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怀救了我,以救命之恩为由求娶我。
婚前与我如胶似漆,郎才女貌。
婚后却以救命之恩对我百般羞辱。
直至他要将我的庭院让给乞丐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下去提出和离。
他却用我爹要挟我。
至此,我一心求死。
他却回心转意了。
1.
自成婚以后,何怀常常让我去救助城中难民,以此来找机会羞辱我。
难民狡黠,察言观色最是有一套。
其中一位衣着破布衫的男子见我端粥,直直地朝我撞了上来。
我躲闪不及,雪白的米粒竟直直地与我的衣服相撞,此刻显得有些许狼狈。
尽管如此,那难民依旧没有丝毫愧疚,对着水泥地就躺了下去。
“来人啊,王府的夫人欺负人了!”
“看我好欺负就想拿粥烫我!被我躲掉了之后就把我推倒在地!”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还有没有良心了!”
男子躺在地上,让本就破烂的布衫显得更加灰尘扑扑。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正欲上前将人拉起。
“住手!”
马蹄声传来,何怀翻身下马,一把将我推开,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男子。
众人见状,皆是议论纷纷。
“瞧瞧,这夫人和将军果真不是一路人啊!就没见过这么歹毒的妇人!”
“不是我。”
我无力地解释着,很显然,何怀丝毫没有相信我的意思
他抬手拍了拍男子衣服上的灰尘。
就像是看不到我裙摆处的白粥一般,朝我怒斥道,
“没想到你心机已经深沉到了这种地步,就连穷人都不放过了。”
“我身上的粥你看不到吗?”
“ 保不准是你为了颠倒黑白故意为之,这点小伎俩就别弄出来了,怪直接的。”
何怀临走前给了乞丐一袋银子,而后骑马扬长而去。
独留我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难民得逞的眼神以及周围的鄙夷的眼神。
一切一切都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这样的场景中坚持走出来的。
只知道出来的瞬间,我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酸涩。
成婚三年,何怀对于折磨我的事情从来都是乐此不疲的。
犹记那年我年少懵懂,贪玩不慎落入湖中。
正值冬季,周遭寂静无声,任凭我如何求救都于事无补。
到最后,水弥漫进我的鼻腔,我一度以为自己便要死在这冰冷的湖中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后,看到的便是床榻之前照料我的何怀。
“是你救了我?”
二人虽未有过多的言语,却早已心知肚明。
我心怀感激地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很感激。
邀何怀来府中询问答谢。
何怀径直跪在地上,诚恳地说道。
“宋大人,何怀不想要别的赏赐,只求与宋小姐一生一世。”
“这……”
闻言, 除了他,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婚姻大事绝非儿戏,父亲有些犹豫。
“父亲,女儿愿意。”
我这般心直口快的性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与何怀相处,我自认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何况女子本该嫁人,或早或晚罢了。
得到我的肯定,父亲大喜,应下来这门亲事。
“好,你既对簌簌有救命之恩,我便应了这门亲事。”
婚礼办得很顺利,我顺理成章地进了何府。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怀对我的爱意开始下降。
当初他是如何凭借着这份爱意求娶我的,如今他便是要拼接着一样的方式告诉我。
我究竟有多么的渺小。
可我却始终没有戳破,因为我仍旧对他保留着一丝期望。
何怀明媒正娶的将我娶回家,一定是爱我的吧?
很快,这一想法便要被打破了。
2.
满身狼狈的我回到了熟悉的何府,大门被我推开。
一幅画卷直直地滚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愣神,低头将画卷拾起。
画卷已经发黄,破旧得可以。
我强忍手中的颤抖将画卷打开,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我有些恍惚。
画卷中的是十六岁的我。
嫁给何怀那年我方才及萍,正是花样年华,一颦一笑透露着别样的风华。
何怀曾说。
“往后的日子,我会让你做这世间最开心的女子。”
一幅画卷,一个约定。
如今,却成为可以随意丢弃之物。
我捏紧画卷朝里走去,这幅画卷本被我深藏于床榻之下,除了我没人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走了千百遍的路,此刻却显得那样陌生。
直至路的尽头,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将我的衣物往外扔去。
我大怒,以为府中招了贼,大叫之余,急忙拿起身侧的扫帚。
“快来人,府里遭贼了!”
一记扫帚刚要打到来人的时候,手腕被一把扼住。
力气之大,直直地将我朝后甩去。
身后便是门框,脚后跟与之相撞失去重心向后栽去。
腰部重重地摔在门框上。
何怀却毫无怜惜之意。
“偌大的王府如何会遭贼,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连这点也不懂了吗?”
“依我看,是平日太惯着你了!”
