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是不被允许的,只因算命先生骗我妈的一句儿子。
我被保了下来,可也成了多余的存在。
爹不疼,娘不爱,爷爷打,奶奶骂,可我明明只是个孩子,我有错吗?
后来,弟弟出生了,我知道报应来了。
1
我的出生就是一场误会。
在我之前爹娘已经生了一个姐姐,又穷又死心要儿子的一家对二胎慎之又慎,不知从哪找来一个不靠谱的算命先生,对着我娘把把脉,掐掐指,丢下一句「儿子」,我就这么出生了。
这些都是村口跛脚婆婆告诉我的。
「要我说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老婆子我接生看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错过,你妈怀你的时候我一看就是个女娃,偏去信一个江湖骗子,到头来生下你这么个小祸害,把这一大家子搞得鸡犬不宁」
跛脚婆婆说这话时我正在她门口逗狗,我眼珠一转,将拴在门口柳树上的狗绳一松,憋屈久了的大黄狗嚎叫着往村中窜去,我转头朝后做了个鬼脸,也往家跑去。徒留跛脚婆婆的怒吼在身后回荡。
我自小就爹不疼娘不爱,奶奶蛮横刁钻一直看不上我娘这个儿媳妇,一胎生了个女儿之后,更是嫌弃我娘。
后来又怀了我,我娘背着家里人花钱寻了算命先生,好在算出来是个儿子。
怀胎十月,一家人对我娘照顾有加,生怕磕着碰着,伤着肚子里的宝贝。
生我那天,一大家子满心欢喜以为许家有后,到头来又是个女儿。
我的出生让奶奶彻底爆发,我娘刚生完还流着血呢,就指着我娘的鼻子骂她生不了儿子,是个无福之人,不配进家门,拉着她起来洗衣服做饭,说她没脸休息。
我娘没学历,没见识,没骨气,任打任骂。
我出生后,我娘视我为仇人似的,把怒气都撒在我身上,我爹和奶奶,更是对我没有好脸色。
四岁时,爹娘如愿生了个儿子,我有了弟弟,取名叫许家财。
家财,加财。
可我怎么觉得,这会是个报应呢。
弟弟出生后,爹和奶奶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家里翻箱倒柜的那点东西都塞给他。
家里鸡下的蛋也不卖了,我逢年过节才吃上一次的,他每天早上一个。
平常煮粥不舍得放的大米,现在每天一小盅,他吃米,我喝汤。
我所有衣服都是捡家里人穿剩下的,他张口就能跟奶奶要钱买新衣裳。
我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村子,他动不动就能被领着上镇上逛逛。
弟弟能肆无忌惮的玩乐,我却只能在一句句
「女的就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家里」
「女的就该从小学会做家务,不然将来谁娶你啊」
如此冷漠守旧的话语中被困在家里。
爹娘的偏爱太过明显,奶奶的嫌弃太过扎眼。
从没感受过他们爱的我,也曾痛心的质问是她们选择生下我,又为什么这么对我,可在一次次冷漠的对待中变得麻木,我逐渐明白也不再期待他们能分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爱。
我有一段黑暗窒息,让人望而生畏的童年。
好在,我还有个姐姐。
2
我叫许珍珠,姐姐叫许玉珠。
姐姐比我大五岁,我们俩的性子截然相反。
我撒野,她文静;
我冷淡,她善良;
我暴躁如雷,她温柔如水;
我顽皮捣蛋,她上进好学。
姐姐在家里也不好过,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脏活累活她一样不拉。
寒冬的早晨,天还不亮,冷风刀割似的,却要她赶在上学之前去院子为家里打好水。
酷夏的午后,蒸笼似的菜园,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却要她一放学就跑去打药浇水。
我握住她冬日反复冻伤皲裂的双手哭,眼泪滴上去马上就能结冰碴,她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不疼。
我试图抢过她背上的农药喷壶,被她按住手,明明汗水都快成小水柱往下流了,却还是笑眯眯的告诉我她不累,她不想让我做这些。
她会在逢年过节将难得得到的鸡蛋黄剥给我,
我会偷偷把冬衣里的棉絮掏出来,为她做一副薄薄的手套;
学校奖励第一名发的糖,她不舍得吃,带回家,我们俩藏起来小心翼翼的一人一口,
我摘一把树叶子,叠在一起做一个简陋的蒲扇,在她做农活时扇风。
我们互相取暖,互相慰藉,姐姐是我在这个黑暗的家庭中唯一的光亮。
姐姐学习好,心地善,我虔诚的祈愿她奔向远方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可天不遂人愿,变故还是发生了。
3
傍晚我疯玩回家,看到刚放学的姐姐和爹娘一同站在小客厅里,背上还挂着未来得及取下的书包。
我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却被爹娘叫住。
待站到姐姐旁边我才瞥见她通红的眼眶,我浑身一冷,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出,正欲开口询问,娘的声音响起了
「珍珠,刚才跟玉珠说过了,现在家里条件不好,供不起你俩上学了……」
话语到此结束,我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愕然抬头,不敢相信的开口
「什么?」
「这几年粮食收成不好,再说了你弟弟也要上学呢,家里开销大,我们可供不起你们了」
娘再次开口,语气有点不耐烦了,眼神也开始带上厌恶,像是不满我会反驳。
「呵」
我讽刺出口。
弟弟弟弟,又是弟弟,我早该知道,从小到大,只要是弟弟想要的,我和姐姐就得毫无怨言的做出让步。
吃的穿的也就算了,可这是上学的机会!
