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如锦妹妹去和亲,我就娶你。”谢文渊祈求道。
再睁眼,叶以宁竟回到了谢文渊向她提出此要求之时。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说的,可结果呢?
她本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却在此后只能隐姓埋名困于谢文渊的后宅。
最后,在数九寒天,被人关进豹笼后被发了狂的黑豹活活咬死。
这一世,她重生回来后,身上绑定了一个系统。
系统承诺她,完成谢文渊要求的六件事,她便可永久离开,重获自由。
......
“如锦她身体病弱,此番和亲远嫁西羌蛮人,必然会没命……叶以宁,不如你替她嫁了吧?”
叶以宁怔怔看着眼前的冷面将军,心口一片酸涩,不发一言。
谢文渊见她不答话,难得的与她多说了两句:“并不是让你真嫁,明日到了营地,你只需假扮郡主与蛮人周旋,走完过场,夜里我会带人去救你出来。”
“你是女将,有武力在身,不会被欺负了去。而如锦她只是身体羸弱的女子,到了那边,羊入虎口,她这一生就毁了!”
上一世谢文渊也是这么说。
那时的叶以宁一心倾慕谢文渊,她追在他身后跑了三年,只为他能多看她一眼。
他要救他那如蒲苇般柔弱的表妹,她同意了。
可叶以宁没想到,她的人生从此落入深渊。
替嫁当晚,她完全失去力气,只能任人凌辱。
整整三日,生不如死。
等谢文渊终于赶来时,她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而谢文渊迟来的理由,竟是照顾生了病的如锦郡主生了病。
之后,谢文渊封候拜将。
魏如锦改名换姓,被赐给了谢文渊为妻。
这一场和亲路上闯下的祸事中,只有叶以宁成为唯一的牺牲品。
她本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却在此后只能隐姓埋名困于谢文渊的后宅,最后,在数九寒天,被人关进豹笼后被发了狂的黑豹活活咬死。
再睁眼,叶以宁竟回到了当初谢文渊向她提出此要求之时。
而她重生回来的代价是她身上绑定了一个系统,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系统的监控之下。
系统承诺她,完成谢文渊要求的六件事,她便可永久离开,重获自由。
“渊表哥,此事事关女子声誉名节,宁姐姐不愿也能理解,就让我……自生自灭去吧。”一旁魏如锦红着眼眶,柔柔道。
“叶以宁,你好歹也与如锦认识多年,就这么心狠见死不救吗!”谢文渊看向叶以宁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那目光深处甚至带着隐隐的憎恨。
上一世,叶以宁就常见谢文渊这样的目光,她不知道谢文渊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明明小时候他们曾那样要好。
可是这都不重要了,当她在谢文渊的后宅中受尽嗟磨,最后还在谢文渊的授意下被黑豹咬死时,她对他的爱就已全部消散了。
既不爱,便也不关心,不在意了。
见叶以宁始终不答话,谢文渊深吸一口气,仿佛艰难地做了决定:“叶以宁,你若是担心名誉,待此事毕后,我……娶你。现在,去跟如锦换衣服吧。”
此话一出,连魏如锦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可叶以宁只是垂着眼,无波无澜:“不用你娶我。既是你的要求,我替她去就是。”
谢文渊眼神微动,叶以宁的冷淡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再一想,不过是拿乔罢了。
当天,叶以宁换上了红嫁衣,被送往西羌单于的营帐。
夜里,随着帐帘被人掀开,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西羌老单于走了进来。
上一世被凌辱的记忆瞬间击中叶以宁,尽管早有准备,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地颤栗起来。
第2章
“什么大夏金枝玉叶的郡主,如今还不是只能像条母狗一样在我身下叫唤!”
浑身酒气,眼神浑浊的老单于大笑着扑了过来,压倒在叶以宁身上。
如噩梦重现,叶以宁眼前阵阵发黑。
挣扎中她的手摸到了老单于腰间的弯刀。
上一世,她试图抢过刀来防卫,可那时她手脚绵软,根本无法动弹。
而这次,叶以宁手脚灵活,体力犹在。
她毫不犹豫地拔出弯刀,割断了老单于的喉咙。
鲜血泼洒在叶以宁脸上,同时,她被老单于捏住的肩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老单于睁着眼倒了下去。
叶以宁捂住受伤的肩膀,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然而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都无法跑出西羌的营地。
在绕了无数个圈之后,叶以宁明白过来,她被限制了,她只能等待谢文渊的营救。
在东躲西藏三日后,叶以宁终于等来了谢文渊的带兵奇袭。
高高战马上,一身银甲的青年将军半身浴血,宛如修罗,他凝视满身脏污的叶以宁,俯身,伸出手。
“上来——”
叶以宁不能违背他的意思,于是握出他的手任他将她拉上马背。
“这次,是我来迟了,对不住你。”男人的声音连着胸膛的震动从身后传来。
曾经,这样的共乘一骑的情景是叶以宁梦寐以求的。
如今,她只是弯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两世,谢文渊都没能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及时来救她。
她一个假冒的郡主,在敌营里连待三天,会发生什么,他没想过吗?
还是说,他就那样恨她,恨不得她就这样死了?
