁容,师父也会有办法。
奈何我被宗政离禁足起,便时时被人监视,根本没有毁坏我这张脸的机会。
不过,没多久,有一个机会来了。
那日北夷国进使,是为和亲之事。
北夷国的大王子完颜宏图刚刚及冠,英勇有为,长得更是气宇轩昂。
我从蜜儿口中得知,宗政离要将珠玉公主许配给他。
珠玉公主也是他的妹妹,不过是嫔所生,交集甚少。
据说也是萧皇后的意思。
平日里我没想过要逃出,所以守在我殿外的侍卫越来越松懈,我与蜜儿配合之下便溜出了寝殿。
我找到了珠玉公主。
她在哭泣:「我这样小心翼翼,为何命运仍旧被安排?」
「想要安排命运,只有哭是最没用的。」
说完,我拿出宗政离曾给我的出宫令牌交给了她。
彼时,她的眼中闪过一缕光芒。
「你要我逃走?」
「今日北夷国来使,这是你出逃的最好时机。」
「那你为何要帮我?难道不怕害了自己?」
我毫不在意一笑:「我本就是走在刀尖上的人,又何惧血雨?」
说着,又敛了笑意:「出去以后,帮我找到一个名为轻雪的女子,她应该认得你,让她来找我。」
轻雪是我的本名,如今说出口竟有些陌生了。
珠玉公主还是答应了,就像曾经的我一口答应了惊羡的请求。
4
晚宴,我戴上斗笠,替珠玉公主去了正殿,需要为北夷国使臣献舞。
我自幼生在民间,宫中的曼妙舞姿我是不会,不过我穿着飘逸,再加斗笠,透着几分仙侠之气。
风轻轻拂过,便是一个舞姿。
我起舞的每一个瞬间,依然是一副流动的画面,如诗悠扬。
一舞罢,人人拍手叫好。
除了宗政离。
我透过面纱,清楚地见到了他脸上的阴鹜,显然不悦。
既然被看出了,又何必再瞒。
扮演惊羡公主已然够累,再没有心思扮演珠玉公主了。
我取下斗笠朝着那身姿伟岸的异域王子盈盈一笑,颇为端庄地行了一礼。
「惊羡见过大王子。」
完颜宏图显然一惊:「原来这便是凌国的绝代公主惊羡,果然非同凡响。」
「皇上,你当真要忍痛割爱?」他转向宗政离问道。
而他只是冷声一笑:「这么不知礼数,朕自然不会将她许给大王子。」
可这完颜宏图偏偏一身反骨,竟非要娶我。
嗯……算得上一出好戏。
「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宗政离朝我吼道。
一旁的萧惜汐淡然一笑,朝我摆了摆手,示意让我走。
也是她这一笑,我心底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于是,我不顾完颜宏图说了什么,便赶忙辞别,走向自己的寝殿。
今夜萧惜汐全程毫无波动,仿佛并没有因我替珠玉献舞而震惊。我来到寝殿,没有看到平日守我禁足的侍卫。
苍凉的月光撒在大地,一片死寂。
我有些发抖地走进房间,只见蜜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浑身是血。
「蜜儿,你怎么了?」我关切地扶起她。
「皇上,奴婢真的不知。」
蜜儿艰难地发出嗓音,而后昏死过去。
原来,那些侍卫被宗政离处理了。
我放下蜜儿后,便迅速站起身走向殿外。
蜜儿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如今宫中唯一一个待我真心的人。
我要去找太医。
可刚走没几步,一行人的到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又是宗政离。
5
「你已经害死这么多人了,为何还不知错?」
啪——
我一掌扇在了他脸上。
「宗政离,是你天真地以为杀戮可以解决问题,蜜儿还有一口气,让开!」
我斩钉截铁道,满眼坚毅。
他一把将我拉回了他面前,盯着我说道:
「晚了,今夜你出现在大殿,就已经注定了那奴婢命该绝。」
我一脸不可置信。
明明是公主的身份,在这皇宫却是这么无助。
「好啊,接下来你又打算将刀举向谁呢?」
「我吗?」我凄厉地笑了两声。
可还未等到他回话,萧惜汐也盈步而来。
「羡儿,你皇兄给你东西,怎么可以随意交给他人?」
她从袖口中拿出那枚熟悉的出宫令牌,递到我面前。
此时的我已麻木,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刺激到我了。
我撇了一眼令牌望向宗政离:
「说吧,这次要怎么罚我?」
萧惜汐略显困惑:「难道你不想知道珠玉公主是不是背叛了你?」
「是不是不重要,反正结果都一样。」我心底一片死灰。
他们二人眉头轻蹙,显然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满意。
最终,我还是被罚了。
不过,经过萧惜汐的劝解,宗政离免去了对我的杖刑,只是将我吊于树下一夜。
凉风习习,虽有些彻骨,却给我享受之感。
我望着月色,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一个人影却窜到了树上。
是完颜宏图。
他依旧英气逼人,眼眸间,却是一股少年劲的清澈。
他替我解开了绳子,又拉着我说要带我离开这座皇宫。
虽然这是我的目的,可我明白此时不算一个机会。
「宏图王子,谢谢你,不过这不值得。」
「南羽国本就许了我一位公主,我不愿看她受罚,带她离开,还有值不值得一说?」
他似乎不愿放弃。
我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让我做和亲公主,况且和亲是为和,宏图王子这样做百害而无利。」
话音刚落,我脖后却被猛击,眼前顿时一黑。
「从小到大,我要做的事,还没人拦过。」这是我意识将散之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时,只能听到车马驰骋之声。
我坐起身睁开眼,便见到了对面的完颜宏图。
我们最终还是出了宫。
6
这也是我作为惊羡公主第一次出宫。
「你带我出来,难道没有想过后果?」
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后果啊?不就是让一位不该属于皇宫的女子重获自由,挺好。」
我一怔,难道他知道什么?
「我是公主,生在皇宫,为何觉得不属于?」
他想了想才道:「没有哪个公主想嫁到大漠,当那日我见到你脸上的犹豫时,便清楚你想离开,你的舞姿更是最好的诠释。」
这一刻,我是真的不想多说一句话。
关外的肆意凉风,就该任我抚,没有高墙洒下的月光,就该任我吻。
「宏图王子,谢谢你,其实我也不想嫁到大漠。」
他微微一愣,片刻才道:「可那日你代替真正的和亲公主献舞,就应该想到没有回头路。」
我不禁沉默了。
我本不想利用无辜的人,可我确实别无他法了。
「如果我嫁给你,可否给我自由之身,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现如今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可以再见师父一面,找到真正的惊羡公主,我也能做回轻雪。
完颜宏图突然扬唇一笑:「大漠的儿女向来都是自由的,不论你要去何处,我陪着你便是。」
「好,不过这些事还是等到日后再说,现在还不行。」
也许有他陪着我是安全的,但他就会多一份危险。
我已经逃出皇宫了,不应该再同他人扯上关系。
至于恩情,我会记着。
我跟完颜宏图分别后,便立马赶向许久不见的竹林。
在那里,有师父,终于得以相见了。
我几乎是喜极而泣,这份心情有多么迫切,策马的脚步便有多么急骤。
半宿路程,已是天明。
我终于来到了日思夜念的地方。
突然,两阵嬉笑声响起,顿时让我止步躲在了一旁的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