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珺冉
编辑/漆菲
法国总统马克龙刚刚离开，又一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来华做客了。
4月12日至15日，巴西总统卢拉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77岁的他原计划3月下旬来华，但因病不得不推迟计划。身体刚转好，他就重新敲定了来华日程，并带上了一个更豪华的访问团。
4月11日，卢拉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与副总统杰拉尔多·阿尔克明一起在停机坪的合照，称“自己踏上旅程”。
这场横跨地球两端的故地重游，成为一场里程碑式的访问。对卢拉来说，此访不仅要加强同中国各领域的合作，也要寻求成为乌克兰危机等地缘政治议题的“调解人”。
“通过一场高层对话，中巴进一步改善政治互信，为两国经贸合作提速。”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周志伟向《凤凰周刊》评价说：“两国领导人就全球热点话题加强政策沟通，强调共同关切。这不仅对中巴关系，对南南合作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首次出访美洲之外的国家这是卢拉第五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早在第一次就任总统前的2001年，卢拉就以劳工党名誉主席的身份访华。两届总统任内，卢拉分别于2004年和2009年访华，还出席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时隔14载，飞越近2万公里，历时39个小时，卢拉再次来到中国。
4月12日晚，踌躇满志的卢拉抵达上海。他在上海老年爵士乐队现场演奏的巴西民歌《在路旁》的音乐声中走进下榻的酒店——上海和平饭店，还向附近民众挥手致意。
4月12日晚，卢拉抵达上海。
4月13日上午，新任行长罗塞夫在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恭候多时。罗塞夫是巴西前总统，也是卢拉的弟子。他们见面后亲切拥抱，随后卢拉出席了罗塞夫的就职典礼。他在致辞中呼吁金砖国家用本币结算，还感慨道：“我每到晚上都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国家都要用美元来结算呢？为什么不能是人民币或其他货币成为国际结算货币呢？”
卢拉出席了罗塞夫的就职典礼并致辞
新开发银行由金砖五国（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于2015年共同发起，旨在成为全球性多边开发银行，并向联合国所有成员国开放成员资格。2021年，新开发银行接纳孟加拉国、乌拉圭、阿联酋和埃及成为新成员国。
4月13日上午，在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总部，新任行长、巴西前总统也是卢拉的弟子罗塞夫在那里等他。
值得一提的是，卢拉曾花费极大精力促成金砖国家合作并扩大其影响力，金砖国家的概念和随之搭建出的经济合作体对他本人来说意义重大，金砖国家也让巴西和其他新兴市场国家站上国际舞台、在国际贸易谈判中取得更高的议价权。
参观华为在上海的研究所，是卢拉此次访华中备受美国媒体关注的一站。美媒称，卢拉访问华为可能会“激怒美国”。对此，巴西外交部长毛罗·维埃拉回应道，“巴西希望与所有人保持良好而密切的关系，访问华为不应被视为挑衅。”
4月13日下午，卢拉受邀参观了华为上海研究所
华为研究所重点关注无线通信的研究和产品开发，主要从事无线网络、旗舰智能手机、智能汽车、数字能源等产品和解决方案的研发。华为在巴西开展业务已有25年，巴西运营商早就使用华为5G进行试验。但巴西前总统博索纳罗执政期间，曾试图限制巴西使用华为5G技术。
去年3月，华为在巴西设立第一座在生产过程中使用了5G的智能制造工厂。巴西监管机构此前证实，预计到2023年年底，巴西将在约1610个地区开通5G网络，使得华为在巴西的订单大幅增加。
在上海逗留期间，卢拉还与经济界人士见面，包括中国汽车制造商比亚迪的总裁王传福。去年10月，比亚迪与巴西伊亚州政府签署意向书，在该州首府萨尔瓦多郊外的Cama ari工业园区设立电动汽车生产基地。预计比亚迪新工厂的总投资约为5.83亿美元（约合40.08亿元人民币），可雇用约1200名员工。
“上海行的亮点是加强科技创新方面的合作。”周志伟评论道，除此以外，中巴金融领域的合作也受到重视，尤其在应对美国货币政策干扰的情况下，这将进一步给中巴贸易投资带来便利与保障。
此访的重中之重，是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会面。4月14日，卢拉在北京会见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习近平指出，中国和巴西分别是东西半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重要新兴市场国家，互为全面战略伙伴，拥有广泛共同利益，中巴关系的全局性、战略性、全球性影响日益突出。卢拉表示，这是我这次就任总统以来首次出访美洲之外的国家，体现了巴方对中国的热爱以及对发展巴中关系的重视。