惯着我?什么时候惯着我了?
是这些日子以来不分青红皂白的误解和打骂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捡起滚落的画卷。
“你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画卷上十六岁的我明媚又光亮,与现在相比,倒是少了一份纯真。
“誓言?不过是年少无知的玩笑话罢了,谈何记得。”
何怀的话说得那么漫不经心,就好像在叙述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玩笑话吗?可是我当着了。
“对了,还没来得及通知你,瑶瑶是个孤儿,
这些年被人欺凌打骂落下不少毛病,怕是只能在府中静养了,
我自作主张将你的府院借予他暂住。”
瑶瑶?
“那我怎么办?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西南方向不还有一间空房吗?你住那里。”
西南方,那是整座宅子最阴冷潮湿屋子。
“我不换。”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换。”
我重复了一遍,何怀大怒。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吗?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凭什么?这是我的屋子。”
何怀怕是早就忘了。
嫁给他的时候,何怀便将整片院子都赠予我。
“在我心里,簌簌比那公主都要娇贵,自是配得上最好的。”
那时候的我着急地捂住他嘴,“快闭嘴,怎可说出如此之话。”
“这本就是事实。”
一席话,逗得我直笑。
一切恍如昨日,可今时今日的刺骨却如鲠在喉。
压抑的气氛被那位瑶瑶的咳嗽声打破。
何怀当即将屋内的东西相继扔出。
“你若不搬,便由我来帮你。”
不论我如何阻拦,东西还是被扔了出来。
直至最后,我犹不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就凭我对你的恩情,你一辈子也还不起……”
如此反复了好些时辰,我的东西七七八八地洒落在地。
胭脂洒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一如我那可怜的尊严一样。
府内的丫鬟议论纷纷,“这夫人怕是要失宠咯。”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这般对待。”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我狼狈不堪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朝小房间搬去。
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如何,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一滴一滴圆滚滚的雨珠砸在我的身上。
单薄的布料很快被浸湿,我的步子也越来越沉重。
直至最后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
3.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何怀一如初见时的那般温柔,而我也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只是梦醒了,我睁开蒙眬的双眼,看不清物体。
清晰的声音却传入我的耳朵。
“她若是没死,无须来找我。”
身影卷袖离开,独留我一人被困于这窄小的屋子内。
冰冷,炎热,不同的感觉相继传入。
我感觉自己大抵是要死了。
周遭空无一人,一如当初溺水时的无力感。
皮肤能感受到的是无尽的阴冷。
也好,就这样死了吧,一切都解脱了。
天命使然,我没有死。
父亲关怀的声音让我的意志逐渐回笼。
迷糊中,父亲拉起我小小的身子,一碗姜汤吹开了我眼底的雾霾。
“簌簌啊,下次可不要这么贪玩了,爹爹不可能每次都跟在你后面照顾你的。”
父亲,我好想你,我错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的选择是错的。
泪眼婆娑的我从床上苏醒,周遭再也不是温暖舒适的环境了,
一切显得如此陌生。
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立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
一路跌跌撞撞,却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来扶我。
直达何怀亮着灯的门前,我停下欲敲门。
里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王爷,你说你让夫人住那阴冷潮湿的地方不大好吧?而且我还听说她病了……”
“不好?那是她欠我的,女人就不应该供着,否则不知道会不会翻了天。”
很难想象,这是从何怀嘴里说出来的,那样的让人作呕。
手腕处一用力,门被打开。
瞬间我便被屋内温暖的感觉包裹,很油腻。
何怀见来人是我,有些怔愣。
随即打量着手中瓷杯没再给我一个眼神。
他从来都是这样,爱到尽头了,什么样的忽视都能做出来。
哪怕是我站在他面前,他也会当作没看见。
脑袋又开始发晕了,我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强撑着咽下口中的干涩,我开口道。
“和离吧,何怀。”
虚弱却又坚定。
何怀端详瓷杯的手一顿,开始正视我。
他让那位瑶瑶先离开,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时,陡然站立。
瓷杯被他重重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巨大的声音让我的身子一抖,他却没给我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我的手,扼住我的下巴。
“你好大的胆子,你的命都是我的,还想和离?”
“那你休了我吧。”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成婚后的这些年你对我百般羞辱,甚至连院子都给了乞丐,我早就还清了。”
“还清了?不够!你永远都还不清的宋簌!”
何怀大抵有些激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重得我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加沉重了。
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的,皱巴巴贴在我的皮肤上,感受着此刻屋内的炎热。
“我不可能再待在你身边了!”