天色将亮时,一行人回到了大夏营地。
魏如锦从营帐中出来,望着共乘一骑行来的两人,一怔,神色变幻。
“宁姐姐!”她带着哭腔迎了上去,“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你走后就犯了心疾,渊表哥怕我有不测才日夜守候陪着我,耽误了去救你的时辰,让你失了女子最在意的清白,这下我真成了罪人了……”
她的声音不大,音调却高,特意强调了“清白”二字,足以让营地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叶以宁盯着魏如锦,上一世,临行前,魏如锦说谢她,敬了她一杯酒,而自她喝了那酒后便身体发软,直到后来完全失去力气,只能任人凌辱。
“既是罪人,便跪下赔罪吧。”叶以宁冷冷说。
魏如锦一愣,没想到一向温吞的叶以宁此时会如此咄咄逼人。
她咬了下唇,含着泪:“姐姐不肯原谅我,要如此责罚于我,那我便如姐姐所愿……”说着便作势要往下跪。
“叶以宁!你别太过分!”谢文渊怒斥。
叶以宁被他扔下马,重重跌在地上,肩头着地让她痛的眼前一黑,身体蜷成一团。谢文渊看也没看一眼,只快步奔向魏如锦。
魏如锦捂着心口倒在他怀里,面色痛苦:“渊表哥,不怪姐姐,是我亏欠她……”
“她既已平安归来,你又有何亏欠?你大病未愈,切忌心绪波动。”谢文渊蹙眉,横抱起魏如锦,头也不回地朝营帐内走去。
叶以宁艰难从地上爬起,一抬头,对上魏如锦回头带着冷意的目光。
晚上,叶以宁正在帐中清洗,谢文渊忽然掀了帐帘进来。
第3章
“啊——”叶以宁轻呼一声,缩进浴桶中。
谢文渊也立时背过身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受伤了?”谢文渊开口。
刚刚一瞥间,他看到了叶以宁肩上的青紫和背上的伤痕,难怪之前她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谢文渊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叶以宁是很怕痛的,手指被划个小口子都会红着眼睛冲他喊:“文渊哥哥,给吹吹。”
这些年为了追随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日晒雨淋,常常让人忘了她曾经也是养在府里娇娇弱弱的小姐。
当年母亲和小薰都笑说……想起母亲和妹妹,谢文渊脸上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再看向叶以宁时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厌恶与戾色。
叶以宁隔着布帘穿好了衣服,问:“什么事?”
“晚上你去如锦的帐中值夜。”
军中每晚都有人巡夜,可魏如锦说自己害怕,闭上眼睛就做噩梦,需要有人佩刀入帐守夜才能放心。
而军中只有叶以宁是女将,方便入内。
叶以宁心中冷嗤,之前说病了渊表哥日夜守候的时候不讲什么男女大防,现在倒讲究起来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问谢文渊:“这是你的命令吗?”
谢文渊皱眉,以为她不愿,刚要说话,叶以宁道:“如果是谢将军的意思,我去。”
系统说,她只要完成谢文渊要求的七件事,就给她自由。
替嫁是一件,这是第二件了。
当晚,叶以宁抱着剑守在魏如锦的帐门口。
在西羌营地里东躲西藏时她身上受了很多伤,又一直不敢阖眼,整整三天三夜未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努力撑起精神让自己站得笔直。
“宁姐姐不会半夜睡着吧?那我的安全可就没有保障了。”魏如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春梅,把这烛台给姐姐拿去,让姐姐手握着烛台站在那儿,每隔一炷香就会有滚烫的蜡油滴下来,姐姐被烫着了,自然也就不会睡了。”
她拍着掌笑起来:“我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妙啊!”
丫鬟春梅跟着大笑起来。
见叶以宁只是沉默不回应,魏如锦走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叶以宁,我是皇后的侄女,是郡主,你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百夫长之女,谢家看你可怜收养了你,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肖想谢文渊?”
魏如锦的手攀上叶以宁受伤的肩,手指狠狠抠下去:“你这样的,只配给我做看门狗!”
叶以宁咬牙忍住,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推开魏如锦。
她太了解魏如锦,但凡她动一下,魏如锦便能就势倒下,然后污蔑她推了她。
叶以宁不愿在这些无谓的事上与她纠缠,她只想等待时机到时,便永远离开。
次日清晨,叶以宁从魏如锦帐中离开,刚走了两步,遇上了谢文渊。
“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落在她垂着的手上。
叶以宁垂眸,她手上是昨夜被烛泪烫出的大大小小的水泡。
上一世,在回京后,魏如锦对她施过无数类似的小伎俩,一开始她还试着向谢文渊阐述事实,可只换来一次次的失望。
谢文渊不信她。
他对她怀着那样深的恨意,她所有的辩解在他看来都是谎言。
见叶以宁不声不响将手背在身后,谢文渊偏要去拉她的手细看。
“渊表哥——”魏如锦娇娇弱弱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她边咳边喘:“我胸口好闷,喘不上气来……”
闻言,谢文渊眉心一蹙,扔下叶以宁,大步往魏如锦帐内走去。
叶以宁勾了勾唇角,重活一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可以选择,她想要回到十四岁,并告诉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女,千万千万不要爱上你的“文渊哥哥”。
第4章
连日的疲惫耗尽了叶以宁所有的力气,回到营帐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傍晚时忽然有军士闯入帐内。
“叶副将,将军有令!命你立时去见他!”