我知道姐姐对知识有多么的渴望,她马上就要中考,以她的成绩保准能到镇上去读重点高中,我绝不能让她的脚步就此为止!
我必须反抗!
「凭什么许家财能上学,我们不行?他学习又差又叛逆!好,家里条件不行,我可以不上学,我成绩不好,也不爱学习,我可以放弃,但是姐姐必须去!」
我涨红着脸大吼。
「珍珠!别说胡话!」
姐姐“啪”一下打在我的手背上,示意我别再说这种话。
「女的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以后不还是个嫁人的料!」
「再说了,要不是你们两个赔钱货先出生,我们还用得着生你弟弟?」
听见我的反驳,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吊着嗓子越骂越难听。
吼完之后,四周陷入沉默。
我无声的对峙,胸腔因为巨大的情绪变化而起伏。
初夏的燥热让安静沉闷的小客厅密不透风,屋外持续的蝉鸣叫的人心烦意乱。
猛地,姐姐在沉默中爆发了。
4
「让珍珠上学,我可以出去打工挣钱,家里供不起,我供她!」
姐姐的话如一声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不行!」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姐姐为了我牺牲自己!
「珍珠,听我说,你还小,你不能就这么辍学,我大了,上的这些学已经够用了,我可以出去挣钱」
明明姐姐是弯着嘴角对我说,可我知道那是她勉强挤出来的一丝微笑,她的眼神里流露的尽是悲伤。
眼前起了一层水雾,我哽咽着朝姐姐使劲摇头,姐姐在看到我眼泪的一瞬也红了眼眶。
「你早早挣钱倒是好,不过你说你供她上学,你能挣多少钱你就供他?」
听到姐姐说要打工挣钱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爹娘的眼神都亮了许多,眼中闪烁着欲望的光芒,像是要吃肉吸血,一副嘴脸让人生寒。
「挣钱我会想办法,我到镇上去找工作,挣了钱我也会往家里寄,但是必须让珍珠上学,否则我挣的钱你们别想拿到一点!」
一向温顺轻柔的姐姐,突然带上了几分恶狠狠的语气,我知道那都是为了我,姐姐为了我能上学,可以变成一个强硬的人。
「你个没良心的,还敢威胁你老子!」
爹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一看家里又多了个人挣钱,语气明显和气了不少。
「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玉珠你抓紧找活,这么多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也该有点贡献了」
爹娘摆摆手,扛起脚边的锄头往田里去了。
留下我和姐姐站在逼仄的客厅里,一场闹剧以姐姐的牺牲告终。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泪水糊了一脸。
我撕心裂肺的质问姐姐为什么天下会有这样的父母,为什么就让我们遇上这样的父母?
我埋怨爹娘的不公和偏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和无法无天的程度,不该让姐姐遭到如此待遇。
姐姐抱着我,替我抹去眼泪,帮我捋顺头发,轻声细语的告诉我她没事,村子里很多女孩都早早出去打工了,她也想早早挣钱。
姐姐骗人,她也才十几岁,只是一个即将初中毕业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