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被杨杰“翻”出来的信息,是一家工厂类似于广告的介绍性文字,其中的九个字吸引了杨杰的目光——艾滋病快速检测试剂。在与工厂联系后询问到的价格让杨杰震惊,比在医院检测便宜多了。更让他震惊的是,第一次听说艾滋病检测可以在二十分钟内出结果。
杨杰反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快速的、便宜的、可靠的检测方式不能推广开来?”围绕“艾滋病快速检测”这一课题,杨杰向国家有关部门申请创新项目。同时迫不及待地购买了试纸,当二百盒试纸整整齐齐堆在面前时,他的心情特别激动。
“每个检测试纸都有一张说明书,看起来操作非常简单。”杨杰决定这两百份快检试纸在“深蓝”使用。有天津市红桥区疾控中心的护士在这里负责采静脉血,在生物安全性上得到了很好的保证。在杨杰看来,艾滋病快速检测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二十分钟内知道结果,更大的意义是如果有阳性,可以当场转化为实名制动员。以前都是要等一周才能知道检测结果,人早就联系不到了。
杨杰做这个项目,本来只想缩短艾滋病检测的等待时间,但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艾滋病检测和咨询方式方法的丰富、阳性感染者确证比例的上升,还有前来检测的人也成倍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区疾控中心安排了一位护士专门来“深蓝”上班,如今这名护士是在“深蓝”退休的。
2014年,杨杰去澳大利亚参加第二十届国际艾滋病大会时,发现当时在墨尔本、悉尼,社会组织做艾滋病快速检测才刚刚起步,我们比他们要领先了五年。
2015年,在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的支持下,“深蓝”开始了艾滋病易感人群的干预动员及抗体快检工作。后续国家相关部门将“深蓝”确定为“HIV快速检测与咨询培训基地”,这也为如今普遍可及的HIV快速检测,奠定了基础。
艾滋病防治需要不断破解难题这是一场马拉松。从2000年至今,在已经从事艾滋病检测与干预服务23年的杨杰看来,就算是马拉松也有终点,而艾滋病防治却需要不断地破解难题。
在各级疾控的支持下,艾滋病快速检测试纸越来越普及,但艾滋病检测和治疗永远是相辅相成、不能分开的。当检测开始“加速”,治疗的速度如果跟不上,这期间的落差往往会带来难以预料的效果。
其实就算是感染了艾滋病毒,也有着不同的划分,主要是按照CD4细胞(人体免疫系统中的一种重要免疫细胞)的数量。200以上叫做感染者,以下的是患者。当时我国要求要等到CD4下降到200以下,才能开始用药。
从2008年起,开始推广快速检测的杨杰就意识到,治疗的速度有点慢,因为他接触了太多CD4的数量没有降到200以下,已经发病(机会性感染)了。
随着世界卫生组织将艾滋病治疗标准把CD4的数量从200提高到350,我国也随之更改了相关标准,但这对在一线接触了大量艾滋病毒携带者的杨杰来说,事实告诉他,这样依旧不够。
当时一位新发感染者的CD4是380,他还是不符合用药标准,不久却因为免疫力快速下降,出现了合并感染脑炎。成年人得脑炎,一般都是免疫力极低,一旦发生也很难救回来。这位患者只吃了一个月的药,人就走了。坦白地说,艾滋病救不回来的人,一种是发现的太晚,另一种是发现了但没有及时进行治疗的。
当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把CD4的数量一步步从200提高到350、500,最后到“发现就可以治疗”。我国也将其纳入了国家“十二五”的防治计划。但存在一些诸如“早服药出现早耐药”的争议。目睹了太多因为没有及时服药而引发的各种恶果,杨杰没有介入这样的争执。但当国家疾控中心决定把将“发现就治疗”的主题培训放在“深蓝”时,杨杰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其实我也有压力,异议者很可能对我不满。”杨杰索性不声不响地开始工作。
参加培训的有已经确诊、CD4在350以上的感染者,其观念已经固化,加上对于药物副作用的忧虑,在现场直接提出来:“我晚吃药几年、副作用少几年、少耐药几年。”前来培训的专家会引导大家用另一个视角看待同一个问题。“比如副作用问题,是少部分人会发生。如果副作用成了主要作用,在国家药监局就过不去。”
在杨杰的记忆中,有一个已经登记并准备结婚的年轻男人发现感染之后,来“深蓝”求助。杨杰建议他马上用药,他的女朋友也很理解和支持,如今两个人也有了孩子。
艾滋病影响着一些人的生活,也改变了另一些人的生活。而作为易感人群,仅仅被动地接受改变,不如主动地做出改变。
高精度HIV病毒核酸检测为临床助力随着工作覆盖面越来越广,杨杰在工作中发现,检测过程中会出现10%-15%的人在做确证检测时为结果不确定的情况。因为抗体检测试纸结果反应不足,不能做诊断性的确诊,要在1-3个月以后再做确诊检测。十多年前要等的是初筛检测结果,现在要等的是确证检测结果。对于被检测者又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更严重的是,一个感染HIV的人从感染到死亡,有两个传染期,感染早期和发病期。感染早期血液里病毒含量很高。进入潜伏期后,病毒载量就自动下降了。等到发病期,病毒大量复制出现,又呈现出高传染性。感染早期尽快获得治疗,这对感染者有利,同时减少传染给别人的可能。
基于此,从2014年10月至今,天津市疾控中心和“深蓝”一起为血样呈现不确定者提供免费的HIV核酸检测。采取混样核酸检测方式,对抗体初筛阴性的样本进一步筛查。“混样核酸检测方式是将血样进行同步检测。如果这一批次都是阴性,则不需要分开细检。如果检测出来这一批的血样里有阳性,则要分批次重新检测,直到筛选出阳性样本。通过核酸检测我们已发现了好几百例早期感染者。”杨杰说。
在杨杰看来,对于艾滋病防治的易感人群,更应该开展HIV病毒核酸检测。这是一种对于检测方法的应用创新和引领,也是后续进行检测的发展趋势。同时,也再次印证了早期、定期、主动检测,及时治疗对控制艾滋病发挥的重要作用。
杨杰并不喜欢回忆经历过的磨难:从帮一个感染者获取药被冠以污名开始,到后期被附近居民闹上门,再到被威胁、被打……这是每一个社群组织都要面对和经历的,也没什么必要再说了。
“路漫漫而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从一张白纸、无知无畏的日子一路走过,靠着摸索和碰壁,今日的杨杰看到的艾滋病干预领域仍是一片湛蓝的深海,还有更多的未知需要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