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学三个多月，学校开展什么女神节代言人评选。
我本无兴趣，却在校园公众号头图上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榜一女神，尹皓雪。
她的签名:猝不及防，奋不顾身。
看到这熟悉的八个字，我心中一动。
那是我还中二的时候，写在纸条上送给她的约定。
照片上她穿着一席白裙，裙角与长发在风里飞舞，面庞却是楚楚可怜，整个人尤生一种浑然天成的脆弱感。
她美得不可方物，娇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点进链接，给已经遥遥领先的她投了一票。
页面马上跳出来分享链接，我胡乱发在了宿舍群里。
几个傻缺舍友突然嘻嘻哈哈把我拉回现实。
“哟，赵清诚给谁投了票？”
“唉，这个尹皓雪不错啊，长得……这么牛逼！”
我心里很乱，居然与尹皓雪同在一所大学。
她离开的那一年，好一场天崩地裂。
如今，她从一身明媚，到满眼无辜，恍如隔世。
“下周一女神节开幕，你们有票吗？”
我问傻缺舍友，我想去见见尹皓雪。
他们调侃归调侃，还是能动用九曲十八弯的人脉关系搜刮出两张票来。
最后我和郑楚文一起去了开幕式。
开幕式当天，我一直睡到了尹皓雪上台才醒。
她穿一件婚纱，优雅清丽，婉转吟唱。
台下一阵一阵起哄声，有男有女。
尹皓雪已经美名在外，被推选为十大女神之首。
我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拥趸，突然生了一点儿自卑。
我还能入她的眼吗？
直到她退场，走在场侧经过我们座位的时候，郑楚文大喊一声:“尹皓雪，有人找你！”
我一下子僵了。
起码前三排后三排都注意过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尹皓雪看到了我们，但她甚至没多在我脸上停留两秒钟。
她就把捧花送给了郑楚文。
那一片轰鸣震耳欲聋，我以为郑楚文得道飞升了。
郑楚文得了便宜摇着尾巴说:“加个微信？”
“没带手机，不好意思。”
我一整个爆笑。
然后和郑楚文互捶之后，奔到了后台。
她的化妆间门没锁，我愣头青似的鼓足勇气推了门就进去。
我看到了一件滑落的白纱……
尹皓雪的叫喊声差点震破了我的鼓膜。
我还没来得及逃出去，一群人就蜂拥而至把我按在当场。
我百口莫辩，眼看就要成为被全校通报的采花大盗。
尹皓雪却抱着白纱站在人群里，怜悯我说：“我认得他，他是来找我的。”
那些人不情不愿骂骂咧咧酸酸溜溜放过了我，还想苦苦争夺给尹皓雪守门的机会。
尹皓雪把他们关在门外，让我等她换衣服。
门外闲言碎语，门里面，我与她仅隔了一道临时挂上的帘子。
2.
帘子上有她映射出来的剪影，曲线清晰，勾魂摄魄。
像是欲感十足的前戏。
我不敢细看，却灼热得手心冒汗。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她说。
我只敢盯着帘角，“我看到了你写的那八个字。”
“哪八个字？”她明知故问。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猝不及防，奋不顾身。”
空气冷静了一下。
我移过眼去，看到她穿上一件一字肩的短T，还在胸上提了两提。
我心里乱跳，转过身去坐着。
听到帘子拉开的声音。
她说:“我随便写的。觉得很熟悉，想不起从哪里看到过。”
我侧过身，看到面前她递来的一杯水，居然是用她的水杯盖子装的。
粉色透明的杯盖，似乎隐隐有些芬芳。
“嫌弃我吗？这里没有一次性杯子。”
“不是。”
我接过来，她指腹凉凉的，却点了我心里的一团火。
尹皓雪穿着牛仔的喇叭裤，上衣是白色的泡泡袖。
她像一朵百合，氤氲着香气。
我很久没有认真接触过女孩子，何况是这样的境况。
尹皓雪并不防备我，像是把我包涵在了她的亲密距离之内。
让我不得不胡思乱想。
她靠在化妆桌上，看着我笨笨地喝水，笑着说:“所以你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我点点头:“没想到我们在同一所大学。”
她靠在那里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熟悉的旧友，默契得都不撕开那道伤口。
她搬到了另一座城市，考试升学，就读中文系。
她说她放弃了很多，天崩地裂的那年之后，像一颗野草自顾生长。
她和我交换了微信，约定了第二天的会面。
“我得走了，我赶时间。”
