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拆迁户，但我的日子水深火热。
继母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没必要花太多钱。
她不让我上大学，
我答应了。
1
「快把地拖干净!衣服还没洗！」
继母的吼叫声让我不得不放下正在复习的书本。
我不想跟她吵。
等我做完所有家务，已经中午12点，
正是准备去学校的时间。
继母发动我父亲给她买的新车，摇下车窗。
「希希呀，上车吧，我送你去学校~」
碰巧中午，邻居们吃完饭闲逛，
「爱英，送你女儿上学呀!」
「是啊，这孩子，也是可怜，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呢！」
「继母做到你这份上，你也是真的够好的了。」
呵呵，邻居们的夸赞正中继母下怀。
在她们眼里，继母是是个贤良淑惠的女子，
父亲在外工作，她打点家里的一切；
据说，她的前夫爱酗酒，
喝醉之后就动手打她。
父亲怜悯于她的情况，
也沉醉于她的温柔。
但，只有我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的温柔全是装的。
一个从没被温柔对待过的人，
怎么可能会温柔。
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拆迁，
她根本不可能看上父亲。
毕竟父亲也只是个一般的打工族。
要论外表，即使年轻时候风流倜傥，
而此时五十多岁的男人，只剩满脸沧桑。
而她的目的，就是得到我们家的房子和拆迁款，
好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寻个媳妇。
我坐在车里，摸着我锁骨上的伤疤，
粗糙的疤痕把我拉回她刚进家门一个月的那天。
她儿子带着女朋友来家里吃饭。
父亲招呼我去厨房帮她打下手，
我满心欢喜，感觉也有了像别人一样的家。
继母吩咐我捡一下掉在地上的姜，
可还没等我拾起，
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肩膀倾泻而下，
这是刚出锅的热汤！
我大叫着跳了起来，
连忙用碗接冷水给自己的肩膀降温。
顿时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像滕蔓一样直达我大脑，
纠缠着我的神经。
我强忍着泪水看着继母，父亲也闻声而来。
「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希希，你没事吧？」
「你怎么蹲在这呢，我这一转身，都没看见你！」
父亲上前，帮我清理掉肩膀和衣物上的菜叶子，
他没有指责继母，只是轻声地问我：
「希希，你还好吗？痛不痛，要去医院吗？」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就一点点汤水，再说马上开饭了。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来，父亲不在场，像啥样子呢。」
父亲，这是我的父亲啊！
我知道，父亲此时一定很为难，
我也知道，这汤是她故意撒的。
我捡生姜的地方与她端汤转身的地方，隔着着三四步。
「爸爸，我没事，冷敷一下应该会好。」
我不想让父亲为难。
自此，锁骨上留下了这一片烫伤的丑陋的疤痕。
这道疤也让我了解了她的面目。
「快下车！」继母的吼叫声把我拉回思绪，
又是老样子，开车出门，
送我一段距离后让我下车，
而且每次还都把我放在人烟稀少，
没有公交车的地方。
好在，我能用手机打车。
2
恋爱脑，全年龄段都流行。
我不是没跟父亲说过继母的目的，
家里的亲戚也都劝诫过父亲。
继母有个比我还大三岁的儿子，只是没什么出息，
高中就辍学开始打工，
换过很多工作，一直赚不到什么钱。
但是身边的女人倒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每次一喝了酒，醉醺醺的，就满嘴跑火车，
甚至摔碗拍桌子，
这大概是遗传了他死去父亲的基因。
父亲即使对继母的儿子有些不满意，
但继母能说能粘人，糖衣炮弹攻下来，
父亲什么意见也没有了。
恋爱脑的父亲就这样被继母拿捏得死死的。
她要买金手镯，父亲就给她买。
她要买车，父亲也给她买。
她儿子要买车，父亲也掏钱买。
而我，每个星期100元的生活费，
继母都吹枕边风想让父亲不要给我，
好在父亲是个明事理的，
只是夹在我和继母的中间没办法完全护我。
表面上，他每周只给我100元，
但背地里也会偶尔悄悄塞给我几百元。
继母想去做美甲，
但她不开车，非要我开小电驴载她去美甲店。
她说，万一开车刮到她新做的美甲。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不想我有时间看书复习，
想阻止我考上大学。
我不愿意，因为带她去做美甲就要错过下午学校的摸底考试。
「你不带我去，我会跟你爸说断了你每周的生活费！」
继母得意的表情让我恶心。
虽然断了这100元对我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迟早会被继母知道父亲在给我偷偷塞钱，
我不能出卖我的父亲。
我妥协了，理所当然，我错过了考试。
