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的海运仓,究竟能装多少粮?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4-12-10 15:46:11

元明清三代建都北京,都城之中人口众多,形成庞大的消费群体,仅靠京畿地区是无法供给的,必须从南方源源不断地调运。千里迢迢漕运来的粮食,首先储存在京城的仓廒中,然后再予以分发,或投放市场。在京城诸多官仓中,海运仓是重要一员,它建成早、规模大、功能多,为老北京的米袋子服务了数百年。

海运仓社区 摄影:谭泽辉

海运仓建于哪一年?

海运仓位于东直门内南小街宋姑娘胡同(今颂年胡同)。在清代,如果站在东直门城楼向城内眺望,会发现从东直门到朝阳门,分布着成片的官仓。自北向南分别是北新仓、海运仓、兴平仓、富新仓、南新仓、北太仓、旧太仓等。何以如此集中?这是因为明清时期,南方的粮食或者经过京杭大运河,或者经海路,都要在城东的通州汇集,然后运到城内,官仓建于此有地理优势。

部分保留的南新仓

海运仓建于哪一年?现有资料中,流行的说法是明英宗正统十年(1445年)。依据是《明英宗实录》的记载:“正统十年五月,以在京居贤、崇教二坊草厂筑仓收粮。”不过,《实录》并未明确说明筑的是哪座仓,只不过由于明代的居贤坊和崇教坊位于内城东北,正好是海运仓所在区域,所以人们很自然地猜测:正统十年所建就是海运仓。

此说不无道理。但根据明代史料,海运仓的建筑年份可能还要提前十余年。《大明会典·仓庾一》载:“海运仓,六卫,宣德年间,即旧海子地设。泰陵卫仓、永陵卫仓、忠义右卫仓、宽河卫仓、燕山左卫仓、义勇后卫仓。”“宣德”是明英宗的父亲明宣宗的年号,海运仓在此期间于“旧海子地”建成,下辖六个卫仓,主要为北京的护卫部队存储、发放军粮。

宣德年间海运仓建仓于“旧海子地”,指的是否是积水潭附近?从名称看,元代称积水潭为海子,元明鼎革,明代人顺势将前朝的积水潭称为“旧海子”,实属正常。再者,旧海子也具备建仓条件。一是有元代的旧仓可用。元代的积水潭水面广阔,是河运的终点,从通惠河至积水潭,大小漕船满载粮食汇聚,繁盛非常:“扬波之橹,多于东溟之鱼;驰风之樯,繁于南山之笋。”明初建都南京,北京漕运的地位不再,加上北城墙南退、积水潭被隔为两半,水面逐渐缩减,新生了大片空地。明宣宗在旧海子地建设海运仓,既可以省下腾挪拆迁成本,又可以借用旧仓节省建筑成本,可谓一举两得。

海运仓为什么又迁移到东直门内了呢?笔者的看法是,明英宗时期,在东便门建造大通闸码头,与东护城河相通,相比旧海子,东直门一带更便于漕粮搬运。所以在正统十年,海运仓又向东移于现址。

海运仓能装多少粮?

明代北京城有大型官仓八座,合称“京八仓”,分别是旧太仓、新太仓、南新仓、北新仓、海运仓、禄米仓、百万仓、广备库仓等。海运仓的规模,在京八仓中是较大的。根据《明会典》,明代万历年间的海运仓:“旧廒一百七十八座,见在廒一百二十座。”所管泰陵卫、义勇后卫等六个卫仓,每仓有廒二十座,每座五间,共有仓房六百间。

明清交替,受战乱影响,海运仓的部分廒座损坏。到清代顺治初年,据《钦定户部则例》:“海运仓共三十八廒,官厅三间,科房三间。”规模只有明代的四分之一了。清代,除了王公贵族和在京官员外,旗人的口粮,也由京仓供应。随着旗人人口的增加,原有官仓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因此,清廷新建了多处粮仓,已有的粮仓,也多次扩建。拿海运仓来说,康熙年间共建廒三十五座,雍正年间建五座,乾隆元年增建二十座。到乾隆初年,海运仓达到了百廒。这个规模,在京师各仓中是数一数二的。据《光绪顺天府志》,除了东便门外临近漕运码头的储济仓(有一百零八仓)外,排名第二的就是海运仓了。

这么多廒,如何区分呢?当时不用数字,而是用天干地支或千字文的顺序,依次对各廒编号。海运仓就是以千字文顺序编号的,有义、黍、地、制、生等字廒。

库容一百廒的海运仓,能装多少粮食呢?清代的标准仓库:“每仓以五间为一廒,每间七檩六椽,阔丈四尺、深五丈三尺、山柱高二丈二尺五寸、檐柱高丈五尺五寸。”北京现存的明清仓廒与史料记载大体相符,每廒面阔约23.8米,进深约17.6米,檐高约5米,容积约为2000立方米,约可储存带壳稻谷1200吨。