我的水没有喝完，尹皓雪拿到杯子后愣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讶异于她的不介意，似乎有交换了鼻息的快感。
我送她出去，外面楼道里都是候场的同学。
他们盯着我俩，似乎讶异于我们不清不白还能堂而皇之。
看着尹皓雪从后门的小楼梯口出去，那朵小百合消失在楼梯尽头，我才折回礼堂。
她离开以后，楼道里的闲言碎语光明正大起来。
“骚货！肯定是那个老男人来接她了！”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在化妆间就……”
“哎，车来了，车来了，尹皓雪上车了……”
突然一群人涌到大厅窗边，人群里是爆炸的八卦。
我听得冒火，顺着人群挤到大厅。
还没挤到窗边，人群马上又散了，因为没几个人看到。
这群人很让我鄙视，她们满腹的妒忌在楼道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厌恶地离开，突然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
是郑楚文。
“唉，听说那个尹皓雪被老头包养了，晚上都不回学校的……”
我转过身迎头给了郑楚文一拳，打在他鼻梁上，碎了他一片眼镜。
人群退散，大厅中央成了我们俩人的战场。
我压了很多火气，一拳一拳捶给郑楚文。
“你特么不回这烂宿舍就叫被包养！坐网约车叫老男人接……”
调解，赔偿，教务楼罚站……
3.
第一次约会，我鼻青脸肿。
早上九点，尹皓雪果然不在学校，她让我去公交站台接她。
她换了一身衣服，红裙惹眼，长发垂肩。
我想象的她明明那么清澈，却觉得眼前的她掺杂了几分欲念。
似乎是能玩弄我的女人，而不是女孩儿。
“你怎么了？”尹皓雪惊讶地望着我。
我胡乱摸了摸鼻子，“昨天，摔倒了。”
她踮起脚捧了捧我的脸，竟然轻轻吹了吹。
挠得我心里痕痒。
“很疼吧？”
“不疼，没事了。”
见她换了衣服，我心里酸酸地，问她:“你不住校啊？”
尹皓雪迟疑了一下，“嗯，不住。”
她不打算解释，突然局促地冷脸。
“和舍友有矛盾吗？”
我自己给她开脱，似乎是用来安慰自己。
“……嗯。”
我倒吸口气，不想第一次约会就因此尴尬。
“我打了车，电影快开场了。”
尹皓雪打了个冷战，我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她裹紧了外套，在上车前拉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觉得那些闲言碎语都是假的。
想到她说她像野草，让我心生怜悯。
我紧紧握了握，不想再放手了。
我牵了她的手一天，直到入夜。
傍晚的雨下得很大，我们坐在甜品店里，磨蹭到十点多。
门店还有半小时就打烊。
尹皓雪到门口接电话，时不时望着我。
盘子里最后一个冰淇淋球化掉了，湿热的欲望掩埋不掉。
她回来了。
我试探着说：“后面就是酒店，我们……开两间房吧。”
尹皓雪没有答应我，反而是看了看手机，犹豫着告诉我:“有人接我。”
她一直在磨蹭，想让我先离开，我都装傻躲过去了。
那一刻，我如鲠在喉。
“谁接你？”
“我叔叔，他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我想到了传闻中的老男人……
“你都成年了，还有叔叔管你？”
甜品店大门直对的马路上停了一辆血红的宝马，大雨冲刷，它红得眨眼。
尹皓雪看过去，无奈地说：“没有叔叔，我可能早就死了吧！”
可是她面色并不好看。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一直低着头，有些被我窥私了的自卑和失落。
“我得走了。”
我抓住她：“你叔叔为什么不给你送伞？”
她看一眼门外，担忧地推开我：“他不会的。”
我跟到门口，想送她过去，想看看那个叔叔……
尹皓雪却在开门前一刻对我焦急大吼：“别跟着我！”
她冲进雨里，坐进了副驾……
她本不想让我知道的，几次三番想让我离开。
可惜雨下得太大，冲掉了那层遮羞布。
我心生悲戚，无法想象一个花季少女和一个“叔叔”纠缠的七年。
我隐隐作呕，湿漉漉地趟进地下酒吧，喝了一瓶又一瓶。
晕眩的时候，我好像给她打了电话，十几个没有接通的号码，最后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睡了吗？你和那个叔叔……在干嘛？”
我听到她微微喘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我：“你生气了吗？对……对不起……啊……我不该……”
我一阵恶心，吐在了吧台上，似乎还听到了她隐隐的哭声。
我忘了，这是到底是真的还是梦。
4.