叶以宁想起身,但手脚发软,身体滚烫,一时竟站不起来。
她被军士连拖带拉架到了一个深潭边,远处一个人影在水中扑腾起伏。
“宁姐姐求你快救救春梅!她来潭边洗衣不慎落水。”魏如锦向叶以宁扑过来,神情凄切:“春梅虽是我的丫鬟,可我当她亲妹妹一样,她如果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叶以宁被她推的身形一晃,差点倒下,她扶住一旁的矮木:“……我不擅凫水。”
“你撒谎!”一旁的谢文渊厉声,脸色阴沉,“叶以宁你如今简直满口谎言,你的凫水技能是我教的!如今竟当着我的面撒谎!”
叶以宁幼时确实跟谢文渊学过凫水,可后来一场溺水意外后,她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再不敢下水了。
她以为谢文渊明白的,明明那时他也温柔地安慰她:“阿宁别怕,我会保护你,再不会让你落水的。”
“宁姐姐,我知这冬日水寒,你不愿下水。可春梅是未婚女子,女子名节最为重要,万不可让外男近身。军中会凫水的女子只有你了,求你救她!”
“叶以宁!我命你下水救人!”谢文渊一把扯过叶以宁的胳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似有风暴卷起。
“……好!我去。”叶以宁深深看进谢文渊眼里。
一咬牙,转身跳进了水里。
刺骨的潭水立时将她淹没。
曾经差点溺毙的恐惧袭来,她手脚僵硬,全然不受控制,在连呛了好几口水后,仅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向远处的人影扑腾而去。
到近前时,叶以宁已力竭,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手伸向春梅,却不料春梅狠狠一脚踹在她胸口。
叶以宁眼前一黑,深深沉入水底。
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岸上大喊她的名字,失去意识前,有黑色的人影向她游来。
是幻觉吧?
她仿佛看到少年的谢文渊在水中向她伸出手来。
只有少年的文渊哥哥才会对她露出这样担心焦急的神色,而那个文渊哥哥早已消失。
现在,只剩下那个恨她入骨的大将军谢文渊。
……
叶以宁在营帐中醒来,入目是谢文渊冷峻苍白的脸,湿发半垂于脸侧。
叶以宁有些疑惑,那时,真的是谢文渊跳下水来救她?
见她醒来,谢文渊如墨黑眸中有亮光一闪,随后又充满了冷意。
“叶以宁,你入水前在发烧为何不早说?你故意这样来博人怜悯愧疚吗?如锦已经因此歉疚的哭了半日,你满意了!”
说罢,谢文渊起身甩袖而去。
叶以宁苦笑,谢文渊厌她一如既往,会下水救她也不过是不想在军营闹出人命罢了。
当一人厌你时,你便连呼吸都是错。
好在她已完成谢文渊要求的第三件事,再忍一忍,她便可彻底的离开。
她记得再有几日,谢文渊就会收到皇帝的旨意,让他领兵对战西羌。
之前皇帝不愿与鼎盛时期的西羌对上,封了魏如锦为郡主和亲,当老单于死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夺权,内部分裂,于是皇帝便动了灭掉西羌的心思。
叶以宁幼时生活在边关,见过太多百姓被西羌人欺压之苦,她的父亲亦死于跟西羌人的对战中。
她当初从军,除了想追随谢文渊的脚步,亦是有一腔热血想要驱逐西羌,保家卫国。
只是上一世,大战开始时,她瘫痪在床,浑浑噩噩,人事不知。
这一世,她想要上战场,实现自己的夙愿。
第四日,军中果然传来圣上的旨意,叶以宁正要去请战时,一群军士闯入,不由分说将她押着送入大牢。
第5章
“叶以宁,你将如锦藏去了哪里?”谢文渊一身黑甲,脸色肃杀。
他身边是魏如锦的丫鬟春梅。
“宁姑娘让人送来字条,约郡主黄昏时山后树林里见面。郡主感激姑娘之前替嫁相助,于是便去了。我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实在等不下去寻我家郡主,可是郡主她竟不见了!”
春梅嚎啕大哭起来:“现在西羌都在谣传,哪个王子娶了郡主,就是下一任的西羌单于。本以为郡主在自家大营内不会有事,谁知……我家郡主身子孱弱,经不起这般颠沛流离,宁姑娘,求您将我家郡主放了吧!”
谢文渊将字条举至叶以宁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叶以宁,这是你的字,你有何话说?”
叶以宁的字是跟谢文渊学的,少时她字写不好,每每被夫子斥责,是谢文渊把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不断练习临摹,他对她的字迹极为熟悉。
叶以宁看过去,那确是一张仿她字迹仿得以假乱真的字条,里面提到去树林相谈跟谢文渊相关之事。
就连谢文渊的“谢”字都是按她的习惯微微往左侧歪着。
可他们都不知,自十四岁,豆蔻少女在被她的文渊哥哥笑话写不好他的名字时,忽的心跳红了脸,自此下了决心,日日夜夜的练习中“谢文渊”二字早已被她写得工整有力,铁画银钩,再无半分歪斜。
“叶以宁,我既已答应会娶你为妻,便会做到。你又何必处处针对如锦?”谢文渊咬牙。
军中人人都知叶以宁爱慕谢文渊,而谢文渊这些日子对魏如锦的偏爱也是让人看在眼里。
现下有字条为证,又有春梅和魏如锦带来的护卫作证人,所有人都认定,叶以宁出于嫉妒,与西羌人串联,带走了魏如锦。
叶以宁无从解释。
“我没有做过。”她看向谢文渊。
即使他厌她,可从小一起长大,他总该信她在大是大非上的为人!