虽然后来老师让我单独补考了，
但还是打电话给父亲，
说我学习态度不端正，连这么重要的考试都错过。
父亲问我缘由，
我一五一十说，
但父亲只是沉默抽烟，
我懂这个男人，
三十岁娶了第一个媳妇，
从我出生母亲难产开始就一直孤单影只，
直到快知命之年才因为拆迁而娶上了媳妇。
这些年他既当爹又当妈，
年轻时候他也不是不想找，只是怕幼小的我受委屈。
只是没想到，我已经要成年了，依然还受着委屈。
我理解他，但我不可能理解她。
3
没有伞的孩子要努力奔跑。
没有人依靠的我只能靠自己。
既然周末回家后继母不让我有时间复习，
那我在学校就争分夺秒地复习。
下课，我从不休息，
晚上学校熄灯后，
我打开手电筒盖着毯子继续看书复习。
即使热到满头大汗，我也依然咬牙坚持。
晚上熬夜，白天打瞌睡，我用笔芯扎自己的手指。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管多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很快迎来了高考，出了成绩。
成绩出乎我意料，
比我心仪的大学还高出十几分。
当我把录取通知书给父亲看的时候，
父亲也是开心的，
晚上吃饭，父亲说祝贺我考上大学，
继母脸色阴沉，
「希希呀，你看你那么聪明，即使不上大学，将来靠自己看书学习，也会有一个好前途的！」
继母绵柔的话响起，并盯着父亲，给父亲使眼色。
我心知肚明，她早就不想我考上大学，
但她即使万千阻拦，我也不可能放弃上大学！
父亲低下头吃着饭。
「再说，你就算上了大学，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迟早要嫁人，那还不如早早工作，还能自己赚个嫁妆钱。」
她再一次看着父亲，父亲依然沉默。
「王出军，你说话啊！」
父亲的沉默成功引起了继母的不满，
她愤怒地喊着父亲的大名。
「好！」我假装答应下来。
我知道，父亲不可能让我读完高中就辍学，
但我也不想他为难。
离大学开学还有将近2个月，
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筹划我上大学的事。
我先找了一份暑假工，
我要在暑假赚自己的生活费。
继母以为我真的老老实实去上班了，
对我暂时也没那么刁难。
继母的儿子又带着他的女朋友来了，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这天，大家坐在饭桌上，
他们开始谈婚论嫁，
我像突然发了疯一样，
站在了椅子上，
接着又踩到了桌子上。
开始胡言乱语，又唱又跳。
父亲和继母被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
父亲想拉我下来，继母也开始破口大骂。
而我继续装疯卖傻。
并对着他儿子的女朋友说：
「你以后要吃苦头的咯！嘿嘿嘿，嘿嘿嘿......」
结果可想而知，
继母儿子的婚事吹了，
他们母子俩更是要想把我生吞活剥。
「除非让我上大学，不然，你们别想过安生日子！」
你不仁我不义。
继母和他儿子两眼死死盯着我，
没过一会，继母开始边哭边吼叫：
「要死了要死了，我这受的什么窝囊气！」
见她开始撒泼，我立马逃离了现场，
心情莫名的愉快，
单亲家庭长大的我，忍受过多少白眼和冷漠，
小时候缺衣少食，艰苦的日子，
早已把我打磨成一块抗摔打的铁皮了。
只是今天这局面需要父亲去“善后”了，
父亲心里是有她的，
至于她，为了那拆迁款，还不至于跟父亲闹掰，
顶多发发脾气，再从父亲那里搞点钱而已。
4
我终于能上大学了。
但父亲说只能给我学费，
至于生活费，我只能靠自己。
其实，我家那破旧的老房子，
拆迁赔的并不多，
其中一部分付了安置房款和装修，
再加上娶继母过门，买车、买金链子，
以及继母这些年来每天大手大脚的日常开销，
已经没剩下多少余钱，
高中时候父亲偷塞给我的，
也是他从赚的工资中省下来的一部分生活费。
别人家一拆迁，就立马改变祖上三代贫困现状，
而我们家却因为有个血窟窿，
不返贫算不错了。
对我来说，只要有学费就够了。
大学里，我依然认真学习，
一有空就去做兼职赚生活费。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
省吃俭用，勤工俭学的我，家里是拆迁户，
班级里的生活费补助名额自然也轮不到我申请，
我只能靠自己兼职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在一次兼职期间，我认识了周明。
那次发传单，我和他一组。
聊着聊着发现彼此有很多爱好，比如我们都喜欢莎士比亚。
傍晚结束的时候，我手里还剩好多没有发完，
他拿过我手里的单子，让我早点回校，
我们加了联系方式，
但除了偶尔朋友圈点个赞外，并没有什么交集。
每周五最后两节课，是心理学选修课。
往常我都是早早落座于前排，
今天我还是早早的来了，但坐在了最后排。
刚好明天有适合我的兼职，我需要时不时拿手机回复消息。
打完上课铃，同学们陆续到来，
一个瘦长熟悉的身影划过我眼前，
好像是周明，我还没仔细看清楚他，
他却对我点头微笑。
「王希希！」
一下课，周明见我快速整理书包，快步走到我身边。
「你也选修心理学呀！」我头也不抬地忙自己的事。
「嗯，对，我想多学点如何与别人交往的心理知识。」
「哦，真有缘分，我要走了，下次见」我背上书包准备撤。
