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哥嫂闹离婚 　　四四方方的大台上，周边的山皆是一片灰突突入目。 　　刚刚打了春，正是倒春寒的鬼天气，昨儿暖得可以绒衣外面加单衣，今儿天气突变，不穿件大衣都能冻死人。 　　钱书桐正坐在大台上缓解压抑的情绪，暗道老天对自己不公，猛地一抬眼就看见了小姑子金丽红提着网兜，着一身干干净净时髦的冬衣进了土坯房。 　　金丽红拉开房门，没等走进屋就被一阵烟呛得咳了一声。 　　“怎么弄的都是烟？”说着话赶紧把东西放到炕上，伸手去接父亲手里的炉钩子。 　　“丽红回来了。”炕上躺着的女人，勉强打起精神叫了女儿一声。 　　老父亲见女儿回来露出笑容，手上的动作却停也没停，避开女儿伸出来的手，说道：“弄脏你衣服。” 　　女儿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这颜色招灰。 　　金丽红抢下父亲手里的炉钩子，拿着东西盖在炉子上方，紧跟着又拿着炉钩子连续勾了几下。 　　“妈，你去里屋，这里都是灰，呛了。”金丽红见母亲脸色不好，叮嘱一句。 　　灰这么大，都吃进肚子里了。 　　陈英神色严肃，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口中念叨一句；“就一点灰不要紧，没耽误你上班吧？” 　　大女儿还在实习，她就怕因为家里这些破事耽误女儿的工作。做父母的不说能帮孩子减轻负担，成天添乱那就要不得了。 　　“好了。”金丽红见炉子里燃烧起来的火苗，将炉钩子递还给父亲：“不耽误，我就是个实习生而已。” 　　“都说不用你了，你瞅瞅你大衣都弄脏了。”金长海心疼闺女的衣服。 　　闺女得上班，跟他们没有工作的人不一样，那走出去不得干干净净立立正正。 　　“衣服脏了就洗，多大的事儿。”金丽红见老父亲一直对她这衣服格外关注，干脆脱了大衣，叠在一旁，看向母亲问道：“怎么了？” 　　陈英满面愁容，嘴里发苦。 　　早几天大儿子就跟她过了气儿，说是想要离婚。 　　陈英一听，只觉得五雷轰顶。 　　离婚？ 　　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 　　“你哥说是要跟你嫂子离婚，两人打了半宿。”陈英忍不住揉头。 　　儿子小两口就住在下屋，家里现在这个条件没有钱起房，大儿子倒是提过要出去租房单住，毕竟家里的居住条件不是很好，可儿媳愿意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对此陈英只有感激的份儿。 　　这年头没有房子没有票子，人家好好的闺女能嫁过来，还给他们老金家生了个大胖孙子，怎么样也不能离啊。 　　陈英继续说道：“不说别的，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这个婚也不能离啊，你嫂子虽说有点小性儿但没什么坏心眼子……” 　　可能是刚刚生火的味道还没有散去，金丽红被屋子里的煤烟呛得直皱眉。 　　“这门得多开一会，平时生火尽量让烟都跑出去跑干净，这煤烟散不干净可容易要人命。”嘱咐父母，就怕父母不当回事。 　　农村烧煤家家常见，煤烟这个东西也是她从小闻到大，很多人都不当回事，可其中的厉害，她太清楚不过了。 　　金丽红看母亲：“你没问问我哥为什么要离？” 　　陈英板面孔：“他说他最近胃病犯了，书桐没好好给他做饭，就因为这点事儿就值得闹离婚？” 　　陈英觉得，男人尽量还是去包容女人一些，为什么你叫男人，你是一家之主呢？出去说因为吃饭闹离婚，叫人听了都觉得是笑话！ 　　金丽红沉吟几秒：“行，我中午找他问问。” 　　“那你现在回去上班啊？”陈英问闺女。 　　丽红啊是大夫，得上班呢。 　　“我先去找我哥问问。”金丽红起身去了厨房开始忙活。 　　金长海跟在女儿身后团团转，各种拦女儿干活。 　　这孩子打小就没让她干过什么活儿，也干不明白。他挺大岁数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疼得跟什么似的，自然不可能叫女儿辛苦。 　　金丽红晓得父亲不愿意让她干，还是干了。 　　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她不挂着谁挂着？ 　　她妈不是病得起不来炕，绝对不能躺到现在，父亲做饭手艺又不好，能干一点是一点。 　　