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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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末年,战火漫延大别山。民众危难之时,庄稼遭遇干旱。保长梅廷珍心如大地,赴汤蹈火。招集梁家,严家和乔家等民众。举行花轿庙会,抬起菩萨游街求雨。
绝望中的难民,刚进寺庙,雷雨天降。众民跪拜如云,感恩如雨。庄稼是农民的命根,也是播种在贫民的心坎上。思雨救活庄稼,也是救活百姓。不识字的农民,带着四季的疑问,望着天空。一朵云擦不去人间的悲和泪,一场雨洗不清天底的痛和伤。
从梅家抬出求雨花轿时,孩子近龙歪着脖子说:“这是咱家新娘哭过的花轿,我不许你们抬去。”
大叔严正天说:“今天去寺庙抬菩萨求雨,你不让抬,天神一定会打雷惩罚你。”严正天是个粗人,说话不经思考,不是半斤就是四两。
近龙只是十岁的孩子,最怕天庭打雷,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邻家叔叔严正银弯下腰劝说:“近龙别怕,正天大叔胡言,不必当真,今天啊,去给你抬新娘,娶回来给你做媳妇怎样?”
孩子只知道热闹。哪里知道什么叫新娘?什么是媳妇?怎么也不肯。这时,母亲乔言玉急忙劝慰:“孩子别哭,严叔吓唬你呢?但也要吓唬吓唬严叔。你坐在花轿里,叔叔抬起你去寺庙。菩萨知道儿子让轿,严叔抬起菩萨,一定会越来越重,惩罚得比鞭子下的耕牛还惨。但你要听话,别哭,回来时不许坐,要抬求雨的菩萨。”
儿子近龙破涕为笑,似雨过天晴的天空。两腮挂满泪水,开心地说:“不许抬吓人的菩萨,人人叫苦连天。而要抬新娘,不是欢声笑语,就是喜气洋洋。”
“好吧,抬新娘。”母亲乔言玉无奈地撒一个谎。
花轿来到寺庙门外,近龙一轱辘溜进寺庙里,东翻西摸,总是好奇。他踮起脚尖去摸佛龛上的东西。突然,惊喜地叫着:“妈妈,菩萨活啦。”
母亲乔言玉正在点燃的一柱香,应声道:“那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知道百姓有难,送来这场救雨。”
天色阴沉,寺庙里一片昏暗,一道雷电闪过女龙菩萨的面部。近龙吓得躲在母亲的怀里。
传说很久以前,发生一次天漏水灾。为拯救苍生,龙女拔掉一片龙鳞补天,死后化为龙鳞山水。一个书生思念她,在寒山下修建这座寺庙。佛龛上写下:“雨露山河,云雨天伤。”
一柱香插在香炉上,母亲乔言玉虔诚行拜,顺着儿子梅近龙的手指望去。顿时,心里一阵惊喜,原来不菩萨活啦,佛龛上放着一个仅仅周岁的女婴儿。
父亲梅廷珍五个儿子,捡个闺女。惊喜地说:“寺庙捡个女儿,也是神仙送个女儿。”
一言信口而去,不同的人,听起有心理不同。
金家兄弟一贫一富,水火不容,老小金百万盯看老大金白龙一眼,冷冷地说:“你钱财的轿子,抬起一个悲泪。迎娶四个太太,生下十二个女儿有何用?传宗接代断绝香火。你若在寺庙捡个儿子该多好。你膝下无子,十二个女儿的泪水是“水灾”。”
老大瞪起眼神说:“你金百万是后娘养的,生下九个儿子又有何用?瞧你穷样,一生悲寒。九个儿子一捆柴,根根都是讨饭棍,讨不到媳妇是“旱灾”。”
梁红六自小没娘,担心别人说自己,娘死没教养。他忍不住地说:“有女不是水灾,有儿并非旱情。老大有女儿,老小有儿子,兄弟一家人,有晴有雨。金家才是风调雨顺。”
乔言堂是个读书人,抬起头说:“苦苦人海,生男生女有何不一样?都是自己的亲骨肉。思想才是轿子,亲情才是寺庙。人要有菩萨心肠,坐在轿子里,才有人抬。天有不测,云雨天伤。龙女补天,英雄救国。兄弟感情的泪水,犹如庙前降雨。老天道出人间有难,送来一场甘雨。化解兄弟恩怨。今天老天开恩,梅家喜得闺女。菩萨让轿,求雨得女。”
正在这时,寒山传来鬼子的枪声。情况危急,民众快速撤移,梅延珍紧急抱起女儿送进轿子。在风雨中离开寺庙。
傍晚,雷雨停止。晚风轻轻地吹过被雨水打湿的街道,洋溢着喜悦。私熟先生乔言堂,是梅近龙的舅舅,帮小女孩取名叫梅近云。
时代在改变,裹小脚,穿小鞋的花轿,脑袋转得比车轮还快。千年的旧俗,一场噩梦,终于被春雨淋湿,挥泪而别。龙鳞区的千年牌坊,被新风吹倒,摔碎旧时女人痛苦的荣耀。