「嗯.....是挺有缘....」他话没说完，我就冲出了教室。
我想争分夺秒去图书馆，想在睡觉前，把这周的课业作业全完成了，
这样明后天的兼职，就能心无旁骛。
没想到周明晚上也来了图书馆，
还毫不客气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
全程没有说话，但我回去的路上，
周明问我明天什么安排。
我告诉他，去做超市促销员。
这次的兼职是超市促销员，负责给顾客试吃酸奶，并推销酸奶。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酸奶的理货员居然是周明。
「王希希，好巧啊！」周明先跟我打招呼，
我「嗯」了一声后对他微笑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负责这款酸奶在这个超市里上架并整理，
他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来帮我吆喝卖酸奶，
因为有了他的吆喝，我卖出去了很多，
而卖出去的每一份酸奶都是有提成的。
「晚上请你吃饭。」傍晚结束后，
我大方邀请周明吃晚饭以表达我的感谢。
「恭敬不如从命！」没想到周明一点没有推辞。
晚饭期间，我们又聊了很多，
甚至比上一次更深入，
不仅聊到了兴趣爱好，还聊到了家庭，
自然，我是不会提及我那个不正常的家的，
更多的是我听他讲。
这次谈话，也让我知道他家庭条件优渥，
父亲还是当地的一个小小企业家，至于做兼职，
上次是那位同学临时有事，拜托他临时代替，
而这次，他说是为了体验自己赚钱的感觉。
果然家庭条件好的人，干活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我一直低头吃着饭，默默地听着，
「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自习。」周明看我不说话。
我抬头惊讶看了看他，
「就是我高数有些题不会，想请教你......我跟别人也不熟，当然你不愿意也没事，我再找找别人。」
我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问个问题何至于找我，
但看在他帮我们卖了两天酸奶的份上，我答应了。
5
有了第一次一起自习，后来他经常约我一起去图书馆，
除了一起讨论像极限、函数这样的作业外，
我们经常讨论文学作品，社会现象，
有时候晚了就一起吃晚饭，
兼职也会想着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帮助我，
我似乎也觉得，周明给我枯燥的学习和兼职增加了一抹色彩，
让我形单影只和拮据的大学生活不再那么灰暗。
接触多了，我似乎感觉有些依赖于他，
而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感情的变化。
他会拿着零食到我宿舍楼下，说是同学给的吃不完，
或是买了些好看的本子的和笔，
说是随便买的，同样也送给别人了......
我从没说过我的家庭，
也许他能感觉到我生活的不易。
「王希希，今晚学校多媒体放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吧！」
学校放映的电影，唯一的好处是免费，我答应了。
他买好了吃食和饮料，
准时等在了多媒体教室门口。
期间，他试探性地碰了下我手，我回避了。
电影结束后，周明送我回宿舍，
「王希希，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在我转身回宿舍的那刻，他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心里，我也是喜欢他的，可是，
我的家庭，怎么配得上。
至少，要等自己更强大一些，有能力一些，
才有资格去回应他。
「没关系，你回去考虑一下，我等你回复。」
周明放开了我的胳膊，跟我道别。
晚上我辗转反侧，我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既然他说了，我就该给他回复。
一夜迷迷糊糊，早上起来就看到了周明发我的消息，
说买了早餐在我宿舍楼下。
我套上睡衣奔到楼下，接过他手里的早餐，
说了声谢谢，就立马上楼了，
我不想他一直等着，
可是我又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对不起，周明，你很好，但是现在的我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我打出了这一行字，按了“发送”。
自这个消息发出后，周明好几天都没联系我，
我想大概他也放弃了吧。
我心里虽然也难过，但是，
现在的我，根本没资格与任何人谈论感情，
我需要的是努力学习，为自己赚生活费，
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摆脱原生家庭......
我一直默念着我的目标，我的理性想，
我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滑落。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