现在两军即将交战,与西羌勾结等同于通敌卖国,她怎么会做?
谢文渊逼近她,眼中怒火燃烧,“别逼我对你动刑。如锦她,到底被藏在哪儿?”
叶以宁的心被浸入冰水里,彻底冷了下来。
“我没有做过。”她固执地再次重复。
“啪!”谢文渊抽出长鞭,狠狠一鞭抽打在叶以宁的背上,血水立刻透出衣衫渗了出来。
“我没有……”
“啪!”又是一鞭。
谢文渊俊美的外表常让人误以为他是京城风流贵公子,可跟他上过战场的人都见过他暴戾如修罗的模样。
此刻,他双眼通红,浑身戾气萦绕。
“叶以宁,我再问你一次……”
“我、没、有……”
“啪!”谢文渊红着眼挥出一鞭。
叶以宁死死咬着牙关,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
血雾中,谢文渊脑子里“嗡”了一声,有什么碎片快速划过。
昏暗房间中,女子被囚,雪白背上血痕斑斑,他手持软鞭一次次鞭打,质问她:“叶以宁,你为什么不肯认错……”
谢文渊的头忽然剧烈疼起来,他捂住了头。
“将军!”身后军士急忙来扶。
谢文渊使劲晃了晃头,摆摆手,忍痛站直了身体,看一眼昏过去的叶以宁,丢下皮鞭,冷冷吩咐:“继续审。”
谢文渊离开后,几个军士与春梅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拿起了地牢里的刑具。
这一队军士是跟随魏如锦从京城里过来的,上战场或许不行,但却精通审讯拷打,最擅长让人看不出皮外伤的刑罚。
第6章
魏如锦在第二日清晨时被“寻”了回来。
她说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在有人提到叶以宁的名字时,她表现出极度的惊恐,紧紧抱住自己。
叶以宁被人从地牢里拖出来,她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糊。
谢文渊是可挽弓于百米之外取人首级的武将,他的三鞭下去足以让寻常人半残,昨日,对叶以宁,他并未惜力。
除了背部,在那些衣衫遮挡不会让人看见的腰、腿、甚至脚底,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刺、火烙痕迹,她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叶以宁奄奄一息趴伏在地上,对面坐着谢文渊和魏如锦。
“你可知错了?”谢文渊冷着脸问。
“我、没、做、过……”叶以宁声音微弱却很坚定。
“叶以宁!”谢文渊怒喝,咬着牙:“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如锦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只要当面给如锦陪罪,此次我便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宁姐姐,我知道你是太恋慕渊表哥,才一时冲动,我……不怪你的。”魏如锦面上怯怯道,心里却是咬碎了牙。
谢文渊一早来见她,竟是为给叶以宁求情。
她费尽心思做了这么一场局,巴不得叶以宁就此丢掉性命,可若真想定叶以宁跟西羌勾结的罪名她拿不出确凿证据,反倒会漏出破绽。
她只得顺着谢文渊的话,说自己原本也不怪叶以宁。
叶以宁抬眸,看着上方的谢文渊与魏如锦,心中一片冷然。
魏如锦的局算不得高明,而谢文渊并不是糊涂人,他但凡用些心思便不难发现其中的问题。
可他不看不听,先入为主地定了她的罪。
在他心中,她就是如此的卑劣不堪。
“叶以宁,给如锦赔罪!”谢文渊失去了耐心,从地上一把拽起叶以宁。
与西羌的大战在即,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已尽力保下叶以宁,可她偏还如此的顽劣不识时务。
叶以宁与他对视片刻,忽的笑了一声。
“这是你的命令吗?”她问。
谢文渊蹙眉,叶以宁近日常这样问他,上次在谭边救人也是。
“是。”谢文渊视为这是她的故意挑衅。
“好,我赔罪!”