我好像回到宿舍被某人打了一顿。
但我不知道是谁，推测是郑楚文。
我浑身酸痛，疼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其他人都去上课了。
我脑子里还是尹皓雪，这种痛楚让我生不如死。
她曾经占据我心中最干净圣洁的一片领地，整整十七年。
仿佛一夜之间，满是污淖。
我冲了个冷水澡，看了一眼前一天尹皓雪发给我的课表，我还是打算去找她。
我放不下，不甘心。
甚至希望那通电话是一场噩梦。
在教室门外，我等到了上课时间，尹皓雪一直没有出现。
我挡了最后一对女生问她们：“尹皓雪和你们一个班吗？”
其中一个人却面带戏谑：“你找她干嘛？”
“她来上课了吗？”
“谁知道？那要看她昨晚的工时完没完吧！”
她们两个人嬉笑着进了教室，走之前往我心上扎了一根刺。
我第一次有了想打女人的冲动。
我木木地走到楼梯口，看见了尹皓雪单薄疲倦的身影。
她像一尾蔫掉的兰花叶，无脊无骨，颓败摇摆。
她到了至下层楼的楼梯拐角处才看见我，一夜之间，两眼木然。
“皓雪。”
我望着她，心底颤栗。
尹皓雪走上来，步步撑着栏杆，似乎随时就会体力不支。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没有化妆，似乎一切匆匆。
“我得去上课。”她在我面前低着头，语气沉沉地说。
她仿佛很累。
我有点心疼，抓住她一只手臂问她，“怎么了？”
她却抽痛了一下，整个人微微战栗。
我剥开她的衣领，看见了几处青紫。
她马上退了几步，拉上胸口的拉链，转身想进教室。
我拉住她，五味杂陈。
“你真的做这种事？”
“哪种事？”
她终于抬眼看我，但是带着一腔怨怒，似乎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那个叔叔……”
她靠在了墙上，双眼含泪，却又好像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我叔叔让我活下来，他给了我一条命。哪怕我生不如死，活得像个畜生，好歹也是活着……跟你不能比……”
“你是恨我的吗？”
我想不到，她竟然恨我。
尹皓雪闭上眼睛，淌下一滴泪，“我恨所有人，所有人都该死。”
我心脏抽搐，似乎找不到安慰她的办法。
她在我心里那么重要，却生生被摧残蹂躏，摔打得淋漓破碎！
“对不起。”
我胸口发闷，感觉被欺辱的人也是我，但是我无处宣泄。
尹皓雪顺着墙滑下去，她抱着头蹲在那里，隐忍抽泣，慢慢崩溃决堤。
我蹲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只能把她护在怀里。
教室的门开了，老师从里面走出来。
他往我们这里走了几步，问道:“怎么了？”
“……钱包丢了。”
我知道不能让她在这门外呆着。
里面的人喜欢幸灾乐祸。
他们越是揣测她，越让我难过。
“去保卫处调监控看看吧。”
我朝老师点点头，顺势把脆弱不堪的尹皓雪扶下了楼。
她虚弱憔悴，甚至让我不敢用力扶稳。
外面阳光正好，燎干了她的泪痕。
5.