海运仓曾建仓神祠

清代之时,这些稻谷主要用来发放旗人兵丁的甲米。哪个仓发放哪个旗的甲米并不固定,而由抽签决定,抽到哪个仓,这一季的粮就在哪个仓领取。康熙时,甲米在每年春二月、秋八月,分两季发放;雍正时,改为每年三、七、十一月,三季发放;乾隆时,又改为每年二、五、八、十一月,四季发放。

海运仓的大,还体现在储粮的种类上。除了稻米这一各仓都有的种类外,海运仓还兼储黑豆,主要用作部队马匹的细粮。雍正时起,由海运仓等六仓贮存山东、河南等地征收的黑豆。乾隆十六年(1751年),仓场侍郎奏请:“旧太、海运、万安三仓,廒有九十余座;储济仓,多至百余座。该四仓请派贮豆,余均贮米。”自此由海运等四仓贮豆。道光四年,为了避免“旧豆未完、新豆已收,致滋勒索搀和、压陈放新等弊”,又新增南新、北新二仓,储备黑豆的仓库重新达到了六个。不管如何变化,海运仓始终肩负这一额外职能。

为了祈求仓储的粮食安全无虞,清代还祭祀仓神。通州诸仓中,在西仓建有谷神祠;北京诸仓中,开始时只有右翼的兴平仓(其他三仓为北新、富新、太平仓)有仓神祠,海运仓所在的左翼(另外三仓是禄米、南新、旧太仓)无祠。为弥补这个缺憾,雍正时筹建左翼仓神祠,由于海运仓在左翼四仓中体量最大,毫无疑问地成为仓神祠所在地。清代时祭祀仓神的仪式很隆重,由仓场侍郎承祭、仓监督陪祀,奉献少牢(羊、豕二牲)、果品等祭品,行跪拜之礼。

海运仓注重“三防”

这么大的粮仓,安全最重要。日常管理中,海运仓要防的主要是水、火、盗。

粮食怕潮不怕干,为了防潮,海运仓采取了很多措施。一是开孔散湿。仓顶开天窗,“每廒顶各开气楼一座”;仓内开孔,“廒门及墙下,均开窦穴,以泄地气”;其二是仿效江南地方,采用竹气通。雍正三年(1725年)夏,京师雨水较多,海运仓等处地势较低,积水严重。抢险之后,要求各仓今后在收贮新米时,要使用竹制的排湿管。竹气通插入米中,高过米堆,可将内部的热气和湿气导出;其三是库房底部架空。廒底砌一层砖,砖上敷设一层楞木,楞木之上再铺一层木板,粮食与泥土地面三层隔绝,防止地潮上升。

道光三年(1823年),海运仓发放给侍卫处的黑豆霉变,被给事中朱为弼参奏。负责管理仓库的仓场侍郎和桂辩解说:“海运仓本年新收之豆,运来时就是潮湿的。为了能够顺利入仓,我还自掏腰包二百两银子,作为挑晾之费。这批豆子后来变质,和我没有关系。”道光对他的狡辩很生气:“既然入仓前就是潮湿的,当初为什么不拒收?其中必有仓房监督和花户上下串通,调包好豆、掺入坏豆的舞弊之情!”于是下令彻查。发现两个问题,一是海运仓义字等十五廒,共存豆四万一千余石,其中坏豆二万五千余石,变质率超过了60%;二是“生字廒土豆,亦与原贮较少”,经盘点后少了2531石。结果多人被治罪,仓场侍郎、监督、花户等多人被革职,解任监督何元瀛也被判充军赎罪。

清代没有灭火器,一旦发生火情,只能靠人力,用桶取水浇泼。水的来源是水井,官仓都配套建设有水井。顺治初年,海运仓三十八廒,配有水井一处;乾隆六年,海运仓已达百廒,又新挖九口水井,防火能力大大增强。

粮仓还要防盗。偷粮的有鸟雀等小动物,它们从通风的气楼进入,啄食稻谷。乾隆年间要求各仓在天窗四周“用竹篾细罩遮盖,既可通气,又防雀耗”。不过,真正难防的是人。除了兑土掺沙,或者以坏米充好米这类行为外,明偷暗抢的花样也很多。为了防盗,仓房想了很多办法,以廒门为例,为了散潮气,仓房收储粮食后,要将廒门敞开,深秋之后再上板封闭。后来为了防盗,又要求收粮之后,立即封闭,但这样又容易导致粮食变质。于是,只好在防潮和防盗之间做了变通:先将廒门下部封闭,秋凉之后再将上部所空之板装上。但偷盗仍无法避免,光绪十五年(1889年),海运仓开放镶白旗包衣及步营甲米,竟有两名车夫趁放粮时场面混乱,偷运出稻谷。

随着清朝的灭亡,铁杆庄稼倒下,不再需要由官方集中供应口粮。再加上交通工具进步,粮食可以快速运入,海运仓和其他官仓一起退出了储粮的历史舞台。民国时期,海运仓曾作为朝阳大学的校址,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又变成了办公区、居民区。海运仓胡同、海运仓社区、海运仓南里、仓夹道等地名,依然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

作者: 纪习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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