做好饭菜，套上大衣出了门。 　　钱书桐从大台下来，缓缓跟在小姑子的身后讲述自己的委屈。 　　她要委屈死了！ 　　“……孩子我总要弄的吧？弄孩子自然顾不上你哥，你说说他犯胃病了想吃什么他就说呗，他什么话都不肯说非要我猜……我知道他养家辛苦，可我也没闲着啊。”嫁了人以后，难不成她就不是人了？ 　　她也有爱吃想吃的东西。 　　丽红停下脚步，抿了抿嘴：“嫂子，这个胃病就是靠养，不去养一辈子都好不起来，胃病是折磨人，吃的方面挺挑，韭菜啊，饺子还有饼一类都不能吃，吃发面的馒头，鸡蛋不能吃煮的。” 　　金丽红拿话去点亲嫂子。 　　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都是农业户也没什么谋生手段和技能，全部的进项都是靠土地里出钱。这样的家，大哥想要指望家里都靠不上，只能自己去拼。 　　做妹妹的不是帮哥哥讲话，而是确实亲眼看到了，大哥一出去进货就是半个月半个月的跑，路上吃饭还能应时应晌？ 　　这毛病就是这么落下来的。 　　因为她是学医的，所以老大犯病都是来找她，金丽红是眼睁睁看着她哥从小毛病扩展到了大毛病，看着亲哥几个月前一百四的体重掉到现在一百二，金城身高可一米八呢。 　　过去吃不好瘦那是必然，现在生活条件都上来了，还能瘦成这样儿。 　　这…… 　　钱书桐点头：“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去准备的，可他也不领情。呵，现在不就是我嫁过来他腻了，也是觉得我爸现在不行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想当初她家里什么条件？ 　　她能嫁过来过这种日子，老金家的人都应该感激！ 　　女人结婚后，她最大的责任就是把孩子照顾好，她做到了！ 　　凭什么还挑她？ 　　金丽红心中摇头。 　　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嫂子的爸爸也不是这两天才出的事儿，每回说说就会绕到这个上头。 第002章 高嫁好命格 　　“我跟你哥本就是包办婚姻，你也知道的，我当初是不愿意嫁，我家那个条件，你家这个条件，就算是我做得不对，他能不能跟我这样？”钱书桐用话点小姑子。 　　当年是她爸看好了金城，非要逼着她嫁，她不得不听家里的话，这才嫁给了啥都没有的金城。 　　她是下嫁！ 　　金丽红看了嫂子一眼，有心想要提醒两句，又怕嫂子多心。 　　给人当小姑子就是这样，不该说的话不能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是伸手管娘家管哥嫂的事情，叫人恨。 　　谁都是成年人，还需要一个外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正因为知道这些，她才不好劝。 　　可不劝…… 　　丽红缓缓道：“爸妈和我都知道，我们家条件确实和嫂子家匹配不上。” 　　钱书桐点点头。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说话不累。 　　丈夫金城这人难怪不如小姑子招人喜欢，在他那里根本就听不到一句高攀的话。 　　高攀是事实，难道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 　　“嫂子，我哥可能情商不太够，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宽慰你。看在他为了这个家挺努力的份儿上，你就迁就迁就他……出身好就算不说，你看爸妈还有大家都清楚……” 　　钱书桐皱了皱眉头。 　　刚刚还夸丽红情商高会做人，这会这是来教训她了？ 　　因为她说了实话，所以不爱听了？ 　　背后寒风起，吹到身上吹得人一激灵，钱书桐因为听到了不爱听的话，脸子呱嗒掉了下来。 　　“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别因为这点事耽误你。你哥也就嚷嚷着吓唬吓唬我，离了我他还能找什么样的。” 　　呵呵！ 　　丽红闻言心中一凛。 　　八卦。 　　金城正在搬货，搞得一身是汗。 　　干点力气活才能甩开心中烦恼，这个婚他是准备离定了，谁劝都不行。 　　正想着呢，直直腰的功夫看到了亲妹妹丽红走了过来，金城脸上一乐。 　　“没上班？走，哥带你去吃饭！” 　　