前总统博索纳罗执政期间，中巴关系一度变得紧张。2018年3月，博索纳罗曾以总统候选人的身份访问了中国台湾地区，引起中方强烈抗议。他还对中国企业在巴西置地或投资重点产业提出质疑，并危言耸听地说，“中国人正在控制巴西的经济命脉”，更扬言“不允许中企拥有巴西的土地或控制重点产业”。
但当选总统后，博索纳罗迅速掉转口风，2018年11月会见中国驻巴西大使时，他称巴西高度重视发展对华关系，并视中国为伟大合作伙伴。2019年10月，博索纳罗访华，与习近平会面。
美国《纽约时报》评价称，中巴关系曾在巴西前总统博索纳罗任内有所恶化，卢拉访华是努力修复双边关系的一部分。
“卢拉执政刚过100天，就落实了访华行程。他把对华关系放在外交非常优先的位置。”周志伟评价说，“与前往美国、阿根廷、乌拉圭等国的事务性出访不同，卢拉此次访华是其上任以来首次对西半球区域外国家进行访问。”
周志伟还提到，“卢拉对中巴经贸关系如数家珍，他曾说‘我们对中国的出口额大于对美国和欧盟出口的总和’。中巴不仅仅是经贸关系，而且是多维度、全领域且扎实的关系。”
中巴达成“去美元化”目标4月10日恰逢卢拉执政100天。2022年10月，在一场极度分化的选举中，卢拉再度当选，终结了博索纳罗的连任之梦，成为巴西首位获得第三个任期的总统。2023年1月1日，卢拉在就职仪式上誓言将重建国家，打造一个人人共享并为所有人服务的巴西。然而他面对的是一个贫困、经济低增长高通胀、仍未解决饥饿问题的国家。与中国进行更多贸易合作，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些难题。
2022年10月，卢拉再度当选，成为巴西第一位获得第三个任期的总统。
访华前，卢拉接受采访时直言：“希望中国在巴西投资，以创造就业机会，并希望巴西向中国出售更多产品。”出发前一晚，他不忘在社交媒体写道：“这趟行程最艰难的工作是加强与巴西最大贸易伙伴国的关系。”
中国自2009年起取代美国，成为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同时也是巴西大豆、铁矿石和石油最重要的市场。去年双边贸易在遭受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双重冲击的背景下不减反增，双边贸易增长8.1%，达到创纪录的1715亿美元（约合1.2万亿元人民币）。
但巴西尚未成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合作伙伴。会谈中，习近平强调，中方愿积极探讨共建“一带一路”同巴西“再工业化”战略对接。
在巴西公布的第一份访华代表团中，包括多名内阁部长、州长在内共有27名议员。最新的访华团阵容再添12名巴西联邦参众议员，总数扩大至39人。有意随团来华的企业家也满额超员。279人的庞大访华团中，有来自140多个行业的240名商界代表，来自全球最大肉食加工巨头JBS、巴西矿业巨头淡水河谷和全球第三大民用飞机制造商巴西航空工业公司（Embraer）等企业。
巴西农业部长卡洛斯·法瓦罗更是提前一步、带着数百名商业代表涌入北京。法瓦罗在访问结束后高调宣布：“我们得到中方批准，恢复巴西牛肉对华出口。中国将为四家巴西牛肉包装商发放新的许可证。”自巴西发现非典型“疯牛病”病例后，今年2月23日起，巴西自主暂停了对华牛肉出口。
卢拉带来的不仅是牛肉，巴西的大豆、玉米、豆油、果汁都将进入中国市场。4月9日，一列搭载15个40英尺集装箱、总计390吨果汁的冷链专列抵达赣州国际陆港。
此次，在两国元首的共同见证下，中巴签署了贸易投资、数字经济、科技创新、信息通信、减贫、检疫、航天等领域的15项双边合作文件。双方发表的6000多字联合声明内容涵盖两国在农业、基建投资、数字经济、航天等领域的合作意向。
两国元首共同见证签署贸易投资、数字经济、科技创新等15项双边合作文件。
值得一提的是建造CBERS-6，这是由中国和巴西共同建造的一系列卫星中的第六颗。新模型在技术上有所改进，即使阴天也能有效监测亚马逊雨林等生物群落。中国还将从巴西航空工业公司购买20架飞机。自2016年双方关闭在哈尔滨的一家合资工厂以来，该公司一直没有新的中国订单。
此外，中巴还实现了“去美元化”目标——达成本币结算协议。4月11日，中国工商银行（巴西）有限公司成功办理了首笔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巴西与中国达成协议，不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而允许用本国货币进行双边贸易交易。巴西贸易和投资促进局在一份声明中写道：“预计这将降低成本，同时促进更大的双边贸易，并为投资提供便利。”
中巴达成了本币结算协议。