魏如锦却在叶以宁走近时,捂着心口昏了过去。
“郡主因宁姑娘受的惊吓太大,一见她靠近便心中惊恐。”春梅在一旁说。
“叶以宁,罚你今晚跪于郡主营帐外,直到她肯原谅你为止。”谢文渊下了决断。
这天夜里,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魏如锦的营帐内生起了暖烘烘的炭火。
帐外,叶以宁发上肩头被白雪覆盖,双膝痛得犹如针扎,她咬破了唇一声不吭,挺直脊背跪着。
她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下跪的经历。
从前爹爹奉她为掌上明珠从不责罚,后来到了谢家,谢家阿爹阿娘亦是疼爱她。从小到大,唯一一次罚跪的经历,是为着谢文渊。
少时谢文渊调皮,闯了祸,被谢家爹爹罚在祠堂下跪,眼看文渊哥哥跪了半日脸都白了,谢家爹爹都没消气,叶以宁心疼,不敢去求情,只得跑去祠堂在他旁边一起跪着。
最后,谢家爹爹看在她的份上,才免了谢文渊的责罚。
叶以宁已经很久没哭过了,这时想起过世的长辈们,一滴泪落在了雪地里。
谢文渊巡营回来,远远看着帐前跪立的雪人,驻足。
身旁的张全是谢府出来的人,试探着为叶以宁求情:“将军,这样寒冷的天气,是会冻坏膝盖落下病根的……”
“既是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不给她些教训,她便永远不知悔改。”谢文渊冷冷,转身离去。
第7章
大夏与西羌的大战正式开始,谢文渊是天生的将才,只用了半月有余,就取得大捷。
西羌两个部落均已立下降书,唯有三王子率部落逃进草原深处。
皇帝命谢文渊班师回朝,穷寇莫追。
与皇帝的这道旨意一同下来的,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
谢文渊带着圣旨进了叶以宁的营帐。
“承诺你的事我已做到,我求了陛下为你我赐婚,陛下允了。回京后我们便成婚。”
谢文渊以为叶以宁听完会欣喜会感动,毕竟她追着他跑了这么些年,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不料叶以宁只是垂着双眸,无波无澜。
想来还是在为之前他惩罚她之事生气。
谢文渊现在回想,当时之事确有不少疑点,他对她或许是罚的重了。
他软了声音:“陛下还有一道旨意,因如锦已有和亲之名,回京后婚事上恐怕艰难,陛下将她赐婚于我做平妻,跟你不分前后,若你……”
“好。”叶以宁淡淡应答,将谢文渊未说完的话尽数堵回了喉里。
谢文渊愣住,这跟他所想完全不同。
从小,叶以宁不是就嚷嚷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说若是做不到,她宁可终身不嫁。
不知为何,谢文渊心里有些恼怒,叶以宁,她真的爱慕他吗?
“如你所愿!”谢文渊愤然丢下这句,掀帘而去。
“系统,可以了吗?凡他所想,我皆愿做。”叶以宁勾了勾唇角,看向虚空,“如此,我便可永远离开,获得自由了吗?”
“再完成最后一件事,你便可彻底离开。”系统冰冷的声音应答。
大军启程,回到京城时已是隆冬。
大将军谢文渊的婚事成为这个冬天京城最为轰动的喜事。
一切琐碎事宜在谢文渊回京之前,已由宫中事务官准备妥当。
唯一不妥之处,便是这次要嫁与谢大将军的郡主魏如锦心疾加重,缠绵病榻,时常昏迷。
这一日,宫中来人,奉皇后旨意,偷偷带来一名巫医。
巫医告诉谢文渊,魏如锦的病,有一秘法可医,以成年黑豹的心头血为药引,连服三日,即可痊愈。
“只是,这取血有些讲究,需得是处子之身的女子,亲手将活豹剖心取血,方能入药。”巫医道。
“此等凶险之事,哪有女子能做到?”魏如锦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谢文渊,“渊表哥,我命如此,能多活几日算几日,我认了……”
“宁姑娘是女将,又还未婚,是刚刚好的人选!”春梅大声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叶以宁身上。
“春梅住口!怎可让宁姐姐冒此风险?”魏如锦佯装斥道。
谢文渊沉吟片刻,下了决心,“叶以宁,你可愿意?当日你骗了如锦出去,才导致病情加重,如今也算将功补过。你放心,我会让人用麻沸散将黑豹麻倒,你只需去取出豹心即可。”
上一世被黑豹活活咬死的记忆,让叶以宁在听到黑豹的那一刻就开始脸色煞白,一双手在袖笼下不住颤抖。
可是……最后一件了,这是最后一件事了,只要完成这一件事,她便可永远离开。
叶以宁仰头,咬着牙,最后看了谢文渊一眼:“好,我为你做。”
巫医选定的日子在大婚前日。
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豹被关在铁笼里抬进院中。
按照巫医要求,院里驱散了其他人,只余谢文渊、魏如锦和叶以宁。
谢文渊亲自上前查看黑豹,黑豹闭着眼,一动不动恹恹躺在地上。
他走回,将匕首交到叶以宁手上。
手指触到了她的手指,很凉。
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些不安。
“阿宁——”他叫住她。
叶以宁驻足。
两人都怔了一下。
自叶以宁十四岁后,他便再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你,小心些……”
“啊,渊表哥,我心口好疼……”魏如锦痛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文渊急忙转身,抱起魏如锦就向室内奔去。
叶以宁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是了,叫的如此亲切,也不过是怕她反悔不肯为魏如锦取药了吧。
她拿着匕首走进铁笼。
“咔哒”一声,铁笼落了锁,巫医目光森然:“以防万一。取心过程不可半途而废。”
叶以宁慢慢靠近黑豹,不料之前还奄奄一息的黑豹在她靠近后,忽然睁开眼睛,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奇怪的药粉味道,而黑豹就在这气味的刺激下陷入癫狂。
叶以宁的大腿立时被它撕扯下一块,露出森森白骨,涌出的鲜血更加刺激了黑豹,嚎叫一声向着叶以宁扑了过来。
“系统,如果我消失,让我‘死’在谢文渊面前。”叶以宁说。
“……好。”系统答应了她的请求。
魏如锦房间内,谢文渊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心里剥离。
他忽然抬腿往外走去。
“渊表哥,我疼……”魏如锦伸手想要抓住他。
谢文渊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一阵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跪在地上。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女子全身是血的死在铁笼中,一只黑豹在啖食其肉。
他冲进铁笼,抱起女子,抚净面上血迹,竟赫然是叶以宁的面孔!
