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缕，五色线，蒲剑斩千邪；佩香囊，饮雄黄，龙舟竞风流。端午节就要到了，糯米加枣的粽子，佐以蜂蜜、白糖。丰盈、透亮、凉甜、酥润，在燥热的夏日里，忍不住想大饱口福。

身居小城多年，从未涉猎过肉粽子。就像习惯了清新素雅而不喜欢浓妆艳抹似的，有种天然的抗拒感。直到有一天张秘书用颤巍巍的手送给我二个瑶柱肉粽子，我才第一次领略到肉粽子油润不腻的独特风味。那种青衣下丰满的方锥体，除了有让我梦回大唐的富足感外，更多的还是我和张秘书之间心有灵犀的忘年交。

认识张秘书时，他已年愈古稀，清瘦俊朗，不苟言笑，是汝南县政府离休的一名老干部。他家住政府家属院，与政府办公大楼仅有一墙之隔。我呢，是县政府的一名门卫，他每天早晚就来政府大院里锻炼身体，一来二去相互就熟络了。

人上了一定年龄，因为腿脚的不灵便，活动半径就会越来越小。张秘书离休后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和爱人到临近的菜市场买菜，中午睡一个小时午觉，早晨和晚饭后就在政府大院里散散步，打打太极，然后在门岗的小屋里闲聊半个多小时。

张秘书是军人出身，老家在老君庙镇的康店村，18岁参军就去了东北，经历过解放战争。后随部队到过西藏、新疆，还去四川、云南等省剿过几年土匪，他靠脚板走过大半个中国，大小战役无数，阅历丰富。从部队复员后先在政府干后勤工作，期间还到汝南县剪刀厂当过一段厂长，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感到有些吃力。就找领导要求又回到了县政府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后勤秘书，直到离休。

县政府是他工作几十年的老地方，院子里的办公大楼就是经他的手盖起来的。张秘书公私分明，心胸坦荡。多年的部队生涯让他养成了昂首挺胸的习惯，无论是坐下和站起来，都一直是挺直腰板，精神抖擞。连不认识的人见到他，都能断定他是当兵的出身。

张秘书离休后又被返聘到政府干了七八年，专门负责给单位的小车加油。每辆车每天加几桶汽油，都在他的小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毫厘不差。张秘书公私分明，熟人、朋友、亲戚从来没有谁从他手里加过一点油。张秘书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小李啊，干啥都要认真负责，都需要文化。我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现在条件好了，一定要让你的孩子好好上学。”

张秘书上班的时候分了一套两室一厅，在政府家属院6号楼的二楼。老两口一直没舍得住，还是住在原来1号楼（单面楼）一楼两间阴暗潮湿的屋里，厨房就在房门口的外面，是后来搭的一小间简易房。

有一次我问张秘书：“你年纪也大了，住在公家给你分配的套房里，生活不更方便吗？”

张秘书对我微笑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宁要心宽，不要屋宽。等孩子们过年回来了，让他们高高兴兴地住。”

张秘书平时话不多，可一聊起他的童年、他的打仗经历、他的工作情况、他的在法国公费读博的孩子时，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正直善良的品质、无私淡泊的践行，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我的内心。慢慢地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那年端午节前的一天上午，张秘书到门卫室递给我一个袋子。说：“孩子寄的肉粽子，我跟你大娘都吃不习惯，你拿回家去让你家人也尝尝吧。”

我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两个用芭蕉叶包成方锥体、重约一公斤左右的大粽子，麻绳一道道把芭蕉叶五花大绑，每个肉粽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半块砖，凉丝丝的如一块冰（显然是从冰箱里才拿出来的）。我拿回家后上锅蒸透后剥开粽叶，粽子里面内容丰富，有棕米、五花肉、干贝、鱿鱼还有虾米、咸蛋黄等，满屋都飘荡着诱人的香味。一家人迫不及待地品尝起这难得的美味，先有芭蕉和糯米的清香，后有肉和蛋的浓香，还有虾和海味的奇香。总之，我们家是第一次品尝到了色味俱全的肉粽子。

我和张秘书朝夕相处了19年，2016年他无疾而终。岁月不居，追忆深深，这几年每临到粽叶飘香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他就到超市里买几个瑶柱肉粽子，让海鲜味的肉粽子带着我掠过夜空，飞越椰林，到天涯海角捡拾一段远逝的温馨。（作者 李雪阳 2021年5月27日星期四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