龙鳞区进行土地整改。乔家,严家,梁家,祝家等民众,从寺庙背后的寒山上,纷纷迁居到下山牌坊落户。为了解脱伤感的旧俗,改名为梅坊。
梅坊分布在大别山东部边缘,村落炊烟,东是平原,有米没柴。西面是山,有柴没米。卖柴卖米的集中在梅坊。因此,形成买卖的梅坊街。
十八年后,梅近云长大。风雅无比,闪起美目,街头巷尾的叔叔阿姨们常常说起自己,是梅家从寺庙捡来的女儿。梅近云回想起自已的身世,心里一阵酸楚。试图看一眼当初的自己,追问自己的过去。随从大哥近龙一起,来到早已坍塌的寺庙。地下碎砾瓦片上,爬满牵挂的藤萝。窜出一条青蛇,伸出请客的蛇舌。几尊菩萨,被乔言柱和仁号搬移到悬崖下。四季风吹,己经不堪回首。生起遗忘的青苔,近云心情难下。虔诚行拜,委婉地说:“你是我心中的菩萨。”
大哥梅近龙摇起头说:“妹妹,读书才是你心中的菩萨。”
梅近云眼眶湿润,叹息地说:“妹妹只是感恩。在这个寺庙倒塌的故乡,是哥哥救回妹妹,亲手把我养大。哥哥在妹妹心中,是永远不会倒坍的“寺庙”。”
近云站在废墟的寺庙里,仿佛自己是嫁出的姑娘,心里一阵酸楚。那份爱,犹如梅家院里长大的两棵枣树,之间拴起晾衣服的一根抬花轿的丝绳。解不开寺庙中风雨红尘。
次日,梅近云回到院里晾干洗好的衣服。看着枣树忍不住叫道:“哥哥。”
妹妹近云平时说话轻声如铃,今天声音急促。近龙一振,神色慌张地跑来问:“妹妹啥事?”
“看吧,拴起晾衣服的丝绳,将枣树掐成一道深深沟痕。”近云忧几分伤感,伸出纤手指向枣树说。
大哥梅近龙唏嘘不已:“哎,这有啥大惊小怪。掂起脚尖解开换个位置。”
“哥,妹我已经长大。这是十八年前抬轿子的丝绳,拴住我的心。永远也解不开对你的爱。那时如果没有哥哥掂起的脚尖救我,我也许在寺庙里被蛇咬死。妹妹心碎,要嫁给大哥。”近云说着,眼眶湿润,拂起披肩的秀发。自己不再是从前的黄毛丫头,显得优美,成熟,走进大哥面前。
“胡闹,哥我大你十岁,年龄差距太大,怎能在大街丢人现眼呢?”梅近龙紧锁起眉头说。
“哥大十岁,也要踮起脚尖才能接我回家。妹妹和哥的年龄,姻缘,插在寺庙的香炉上,菩萨作证。”近云嘟起嘴巴说。
“妹,那是往事,何必挂牙。哥我并不是踮起脚尖救国救民的英雄汪景。”梅近龙紧促眉头。
“往事?我怎么会抛弃在寺庙?狠心的不是蛇,而是丢下我的父母。”近云心情难下,一阵心酸。
梅近龙安慰她说:“那是战争年代,硝烟弥漫,也许你的父母有难。或者像英雄汪景的处境,因为救国救民,才会被迫将你丢在寺庙里,也许你错怪亲生的父母。”
梅近云轻柔起红红的眼圈,舒一口气说:“哥哥说的有理,他们丢下我,一定有自己的难处。可是,哥哥把我养大,妹妹在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心里唯有大哥。”
梅近龙摇起头:“五个兄弟,唯一的妹妹,也是心中的菩萨。”
“我是义妹,已经读书毕业,已经长大。和大哥自小同住一间房,为何两张床?为何被一道布帘隔开千里。而在妹妹心中,就是两棵枣树,一根丝绳拴起的心。”梅近云说着,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这时,院门被推开,走进同学严传水,近云急忙擦一下汗和水,热情地前去招呼。
近龙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枣树下,一阵心烦意乱。夏天的汗水,湿透衣服。他枣子脸形,一双甜枣般的眼神。他高挑的身材,无奈地摇起头。救人,是否救成伤害,可是,一切都是往事,为何在女孩心中,总是连连不忘?
小时候的夜晚,母亲几乎坐在纺车的煤油灯下,织棉衣,纺棉鞋,纺着春夏秋冬。几个哥哥幼小,常常撕打。也常常被大哥教训,大哥的威信,成为妹妹的“寺庙。”
父母在队里辛苦,为一家人生存,不分白天昼夜,很少有时间去看照孩子。
妹妹近云几岁时,常去河里玩水。一次差点淹死,后来得一场大病。哥哥放下书包,不再去上学,决定在家看照妹妹。几个月后,近云身体痊愈,微笑地问:“哥哥为啥不背书包上学呢?”
近龙说:“哥不在时,妹妹喜欢去河边,有哥哥在,妹妹是鸭子,哥哥是一条河。”
作者:汪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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