谢文渊一时间不能呼吸,这是幻觉还是什么,为何为如此真实,真实到像是曾经发生过。
谢文渊踉踉跄跄奔进后院:“阿宁——”
他的目光落在那铁笼上,鲜血流了满地,还好……还好那黑豹已死,旁边也并没有叶以宁的身影。
阿宁她顺利取得豹心了?
谢文渊唇边刚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又凝固住。
一个血人摇摇晃晃站在他面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阿宁?”他颤声。
叶以宁抬起头,她的一只眼睛瞎了,只能模糊看见谢文渊的轮廓。
她伸出手去,将那血淋淋的豹心举至他面前。
“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
“谢文渊”她面上露出一个微笑,“永别了。”
叶以宁闭上眼,身子软了下来。
谢文渊惊惶伸手去抱,却发现她已没了鼻息。
第8章
“巫医!巫医人呢!”谢文渊抱住全无声息的叶以宁失控大吼。
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谢文渊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是能让自己畏惧的,此时却抖得如风中的叶子。
大批的军士闻声涌入院中。
谢文渊声音发抖:“让医师过来看看她,快!快让医师过来!”
剧烈的头痛席卷了他,谢文渊全身痉挛跪在了地上。
深夜。
谢府的地牢里。
谢文渊面色惨白,双目猩红,看向对打得奄奄一息的巫医。
“为什么服过麻沸散的黑豹会暴起伤人?你做了什么?”
“麻沸散的用量减半,只能迷倒短短半炷香的时间。空气里洒了药粉,黑豹……黑豹嗅到后会凶性大发,比之寻常……更为凶残……”巫医声音微弱。
“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指使你的?说!”谢文渊一脚狠狠踹在巫医身上。
巫医惨叫一声,肋骨断了两根,“是……”
一旁的魏如锦额上渗出汗来,紧张地盯着地上的巫医。
巫医大口喘着气,想起家中老小的性命,心一横,闭上眼:“无人指使。是我与叶以宁有仇,我故意害她的!”说罢一咬牙,服毒自尽了。
谢文渊浑浑噩噩走出地牢,魏如锦追在身后连叫他好几声都置若罔闻。
走回叶以宁房外,一排医师在门口候着。
“她怎么样了?”谢文渊开口。
医师们满头冷汗,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有人站了出来:“将军,方才已与您说过,那位姑娘她已经……”
“治好她。明日她和我就要成亲了。”谢文渊冷冷扔下一句,转身离开。
大将军谢文渊大婚之日,全城同贺。
谢府内红绸披挂,张灯结彩。
谢文渊一身红衣,敛目注视着身前披着盖头的娇小新娘。
“阿宁”他轻声唤。
面前的人身形一顿。
谢文渊伸手握住她的手:“今日我们便成婚了,你开心吗?”
没等人回答,谢文渊却脸色一变:“你不是阿宁!她常年习武练剑手上有茧……”他扯下盖头,魏如锦上着红妆的面孔露了出来。
她努力在众人前维持着笑容:“渊表哥,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
谢文渊却一把推开她,四下寻索:“阿宁……阿宁呢?”
魏如锦再受不了,尖声道:“叶以宁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谢文渊猛然一震,缓缓回头,不可置信般:“胡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胸腔间血气翻涌,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谢文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了最初被带来谢家的叶以宁。
那时她父亲刚去世,整日都在哭,却在长辈让叫人的时候,还是抹了眼泪脆生生地叫“文渊哥哥”。
谢文渊已有一个妹妹小薰,不介意再多带一个妹妹。
可实际上,叶以宁并未让他费心照顾,反而是她照顾他们颇多。
小薰顽皮,每每闯祸都是叶以宁去跟母亲求情;
他被罚跪,她便陪他一起跪。
后来父亲战死,整个谢府沉浸在悲痛中,谢文渊更是沉郁地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见人。
是叶以宁一直在他房外守着,哪怕被他骂也一直坚持不停跟他说话。
等他终于肯走出房时,才知道那几日下了好大的雪,而叶以宁就站在雪地里陪了他那么多天。
谢文渊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看见叶以宁在树下练剑的身影会晃神,什么时候起听不见她叫“文渊哥哥”心里会空落落的。
他去了军中,少年听着那些军士们讲起荤段子时面红耳热,心头蓦然跳出那抹练剑的身影,从此便夜夜入梦,让少年狼狈不堪。
他想着等他回去,要赶紧跟母亲提起,万不可将他的阿宁许了别人。
然而,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
第9章
那年,谢文渊接到家书时,妹妹小薰已去世三月有余,母亲重病。
他赶回家中才知,小薰与叶以宁于池塘玩耍时溺水,叶以宁被人救起,而小薰溺水身亡。
母亲因此忧郁成疾,一病不起。
母亲临终前,流着泪郑重对他道:“小薰是被叶以宁害死的。叶以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谢家如此待她,可她觉得小薰分了她的宠爱,她要做真正的谢家小姐,她将小薰带去池塘害死了她!阿峤,你要记得小薰是被她害死的……”
从此,谢文渊再无法直视叶以宁的眼睛,他不知道他看向她的眼神里该是爱还是恨。
那树下练剑的窈窕身影仍然常常入梦,时而是被他按于身下百般蹂躏,时而是被他一箭穿心,血流满地。
谢文渊做不到找叶以宁复仇,他逃去了军中,可没想到叶以宁也追随他从了军。
他们偶尔会遇到,叶以宁依然脆生生叫他文渊哥哥,可他再不曾给过她一个笑脸,每每目光不受控落在她身上时,他都会告诉自己,别忘了小薰和母亲是怎么死的。
那目光里的温柔便一点点散了,化作无边的恨意。
“将军……将军醒醒……”
谢文渊猛然惊醒,翻身坐起。
“宫中来人,宣您入宫。”下人道。
谢文渊的婚事是皇帝赐婚,大婚后理当入宫觐见,他却全然忘了此事。
在拜见过帝后后,皇后单独将他与魏如锦留了下来。
“叶以宁之事我已听说,那孩子命不好,没福气呀。”皇后叹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但好在你还有如锦,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本宫盼着你们和和美美,早日诞下麟儿。”
皇后说着脸上已挂满笑容。
魏如锦亦羞涩一笑。
“皇后娘娘”谢文渊却始终垂着眸,“我想请问一事,那巫医是您派去的,您可知他与叶以宁究竟有何仇怨?”
