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野狼的方向,孩子。"父亲递给儿子一把老匕首。
走上草原的阿丹没想到,一头独狼正在盯着他。
三十里的羊肉,带回来了,又带回去一道伤疤。
阿丹紧了紧身上的粗布棉袄,抬头望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
正月初八的清晨,寒气像刀子一样往骨头里钻。
"咳咳咳......"床头传来父亲的咳嗽声。
阿丹回过头,只见父亲正强撑着要坐起来。
"爹,您别动。"阿丹连忙过去扶住父亲,"今年的羊肉,我去送。"
"这......"父亲迟疑了一下。送羊肉到舅舅家,这是他们家几十年的传统。
三十里的雪原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这个季节的草原上,可不太平。
阿丹似乎看出了父亲的担忧,笑着说:"我都二十岁了,从小骑马长大,您还担心什么?
再说了,枣红马认得路,不会有事的。"
父亲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二十岁的阿丹,褐色的脸庞透着年轻人特有的坚毅,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精瘦的身材中蕴含着爆发力,这是常年在马背上锻炼出来的结实体魄。
"去把我床底下的匕首拿来。"父亲突然说。
阿丹愣了一下,随即俯身从床底摸出一个油布包。
打开后,一把老式匕首闪着寒光。
"这刀跟了我二十年。"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记住,刀刃永远要对着狼的方向。"
"狼?"阿丹一愣,"爹,您是不是太担心了?"
父亲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认真地说:"草原上的规矩,你要记住。
遇到狼群,还有机会周旋,遇到独狼......"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独狼比狼群更危险,它们是不要命的主。"
阿丹把匕首插进腰间的皮带,心想父亲大概是病着,才会想这么多。他驾轻就熟地把两大块新鲜的羊肉绑在马鞍两侧,翻身上马。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蹭了蹭阿丹的手。
这是他从小骑到大的伙伴,比自己的兄弟还要默契。
"阿丹!"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记住,在草原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阿丹回头,朝父亲挥了挥手。
晨光中,年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上。
那一刻,他还不知道,父亲的话会在几个小时后应验。
而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考验。
雪原上的风呼啸着掠过,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阿丹抬手擦去脸上的雪粒,总觉得今天的风声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枣红马的步子突然变得轻盈起来,耳朵不安地抖动着。
这是它警觉的表现,阿丹再熟悉不过了。
周围明明空无一物,可马儿的反常让阿丹心里直打鼓。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在草原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凛冽的寒气透过刀鞘传来。
雪原上的能见度不算太差,可这反而让阿丹更加不安——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
他和枣红马就像是被放在雪地上的两个黑点,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该死。"阿丹低声咒骂。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新鲜羊肉的气味。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血腥味能传得很远。
此时此刻,在一处低矮的雪坡后面,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对猎物。
那是一头成年独狼,已经跟踪了他们半个小时。
它的眼神中透着一种老到的冷静,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独狼没有贸然出击。
它很清楚,在这片雪原上,耐心往往比速度更重要。
腹中的饥饿感一阵阵袭来,但它依然保持着经验丰富的猎手的克制。
新鲜的羊肉味道在风中飘散,对于饥肠辘辘的独狼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但它选择了等待,悄无声息地尾随,时不时藏在积雪的草甸后面。
每当阿丹回头张望时,它就一动不动,仿佛雪原上的一块岩石。
阿丹的心跳越来越快。
直觉告诉他,某种危险正在逼近。
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威胁,反而更让人心慌。
又一阵风刮过,枣红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雪地。
阿丹握紧了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可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上,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的是,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
那双幽绿的眼睛中,已经闪现出了捕食者特有的凶光。
独狼的耐心,即将到达极限。
这一刻,暴风雪前的宁静,显得异常压抑。
一声低沉的狼嚎划破寂静。
枣红马猛地立起前蹄,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
"来了!"阿丹心脏狂跳。还没等他安抚马匹,一道灰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扑来。
独狼的第一击显示出它的老辣——直奔马腿而去。
这是狼的狩猎本能,先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
阿丹拼命勒住缰绳,同时抽出匕首。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遇到狼,千万别慌,也别跑。一旦示弱,就会成为它的腹中餐。"
独狼绕着马匹转圈,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阿丹当机立断,抓起一块羊肉狠狠扔向远处。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用食物转移狼的注意力。
可这头独狼连看都没看那块羊肉一眼。"糟了!"这个细节让阿丹心里一沉,"这不是普通的狼,是个老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马匹突然剧烈颤抖。
阿丹一个不稳,重重摔在雪地上。
他的后背传来剧痛,但更糟糕的是——独狼等的就是这一刻!
它像闪电般扑向阿丹。
虽然本能地举起匕首格挡,但狼的獠牙还是深深咬进了他的右腿。"啊!"剧痛让阿丹差点叫出声,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独狼的獠牙像铁钳般死死咬着他的腿。
阿丹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正在快速流失,眼前开始发黑。"完了,这次真要交代在这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丹突然想起父亲讲过的故事:有个老猎人遇到狼,就是装死才活下来的!
他立刻放松全身,装作晕死过去。
这突然的改变确实迷惑了独狼,它松开咬着的腿,谨慎地观察着"猎物"。
就是现在!阿丹的右手在雪地上摸索,碰到了一截粗壮的枯树枝。
就在独狼凑近确认的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睛,抡起树枝,对准狼头狠狠砸去!
"砰!"闷响中,独狼应声倒地。阿丹顾不得腿上剧痛,又是连续几棍。每一棍都像砸在钢铁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但他不敢停手。
直到狼王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他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天色开始暗了,他的胜利来之不易。
"得赶紧包扎。"阿丹咬着牙,用皮带紧紧勒住伤口。
鲜血渐渐止住,但剧痛依然让他冷汗直流。
夜色即将降临,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庇护所,否则随时可能冻死在雪原上。
可枣红马呢?阿丹强撑着站起来,目光在雪地上搜寻。
所幸这匹忠实的伙伴并未走远,正在百米开外焦躁地踱步。"好伙计。"阿丹吃力地走过去,轻声安抚着马儿。
枣红马似乎也认出了主人,温顺地低下头。
阿丹回头看了眼雪地上的独狼。"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他忍着疼痛,用剩下的皮带将狼王捆在马背上。
在内蒙古,一头狼的皮毛能换不少粮食。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用命换来的荣誉。
夜幕完全降临时,舅舅家的灯火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阿丹来啦!"远远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影。
但当他们看清马背上的"战利品"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舅舅瞪大了眼睛。
篝火升起,部落的人们围坐在一起。
阿丹将这场生死搏斗娓娓道来。
当他说到假装晕死的计策时,有人忍不住插嘴:"就像老猎人的故事一样!"
"对,就像父亲讲的那个故事。"阿丹笑了,"可能那一刻,祖先的智慧在指引着我。"
篝火噼啪作响,照亮了每个人专注的面孔。
当阿丹讲完,现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年迈的舅舅站起来,郑重地说:"今天,我们亲眼见证了一个真正的汉子是如何诞生的。"
阿丹低头看了眼腿上的伤口,知道这道疤痕将永远留在那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他的勋章,是他成为男子汉的见证。
马背上的那两块羊肉,最终还是送到了。
只不过,现在它们的价值,远不如那个让整个部落为之动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