“哪怕是背负骂名,哪怕是从此再也没有男人愿意娶我。”
我明白,女子若被休弃几乎是死路一条。
可那又如何,大不了我一辈子待在家中照顾父亲。
何怀听到我的话先是不可置信,而后转变为嘲笑。
“是吗?我当真想不到你会做到这个地步。”
“只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全身而退了吗?你可有想过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年事已高,若被他知晓你会背负的骂名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第一次有了犹豫,却还是说道。
“如若他知晓我在此是如此这般,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好啊,要是你父亲死了呢?”
我脸色大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今,你父亲早已无权,如若我有意,你说该如此?”
此言一出,我不禁脊背发凉。
“何怀,你禽兽吗?”
我父亲那样慈祥的人却在他口中变为了无足轻重的筹码。
“禽兽?这一切的把握权可都在你的手里啊,要不是你,我怎会做到这个地步呢?”
脑袋传来一阵剧痛,我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薄弱的意识。
我从来没想到,何怀会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可怕。
这一次的疼痛比先前的来得都要猛烈,我几乎真的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了。
然,事实却并非如此。
何怀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4.
这一次醒来,小小的屋子里多了碗汤药和一个人。
何怀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你的命是我的,我会治好你。”
药被丫鬟端到我的面前,我想也不想一把打掉了那碗药。
何怀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步步逼近,
“你知道的,我没有多少耐心陪你耗,你最好乖一些。”
丫鬟又拿来了一碗药,他强行地将苦涩的药灌入我的嘴里。
痛苦又煎熬。
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撕心裂肺。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泪水从眼底滑落,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一封书信出现在我的面前,上面熟悉的字迹让我有片刻怔愣。
“簌簌啊,听何怀说你生病了不吃药,这怎么行啊?如今早已成了有夫之妇,断不可再任性了。若非父亲腿脚不便,定会来看你的。”
信封最后的署名滴下了我的泪珠,蕴含着父亲对女儿无尽的思念。
我深知,这是何怀给的下马威。
一如那晚,我再不知死活的话,父亲的生死他无法保证。
好痛,我连逃离都做不到了。
好些日子在黑漆漆的药物作用下,我的肉体慢慢有了好转。
当着何怀的面,我一笔一画地书写着回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抵是些许让父亲不必担心的话。
泪水在眼眶打转,直到最后写字的手都颤抖得不成样子。
父亲若是知道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在这里过着这般生活会如何想?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对。
何怀看着书信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得那样开朗明媚,让我有些看不清。
“这样才对,宋簌,你要明白,自从我救了你,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你便只能是我的了。”
好啊,既然走不了,那我便死在这里。
5.
那以后,对我漠不关心的何怀对我有了一丝关心。
也就是按时喝药。
大抵是真的怕我病死了吧。
那座院子依旧没有回到我的手上,被时瑶霸占着。
我见过她几次。
时瑶早就没有了初见时那般狼狈的模样。
何怀请了全京城最好的裁缝给她量了好几身衣服。
珠宝首饰更是多得数不清。
经过打扮的时瑶出落的沉鱼落雁,倒显得我有些粗俗不堪。
也是,如今的我大病不愈,脸色苍白,胭脂水粉被砸碎。
至于衣裳,都是些穿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过时衣裳。
哪里比得上精心打扮过的时瑶。
时瑶见到我也没了当初的胆怯,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重重地拍掉了我肩膀上的泥土。
“姐姐,好些时日未见,怎的如此狼狈?”
言语之间,尽数讽刺。
我有些愣神。
今时今日再见这副场面,我竟没了当初的气愤。
大抵是被病痛折磨惯了吧。
“你大可不必如此,如今你早已获得了想要的一切,又何足畏惧呢?”
时瑶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你怎么……”
“奉劝你一句,还是尽早离开吧,何怀可不是什么好人。”
多年来的经历无不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时瑶却丝毫不信。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你重新获宠?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叹了一口气。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办法。”
确是,我没有丝毫办法决定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
一如我当初那般执着,可最终不见棺材不落泪。
转身离开,脚步最后停留在了院内的湖上。
这是一处圆形湖泊,上面早已布满苔藓。
昔日上面种满了何怀为我准备的荷花。
年少的何怀捂着我的眼睛神神秘秘地带我来到这里。
“哎呀,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哎哎,到了到了。”
到达地方,我睁开蒙眬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荷花。
我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荷花?”
何怀从背后搂住我笑道。
“你猜。”
我最喜莲子羹,在家时池塘内总种植着好些莲花。
从前是父亲知晓,如今是何怀知晓。
那时候的我总天真地以为这一切永远不会变。
似乎是我想错了。
残败的枝叶似乎在暗示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我没有犹豫地纵身一跃。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