“这我如何知道?”皇后面色一顿,随即蹙眉:“难道谢将军竟怀疑是我指使的吗?”
谢文渊嘴上说着“不敢”,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这事也怪我,只知他医术了得,没有事先调查清楚他的背景。”皇后沉吟,“不过,现下他人也死了,本宫也叫他一家老小陪葬了,也是替叶以宁报了仇了。再说,那叶以宁之前害你妹妹惨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事,便放下吧。”
谢文渊倏然抬眼,看向皇后:“娘娘如何知道我妹妹被叶以宁害死?”
整个谢府都只知小薰是溺水而死,当初谢母跟谢文渊说那些话时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场。
皇后顿住,目光偷偷瞥向魏如锦。
“是我之前听谢夫人说过,跟娘娘提了一嘴。”魏如锦站了出来,她按了按心口,皱眉:“渊表哥,我心口又疼了……”
谢文渊心中犹疑,但仍是扶了魏如锦回府。
到了府中,老管家红着眼来见。
“将军,宁姑娘得下葬呀。您这样霸着她的尸身不让下葬不行呀!这对宁姑娘也不好,还是早日……让她往生往极乐去吧。”
那日谢文渊明明看着叶以宁在他怀里断气,却始终自欺欺人,不肯相信。
不仅日日让医师去给她治疗,还让人每日三餐按时送去。
但到了如今,谢文渊也知道,他不能再假装她还活着了。
看着铁钉一根根打进棺木,谢文渊觉得就像一根根刺进自己的心脏里。
明明他该恨她的,不是吗?
她死了也算是为小薰偿了命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那么难受。
随着棺木沉入墓底“砰”的一声,谢文渊感觉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
待要转身离去时,眼前白光一闪,脑中忽的浮出一个记忆片段。
那是和亲后他带兵偷袭西羌军营那一天,叶以宁赤身裸体地躺在老单于的营帐里,身下都是血,她眼神涣散,抓住他腰间佩刀,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明明已平安救她出来了吗?
可为什么脑中这些片段如此真实?
谢文渊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更多的记忆碎片纷纷涌入。
第10章
他斩杀了老单于,将叶以宁带回了营地。
京城容不下一个失贞的贵女,军营亦不能接受一个被西羌人凌辱过的将领。
叶以宁没有可容身之处。
他跪在母亲墓前说,因他迟到之故,害叶以宁落入此种境地,他只是为了补偿自己的错误。绝不是为着别的什么。
他将叶以宁藏于后宅,给她锦衣玉食,却不准她踏出府门半步。
他与她行夫妻之事,却又深陷对母亲妹妹的背叛与愧疚之中。
软鞭抽打在她的雪背上,他一次次厉声逼问她:“叶以宁,你知错了吗?”
“叶以宁,你为什么不肯认错!”
他眼看着叶以宁眼中的光全部磨灭,脸上再无笑容,他看着她越来越瘦,手已提不起一把剑。
他冷眼旁观,任这一切发生。
那年冬天,叶以宁与如锦起了些争执,而她拒不认错,他恨她犯错永不知悔改,让人将她关进了豹笼,里面有一只他猎回的奄奄一息的花豹。
他想吓吓她,给她一个教训。
然而第二日,当他打开豹笼,却看到了让他目眦具裂的一幕。
里面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黑豹,而叶以宁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息。
……
眼前白雾消散,谢文渊一手按头,一手死死抠着叶以宁的墓碑。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回忆,亦不是幻境。
那是,他与叶以宁的上一世。
他是如此的卑鄙、恶劣……既想留住她,又折磨她。
重来一世,叶以宁给过他机会了,可他再一次失去了她。
当晚,谢文渊醉到人事不省,是被人抬回去的。
魏如锦看到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大叫起来:“将军的手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他?”
下人低头回答:“是将军……自己伤的。在墓地将军一拳拳砸在山石上,谁劝都没有用。”
魏如锦眼神一黯,暗自咬牙,又是为着叶以宁!
谢文渊多日不去上朝,每日在房里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
这日晚间,谢文渊又是昏昏沉沉,下人为他置了水沐浴。
魏如锦摒退下人,轻手轻脚走进房里。
空气中有奇怪的香味,谢文渊有些头晕,心浮气躁。
他仰靠在浴桶边上,阖着眼。
柔若无骨的手从身后搭上肩头,轻轻揉搓。
“阿宁……”他轻吟。
肩头的手顿住,谢文渊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从未与阿宁共浴过,这是梦境吗?可为何感觉如此真实?