瞧瞧也差不多是午休的时间，金城想着妹妹下午肯定还得上班蹲班，先把午饭解决了才是关键。 　　丽红现在实习，每天也没有个自己的时间，人家带她的老师让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上次去见妹妹负责观察尿呢，金城觉得妹妹也挺惨。 　　医生这工作瞧着风光，实际干上了也就那么回事吧。 　　金丽红眼里笑意盈盈。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给你买了馒头和菜，自己胃病要记得按时吃饭，有些东西不能吃就别碰。”金丽红忍不住对着哥哥唠叨。 　　明明这病开始一点不严重，折腾到现在这个程度，就是自己不爱惜自己。 　　“哥还用你挂着？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别每天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金城吐槽妹妹。 　　说着话，他伸手掐了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干活干的还真是饿了。 　　“哥，我听妈说你要跟嫂子离婚？”金丽红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金城咬着馒头的动作一顿，之后又快速连咬了几口。 　　“你也别劝我，想离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我跟她处处都过不到一起去，人家是下嫁也瞧不上你哥我这个粗人，也是觉得特别委屈。” 　　丽红叹道：“为了做饭的事儿？” 　　“是也不是，我这毛病以前没讲怪我自己，后来她也不改做饭习惯我就提了，你说什么人家都当耳旁风，也确实没有必要回回因为这事吵架，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母亲觉得他不够包容，没少骂他。 　　因为生父的事情，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闹到离婚。 　　“钱书桐我真是跟她过够了！我不能吃什么她就做什么，一次两次我提醒，现在提醒到我嘴巴都说干了，没意思得很，她就没把我放在心里。”金城摆手不想再提。 　　两口子过日子，只有一厢情愿那过不起来。 　　离婚的导火索看起来是做饭，其实也不是做饭，是方方面面。 　　“要不……你们好好沟通沟通？” 　　金城笑：“你以为没有谈过？你说什么她都不放在心上，说多了就是结婚凭什么只要求女人不要求男人？谈不到一起去，你怎么样，以林他家对你挺好的吧？” 　　做哥哥的将话题扯回到妹妹身上。 　　他这辈子是没办法做个让父母骄傲的人了，把希望都放到了妹妹身上。 　　丽红跟他不一样，会读书，也读出来了名堂，嫁得也好。 　　只要消消停停的，这辈子一定错不了！ 　　金丽红想起丈夫顾以林，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也懒得说。 　　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 　　金城听了这话，心里也就有底了。 　　顾家。 　　顾家住在市中心区域，这块儿就算是钢市最好的位置，绝对的中心。 　　楼下几个邻居聚在一起晒太阳，有的顺便扒扒葱皮。 　　“呦，你家葱还没吃完呢？我现在都是去市场买发芽葱了。” 　　钢市有冬天囤葱的习惯，每家每户都是一买几十斤。这葱放到开春，从寒冬腊月到开春那么一缓化，就越来越抽条，买来明明是比手臂还要长的壮年葱就变成了扒了皮只剩抽抽巴巴勉强两个手掌那么大一节。 　　老齐大妈笑说：“可不是，剩这点我寻思扒了皮做点葱花包顿饺子。” 　　楼门前走过来一个精瘦精瘦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 　　“徐老师回来啦。” 　　“回来啦。” 　　“这是买的肉馅，要包饺子啊？” 　　一走一过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谁家买点什么能逃不得过人眼。 　　顾以林母亲微微含笑说道：“是，我家丽红喜欢吃饺子，给她包点。” 　　顾以林的母亲跟楼下的邻居打了招呼，抬腿上楼。 　　