尹皓雪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出了教学楼，她突然变得冷漠。
“走走吧，你肯定想问我什么。”
“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
我知道她肯定过得比我更不好，但是我无从改变，又害怕牵动了旧伤。
尹皓雪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角泪，自顾往前走。
我跟着她，不敢问下去。
她说:“你知道吗？我其实羡慕你。”
“我？”
我已经是糟糕透顶，起码相对普通人来说。
又有哪个父亲亲手把母亲送进监狱呢？
七年来，我和那个人渣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她说:“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生存。我经常怀疑，我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我生怕她有什么糟糕的念头，打断她说:“我以前也胡思乱想，现在清醒多了，我是为自己活着，哪怕我是孤儿一个……”
“我不是。就因为我不是孤儿，我连左右自己的权利都没有。”
尹皓雪的父母七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她却说她不是孤儿。
她继续说:“七年前，你母亲把我母亲推下楼，我父亲自杀，我就被叔叔带走了。我无论如何都不算孤苦伶仃。叔叔说我像他死去的爱人。他对我很好，让我吃穿不愁，也把我困在牢笼里，让我脱不了身。”
七年前就开始……
“你也很鄙夷我对不对？好像卖身……”
我的心脏咯噔一跳，“我从来没有鄙夷你，但是我很心痛。”
“心痛？我的心早死了！”
“皓雪？”
她转过身来，凝视我:“你听到过那些传言对不对？我让你颜面尽失？其实你可以远离我……”
我心脏生疼，难以抚平。
我抓住她的双肩，不敢用力，但是想给她安稳，“我不在乎那些流言，我在乎你。”
她的表情顿了一顿，又似乎觉得可笑:“有什么用呢？”
“我养你。”
她没有说话，深深盯着我，似乎想掂量我到底有几分恳切。
“我养你，你离开他，过正常的人生！”
尹皓雪勉强地笑笑，问我:“你不在乎那些事吗？”
“我更在乎你！”
我承认，这两天给我接连暴击，痛得我心脏抽搐。
但尹皓雪还是那个戴着我送的草编戒指的小女孩儿，无论经历什么，她在我心里别无二致。
我们走到黄昏日落，她没有再对我追问下去。
晚间的操场，她躺在我怀里，我希冀此刻既永恒。
尹皓雪的电话铃响，上面显示“叔叔”两个字。
我伸手给她按掉了。
“你打算从今天开始就养我吗？”
“你别在我面前见他。”
“我没地方去，不可能住校，她们都知道……”
6.
夜深了，我们开房。
尹皓雪说要洗冷水澡，因为身上的伤。
透明浴室里的纱窗拉到小腿，她似乎站在那里发颤。
她在浴室里发出轻轻的“呲”“啊”，让我不敢多想。
我以为该被保护起来的公主，却被残忍亵渎，这一切本就不可饶恕。
她的电话亮起来，我给她挂掉，甚至关了机。
尹皓雪不愿意住校，我总要去给她租个民宿。
我的生活费显然是不够的，我得去打工。
尹皓雪洗完澡出来，她仅披了一条白色浴巾，圣洁得我不忍靠近。
她本该是清丽动人的模样，但是胸前有红色的印痕，双臂还有道道青紫。
我不敢知晓浴巾下面是什么模样的惊心动魄。
“皓雪……”
“你去洗吧。”
浴室里，芳香缭绕。
毛巾架上挂着她的衣服。
胸衣内裤，还有一双矮细的高跟。
她在外面吹头发，“噗”地一声，浴巾掉落。
她弯腰去捡。
我撇过头不再看外面。
里面的帘子还能拉到底，我抻了两下，不想有什么情欲的牵扯。
我不想碰她，不忍心。
我出来后，尹皓雪已经躺在床上。
她没有看手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其实，我经常会时不时想起你，也总猜测再遇到你会是什么境况。或许，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许，你已经事业有成……”
我穿着背心短裤，没打算解开。
我躺到另一侧，叹了口气。
“以后，我保护你。”
她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好啊。”
早上，我睁眼的时候，听到了尹皓雪悄悄的说话声。
她躲在浴室里，有些许回音。
“手机没电了。”
“我就在学校。”
“现在……”
我觉得是那个叔叔，一阵恼火。
我往浴室走去，听她说:“你来学校接我我。”
我拉开门，尹皓雪刚好挂了电话。
她没穿衣服，惊讶地抱着前胸。
然而我没其他的想法，只想把她按在手心里。
“谁来接你？”
我堵着她，逼她步步后退。
“你给我关了机？”
“不是说好你远离他吗？”
“现在吗？你让我去哪？”
她无路可逃，整个人贴在墙面上，似乎很冷，她整个人颤了一颤。
我低头怼近她的眼眸，看见了脆弱和伤痕。
“我给你租房子，赚钱养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她很冷，但是我逼着她:“你愿意，就不要去。”
“我不愿意。”
我不懂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养了我七年，我见了你三天！现在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哪怕我会死在他手里……”
她没有说完，我不可自制地向她侵犯。
我似乎知道症结所在，他是她的恶人，也是他的恩人，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就像当年我冷血的父亲，哪怕出轨，家暴，送我母亲入狱，也是幼小的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我痛苦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断忘了那个人渣。
我不能让尹皓雪离开，她忘不了那个对她恩威并施的人渣，她的痛苦难以戒断……
然而，尹皓雪哭得撕心裂肺！
她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痛哭不止。
我还没有做什么，但不忍再做下去。
“你非要去吗？”
她点点头，闭上眼流下一串泪。
我也突然一阵委屈，痛恨自己的无能，是个懦夫。
但她哭成这样。
“你走吧。”
她走了，我心碎成沙。
7.