他倏然睁开眼睛,甩开肩上的手,回头过去对上了魏如锦的面孔。
魏如锦面色羞红:“渊表哥,你我既已成婚,以后……就由我服侍你洗浴吧。”
“如锦,你不必如此。我待你只有兄妹之情。”谢文渊按捺住周身的燥热不适,说:“当初你说自己和亲未成,于名誉有损,在京中难以自处,让我娶你给一个容身之处,以后再作打算。我愿意为你提供庇护,今后不论你是想长住,还是和离再嫁都可。”
“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谢文渊冷眼看向窗台边的熏香,吹灭了那香。
“渊表哥……”魏如锦脸色白了白,最终一跺脚,难堪地跑了出去。
谢文渊起身披上袍子,却发现自己挂着的要给叶以宁做法事用的符牌不见了,想是刚刚魏如锦跑的匆忙挂在身上带走了。
谢文渊匆匆往魏如锦的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门,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摔裂声传来,伴随着魏如锦的尖声:“……他心里只有叶以宁!叶以宁为什么不早点死?当初她和谢薰一起落水时死了就好了!”
“郡主小声点。”春梅劝她,“那时她是为了去救薰小姐才落水的,这事只有我们看见了,没别人知道。谢夫人误会是她推了薰小姐下水,她自己受惊过度也记不清了。谢将军也为此恨了她好久。郡主,现在将军身边只有你,假以时日……”
谢文渊脑子里轰然一声,已经完全听不清后面说了些什么了。
他踹开房门,一把揪住春梅,厉声:“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魏如锦和春梅瞬间都白了脸。
在谢文渊的逼问中,春梅吞吞吐吐说出了当年,谢薰玩耍失足落水,而叶以宁为了救她不顾危险跳入水中,后来没能救起谢薰,自己也差点溺死。
魏如锦家的府院与谢府相邻,当时她和丫鬟攀在墙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之后谢夫人被人挑拨,抑郁中神志不清,开始疑心病,不断想象是叶以宁害了谢薰,并把想象当成了现实告诉谢文渊。
得知真相的谢文渊五雷轰顶,他恨了叶以宁这么些年,他一直把她当成是害死小薰的凶手。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爱她,他冷待她,提出那些过分的要求折辱她,最后还让她失去性命!
谢文渊踉踉跄跄走出魏如锦的院子,翻上马背,在夜色中驱马往郊外墓地奔去。
巨大的悔恨与痛苦笼罩着他。
他跪在叶以宁的墓碑前失声痛哭,多日里压抑着不敢流露的情绪如洪水冲泄。
谢文渊徒手一点点挖开墓地的土。
“阿宁,你等着我。我来陪你。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直挖到十指血肉模糊,叶以宁的棺木终于露了出来。
谢文渊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他戴好配剑跳了下去。
不能生同衾,我们便死同穴吧。
然而,掀开棺盖,谢文渊怔住。
棺木中空空,他亲手下葬的叶以宁的尸体,不见了。
第11章
江南小镇。
叶以宁是在三日后醒来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比之前单薄了许多,身体上那些从军的陈年旧伤都已消失,肌肤光滑细腻。
脸庞有七八分相似,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是从前没有的。
“你之前的身体损坏太大,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祝贺你重获新生。”丢下这句话后系统就消失了。
交易结束,远离了过往的一切,叶以宁自由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笑起来。
叶以宁用自己的积蓄买下一家布庄,她母亲的娘家是做生意的,大概是有些血脉的遗传在,她的布庄居然经营的还不错。
大半年后,又购入了一家绣坊。
白日里,叶以宁先去布庄转转,再去绣坊看看绣娘织绣。
下午,便缩在院中的躺椅上,泡上一壶茶,放几块点心,看猫猫狗狗打架,看夕阳西沉。
叶以宁只觉得日子从未如此悠闲舒心过。
“笃笃——”木门传来叩门声,伴随着妇人的“叶娘子——”。
叶以宁叹了口气,这江南小镇哪儿都好,只一件——这边的人太爱给人做媒了。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拨了。
都是邻居,叶以宁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只好笑着迎了进来。
谁知,一下来了两位。
一个说要介绍自己的秀才侄子,一个说自己介绍的人曾在谢大将军麾下服役。
大夏之前重文轻武,自谢文渊大胜西羌后,武将的地位空前的高。
谢大将军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武将们都以曾跟随谢大将军为傲。
叶以宁只笑了笑,敷衍了几句,将两位媒人送出了门。
出门时两位还争执了起来。
“谢大将军麾下了不起啊?听说谢大将军重病在身,别说上战场了,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京城的消息,终于还是刮到了这江南水乡。
叶以宁闻言,只默默关上了门,内心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一晃月余,又到了寒冬时节。
这天,叶以宁在铺子里盘了账,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行至宅子附近,似有脚步声跟在身后。
叶以宁心生警惕,虽说这小镇上一向安宁,但也毕竟是晚间了。
她加快了脚步,正要推开院门时,“阿宁——”,男人的身影从树影后走出,声音微颤。
叶以宁微微停顿片刻,慢慢转身过来,看向来人,微笑:“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雪莉Amy
说好的再也不见,又总是再次遇见,这系统敢再不靠谱一点吗?[捂脸哭][捂脸哭][捂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