“（去美元化）是一个趋势，发展中国家可以探索双边层面的本币结算业务。”周志伟评论道，“美元霸权导致一些风险，需要全面评估。本币结算协议可以探索出一个补充型的结算方式。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最终需要一个公平、多元的货币体系。”
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的数据显示，自去年乌克兰危机发生以来，人民币在贸易融资中所占份额已增加一倍以上，达到4.5%，主要是由于俄罗斯与中国之间货物贸易激增。
高盛经济学家魏静娴向英国《金融时报》表示，一些结构性原因意味着，可以预期中国在全球贸易融资中的份额将会不断增加。“相对于中国在全球商品贸易中所占的大约15%的市场份额，人民币目前在贸易融资中的角色相对较小……人民币在贸易融资中的份额继续上升是合乎逻辑的。”
为调停俄乌成立“停战G20”作为巴西左派代表人物，卢拉承诺将把巴西置于“新的全球地缘政治的核心”。刚抵达上海时，卢拉就提到：“巴西在全球重大决策中缺席的日子已经过去。在莫名其妙的缺席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国际舞台上。”
卢拉历来是一位懂得平衡的领导人，他也将谈判政治带到国际舞台上。早在伊拉克战争和海地地震救援等国际事务中，巴西就扮演了协调者角色；在南美洲区域内，巴西也积极斡旋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的边境冲突。许多国家视巴西为中立、可靠的协调者。也正因此，卢拉获得了极高的国际声誉，并与多国领导人保有密切往来。
不过，在一个日渐极化的巴西和日渐割裂的世界中，卢拉作为“调解人”的工作势必更加艰难。关于最新的乌克兰局势，他多次表示愿担任“调解人”，还说“巴西可以为结束战争做出非凡贡献”。他希望能像自己在第二个总统任期时那样，协助美国与伊朗进行核计划的协商。
自2022年当选以来，卢拉就在积极推动结束俄乌冲突。去年12月31日，卢拉在举行就职典礼前分别会见了俄乌两国特使，并呼吁结束俄乌冲突。乌克兰一直希望从巴西购买武器，但巴西一再拒绝，卢拉长期坚称“巴西不想加入冲突，只想结束它”。
今年2月到访美国时，卢拉首次提议建立一个“和平俱乐部”，认为应包括“更中立的世界参与者”，如金砖国家成员国中国、印度、巴西，以及印度尼西亚和土耳其等国家。他还说，俄乌双方都在等待其他人走出来说，“让我们坐下来谈”。
4月16日，卢拉在访问阿联酋时进一步称，应成立一个新的G20（二十国集团），以寻求俄乌冲突的和平解决。他指出，2008年金融危机促使G20开始举办每年一度的峰会，以协同拯救全球经济，现在需要“成立一个新的G20”，以停止交战，促成和平。他并未指明，“新的G20”是否只是拓展当前G20论坛的范围。据他介绍，他已向中国、美国、德国和法国领导人提出了该想法，不过西方国家似乎对此“兴趣不大”，只有中国毫不含糊地支持该提议。
周志伟认为，卢拉的提议将致力于推动和平谈判，“巴西和中国在俄乌问题立场上比较一致，都有协调地区争端的传统和实践经验”。
4月14日下午，中巴两国元首就乌克兰危机问题交换了意见。双方一致认为，对话谈判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唯一可行出路，一切有利于和平解决危机的努力都应得到鼓励和支持，双方还呼吁更多国家为推动乌克兰危机政治解决发挥建设性作用，决定就此保持沟通。
访华期间，卢拉还谴责美国通过武器援乌“鼓励”战争，并抨击美元在全球贸易中的主导地位。他直言，“（俄罗斯总统普京）不能夺取乌克兰的领土，但也许我们可以讨论克里米亚问题；（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不能什么都想要……世界需要冷静下来。”
《纽约时报》认为，在充满争议和孤立主义的博索纳罗政府下台后，卢拉通过把他对乌克兰实现和平之路的看法带给中国，让巴西重新回到地缘政治的对话中来。
今年2月10日，卢拉访问美国，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谈。作为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口中的“全球最受欢迎政客”，回归后的卢拉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符号性影响力依然存在。
2月10日，卢拉访问美国，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谈。
“卢拉访美更具政治色彩和象征意义。毕竟新政府上台，需要稳固政权，实现国内政治力量的和解。”周志伟评价说，“但卢拉（在外交上）肯定是有侧重和优先目标的。从他的前两个任期来看，他的世界观和国际观决定了重中之重是与发展中大国和新兴大国合作。”
卢拉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前外长塞尔索·阿莫林认为，巴西与中美两国可进行差异化合作，即维持中巴之间密切的经贸关系，避免因疏远中国而对本国的经济产生负面影响，同时与美国在打击极端势力和应对气候变化等议题上加紧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