我找了一天工作，晚上接到了尹皓雪的电话。
她叔叔出差了，她想和我见面，想对我道歉。
我不需要她道歉，但是想和她见面。
我去了那个小区接她。
雨来得很急，我湿了个透顶。
尹皓雪把我带到那个“家”里。
我本该排斥，却没有办法。
我在她的家里洗澡，她给我准备了他的衣服和鞋。
我光着脚冲澡，打算等自己的衣服晾干再穿。
外面一阵骚动，我关了水龙头，听到了声响。
“你怎么回来了？”
“大雨，飞机延误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让我一震。
“你怎么又穿这条裙子？”他问。
“你不喜欢我穿，只能你走了以后穿了……你不喜欢，为什么买给我？”
“不是不喜欢……你穿上，很像她。”
在客厅里，尹皓雪似乎在抵抗，她支支吾吾，小声说:“今天……不行……”
“我记得今天不是经期……”
“不行，云琛！”
她叫他云琛！
似乎她的抵抗不见效果，我只听到了隐忍和喘息。
他说:“怎么了？你今天怕什么？”
我一阵胸闷，提上短裤就冲进了客厅。
他们两人一阵狼狈，纯粹苟合的奸夫淫妇的样子！
“清诚？”
他惊讶地提上裤子。
尹皓雪拉下裙摆，惊魂未定。
我知道她叔叔那个死去的爱人是谁了，不是他的原配，是那个和他出轨苟合的女人！
是尹皓雪的母亲，让两个家庭家破人亡的祸水！
那条绿裙子，是那个女人坠楼那天穿的。
我深深记得她混合着血水躺在那里，绿裙子洇染上深红，触目惊心。
“所以你的叔叔就是他？”
尹皓雪说不出话。
她的叔叔，我的人渣父亲！
我本来打算见了那个叔叔就给他一顿毒打，现在觉得恶心。
我回去拿了那两件湿漉漉的衣服套在身上，想马上远离这里。
藏污纳垢，比我想象的更加恶心！
他是我的仇人，甚至是她的仇人！
但他们这样苟合，不知羞耻的七年！
我走到门边，尹皓雪追上来，握住了门把手。
我问她:“你知道廉耻吗？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吗？知道这条绿裙子的主人是谁吗？”
“我知道……”
我把她拉出去，冲进雨里，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尹皓雪一直没有说话，她跟在我后面，直到我感觉到她的手腕微微发颤。
我回头看，她冻得哆嗦，浑身颤栗。
“我给你租房子，你滚出那个地方！”
“我走不了。”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出来？”
“我不想失去你……”
“你说什么？”我觉得她已经疯了。
“他给我留了很多‘纪念’，从小到大。”
“什么？”
“录像带、照片……”
尹皓雪绝望地说:“他是你父亲，你们七年隔阂，他也没有不管你。我不乖的时候，他扔下我三个月，我就差点儿饿死……他永远知道怎么折磨我……”
母亲入狱之后，我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但是没有办法，我恨他，还要靠他。
尹皓雪说:“可惜，我身边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了。他们诋毁我，咒骂我，我受了七年。你是唯一亲近我的人，我不敢告诉你，因为一直怕你离开……”
“我替你杀了他。”
“你别做傻事。”
赵云琛的车开过来，狠狠地甩上我们一身泥点。
我们弱小无力，连躲避都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