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宣和年间，青州有个破落书生，名叫柳文轩。
一日，他典当了最后一件长衫，抱着祖传的青铜镜缩进城隍庙。夜深人静时，镜面忽地闪过一道青光，里头竟浮出个红衣女子的背影。
"公子……"那声音似浸了蜜的刀子，"替我擦净镜面，许你一世荣华。"
听到女子声音的柳文轩吓得险些摔了镜子。
他祖上三代开当铺，早听老人说过古镜最易藏精怪。可当他借着月光细看，女子转过身来，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愁，分明是画里走下来的仙娥。
"小生家徒四壁，姑娘若求钱财……"
"我要你答应三件事。"镜中人朱唇轻启，"头一件，明日卯时去城南乱葬岗，寻座刻着'苏氏婉容'的孤坟。"
次日晨雾未散，柳文轩踩着露水钻进坟茔。野草深处真见着半截残碑，碑前散着几片褪色的红盖头。
他刚要伸手拂去青苔，忽听身后老乞丐嗤笑："后生仔，这艳鬼的聘礼也敢接？"
原来百年前，苏家小姐大婚当夜撞破夫婿与丫鬟私通，竟穿着嫁衣投了井。怨气冲得方圆十里三年大旱，后来还是游方道士将魂魄封进陪嫁的铜镜。
老乞丐说着露出腰间桃木剑："昨夜镜面现了血纹，怕是要破封了！"
柳文轩攥着捡到的翡翠耳坠，想起昨夜镜中女子垂泪的模样，鬼使神差地瞒下实情。
待他回到庙里，铜镜突然烫得握不住，镜面浮现出雕花木楼，正是他白日所见荒坟的位置！
"第二件事。"画皮新娘指尖划过镜中幻景，"今夜子时，带着耳坠去苏宅旧址。"
残月当空，柳文轩举着灯笼踏入废墟。翡翠耳坠突然发起热来，引着他摸到半截焦黑的房梁。
扒开碎瓦，底下竟埋着个描金漆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九十九封婚书，字迹从工整到狂乱：
"三月廿八，张生许诺终身不纳妾。"
"五月初七，李郎发誓若负心肠穿肚烂。"
最后一张竟写着柳文轩的生辰八字！铜镜嗡鸣作响，画皮新娘的笑声裹着哭腔："这些负心汉都发过毒誓，可他们要么早死，要么转世……只剩你了。"
原来道士当年设下赌局，若百年内有男子肯为苏婉容舍命，咒术自解。
柳文轩望着镜中忽而美艳忽而枯骨的面容，咬牙道："第三件事，莫不是要小生这条命？"
五更梆子响时，道士后人带着黑狗血围住城隍庙。柳文轩将铜镜护在怀里，任由符纸烧得皮开肉绽："她等的从来不是替死鬼，而是肯信她的人！"
镜面"咔嚓"裂开细纹，苏婉容的虚影竟挡在他身前。百年怨气化作漫天红绸，裹着当年未读完的婚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晨光穿透残镜时，柳文轩手中只剩一枚翡翠耳坠。
从此青州城里多了个疯书生，逢人就举着耳坠痴笑："苏姑娘，你看这镜匣子，我替你修好了……"
有人说每逢雨夜，城隍庙会传来女子哼唱的小调。仔细听，倒像是新娘出嫁时唱的《镜花缘》："青铜照影影成双，画皮难画心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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