等她确定走远后，老齐大妈撇撇嘴。 　　瞧不惯这斯文人！ 　　说话永远细声细气，不认真听都听不到声音，而且脸上总带着假惺惺的笑，反正她形容不好。 　　“她家儿媳嫁过来一年了吧，这还没动静呢？”有人问。 　　要说这楼有什么新鲜事，那还得说五楼老顾家。 　　人老顾是报社的领导，徐老师更不用说教书育人，就是人顾以林都是纺织厂中流砥柱还出过国去过好几个国家呢！ 　　这样的家庭想着得找个什么样好条件的姑娘啊，结果挑了个农村出身学医的姑娘。 　　那金丽红绝对是全楼一等一的好命格。 第003章 泼脏水 　　老齐大妈大嗓门：“人家做婆婆的都不盯着她儿媳妇肚子看，倒是把你一个外人急够呛。” 　　说话间老太太眼睛一夹嘴一撇。 　　要说大家一栋楼住着关系不错，但偶尔也有两三个让她看不惯的人。 　　比如说那个说话跟鸟叫一样的‘徐老师’，比如说眼前这个是非母子老刘太太。 　　老刘太太皮笑肉不笑：“这人命好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时间可能命就没那么好了，趁着运气好 赶紧怀个孩子把人拴住！”说着拍拍自己的裤腿，抬腿回家。 　　呵。 　　今儿她去商场给姑娘家的孩子买点东西，结果你猜猜她看见谁了？ 　　看见顾以林了，还看见顾以林跟一个女的亲亲热热拉着手逛街。 　　“哎，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邻居多嘴问了一句。 　　老刘太太没走两步，实在是被人说出口的这一句燃起了继续往下聊的心思，可惜对上众人目光，脑袋瓜子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讲人是非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被抓住！ 　　今儿她背后说顾以林跟别的女人手拉手的事儿，明天顾家的人就有可能打到她的家门口。 　　算算算。 　　那个金丽红也不是她的谁，轮不到她来帮人家！ 　　再说了，这都是命！ 　　老刘太太脚下虎虎生风回了家，推开家门急急忙忙去找装水的茶缸。 　　刚刚燃起的八卦之火还没有浇灭，对着老伴儿说道：“你猜我今儿在商场遇到谁了？” 　　老伴儿戴着老花镜研究手上的棋局。 　　人上了年纪就这么回事，家中老婆实在聒噪得很，每天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听得他烦得够够儿的。也不晓得这些个妇女怎么回事，上了一天班回到家还有精力去八卦别人家门里的事儿。 　　中老年男人的求生手段之一就是，装聋、装哑、装瞎。 　　“……我看见顾以林跟他以前那个对象手拉手逛街呢，这个小金还以为自己成功跨越社会等级是吧？顾以林以前不是为了出国能跟之前那个对象黄了？那个丫头长得那么丑都能把他拿下，这就不是一般人……” 　　冷眼瞧着那姑娘，她觉得对方嘴口那叫一个丑。 　　不过长得丑都能从美女手中抢过来男人，这也是本事！ 　　楼门口，老张压低声音：“……我也瞧见过一次，跟前女友一起逛街。” 　　“是吧，我去年也撞上过不过我立马就转身走了，这样看来，是福是祸现在都不好说了。”邻居感慨。 　　结婚就跟投胎似的，你瞧着顾以林家庭明明那样的好，他本人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偏偏外头不干不净。 　　“谁说不是呢，不想过就别结婚，结了婚又搞出来这种事情，他那老婆的小模样长得哪里差了？” 　　过去说老婆长得不好看男人心拴不住，现在这老婆长得这么好看，不是照样拴不住。 　　* 　　顾以林迷迷糊糊套上衣服回了家，进门看见母亲扎着围裙正在包饺子，语气有些不快。 　　“她还没下班？” 　　顾母道：“医院的事情多，她现在实习上下班时间没那么自由也常有。” 　　“我娶她干什么？饭饭您来做，家务家务您来打扫，她呢？合着就负责喘气儿做摆设用？”他一肚子的火。 　　当初说是有门路可以出国，万不得已跟前女友吹了。 　　后来没能出去，又听说前女友找了新对象，他只能坦然接受家里的相亲安排。 　　跟金丽红结婚，他本是有点不满意，可他父母都喜欢金丽红。 　　现在想想，顾以林觉得那时候就是做错了选择。 　　顾母：“你这今天是有邪火，她也不是故意不做，这不没下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