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4日,叶嘉莹先生去世了,中国数千首唯美的古诗词在默默地哭泣。
他们的美刚刚被发现,被公之于众,难道又要重新被掩埋到历史的深处吗?
不!他们不愿意让先生离开。
他们愿意再次栖息到先生的灵魂之中,只有这样,他们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可惜先生永远闭上了眼睛,离开这个让她受了一辈子苦的世界。
先生很少用那种沉重的语气,向他人诉说自己悲惨的身世,讲到诗词时,只是淡淡地说:
“要想真正懂得一首诗,自身就必须切实经历忧患。”
她非常喜欢王国维的一句诗: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
同样,天以百凶才能成就一个诗词鉴赏者。
在诗词鉴赏者看来,只一眼,其就能发现诗词最为精妙之处。
先生的鉴赏水平如此之高,肯定也经历了“百凶”,她到底经历了哪些苦难?
面对这些苦难时,她又是如何与之进行决斗的呢?
苦难开始的地方
先生生于书香门第,祖父曾为清光绪年间的进士。
她出生的时候正值1924年,一个多事之秋。
即使在北平也过得极不安稳,好在家中生活倒也不愁。
父亲为军官,母亲则是一名教师,足够一家人的开支。
她的伯伯伯母们爱好诗词,闲暇无事时,父母经常和伯伯伯母们诗词酬答。
因此,她从小就被浸泡在诗词的罐子中。
不知为何,一听到那些句子,她的心也会随之而发生变化。
诗人忧愁,她也跟着忧愁,诗人欢乐,她也跟着欢乐。
十三岁时,她看到一只飞翔的蝴蝶,心生怜悯,不自觉吟诵道:
三秋一觉庄生梦,满地新霜月乍寒。
彼时她太过于年幼,哪里想到过文章事关气运。
据说才女薛涛年幼时,也曾在父亲的膝头吟诵过诗词,父亲听完之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这样的女孩子往往命途多舛,命运在才情方面给予她们足够多的恩赐。
必然会在他们的命运中安排各种灾难,让她们灵魂到地狱之火中去淬炼。
然而,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整日地沉浸在古诗词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为这些诗词而生的。
那些诗词在荒凉的人间孤寂太久了,就像独自弹琴的俞伯牙,一直没有遇到生命中的钟子期。
而她一到来,就瞬间唤醒了那些孤寂的诗词,他们蹦蹦跳跳窜到她的身旁,嘴里说着:
“我在这里,快来发现我的美!”
她笑着一一将他们揽入自己的怀中。
彼时的她当然也无法知道,这些她此刻收下的伙伴,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她的救命恩人。
把她生命的广度和深度延展到常人无法触及的地界。
十六岁那年,她看到池塘里的残荷,时时让她触景生情,她情不自禁写出:
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
这句话里表达了对命运无情的嘲弄,如来不是为救苍生来到这人世间吗?
可看看此时此刻,多少无辜的生命在受苦受难,如来又在什么地方呢?
而这首诗如同打开苦难之门的密钥,那些事先安排苦难纷纷闯进了她的生命当中。
十七岁时,他的父亲失踪 ,与其说是失踪,还不如说是死亡。
因为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个人好像一个气泡,“嘭”地一下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母亲思念父亲成疾,不久以后撒手人寰,抛下了他们姐弟三人。
听到钉子敲打进棺材的声音时,她意识到自己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无助地写下了“本是明珠掌上身,于今憔悴委泥尘”。
她感觉自己成为了陆游笔下的梅花,寂寞开无主,终究要面对“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惨结局。
多年后,当她读到王国维的“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濛濛坠”时,眼睛忽然湿润起来。
原来她经历了那么多忧患,只为在这个时刻与他们重新相遇,用灵敏的触角去感觉那些前人不曾发现的美。
可是苦难从未放弃对她的折磨,她的一生从未体验过爱情的滋味,有人问她:
“你与丈夫之间发生是爱情吗?”
丈夫赵仲荪与自己是爱情吗?她在那些古诗词中体验过爱情的滋味。
自己与丈夫之间绝非爱情,当初他死缠烂打地追求自己。
可是父母说他不务正业,不是一个好夫君。
可是为了她,他不惜跨城来寻她,不惜留在北平。
所以她最终还是嫁给了他,早年间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词汇来形容与丈夫的感情。
他对她的伤害太深,她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伤口皲裂到命运的终点处。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找到答案,这个答案是什么呢?
婚姻与家庭
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我是以一颗善心来做这件事的。”
先生的确心善,后来,他随丈夫赵仲荪去了台湾。
没多久就遇到了“白色恐怖”,那个她大着肚子在外面,丈夫在里面。
你能想象一个孕妇大着肚子,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场景吗?
她真的感觉生命走到了绝路,她已经无法看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她真想在一场睡眠中永远地离开,她实在承受不住这份苦难!
是腹中的女儿给了她希望,还有一个新生命在前方等待她,期待着她的呵护。
她独自生下了女儿,独自承担了抚养女儿的责任。
丈夫赵仲荪出狱后,性情大变,对她是非打即骂,仿佛她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仇人。
你们有谁在那样的日子里活过吗?她经常是带着伤给学生们上课。
也就在这个时刻,诗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苏东坡、辛弃疾、李商隐和杜甫等人纷纷来到了她的生命里。
她的生命本是一座窄窄的小屋,因为这些人的引导,她看到更加广袤的宇宙。
原来如此天大苦难,在诗词的放大镜下,缩小成了沧海一粟。
诗词由此和她合为一体,她的课在台湾大学越来越出名。
白先勇说自己逃了一年的课,就为听一节先生的课。
席慕蓉说自己在她的课堂里感受到了真正的美。
古典文学在她的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魔力,她的声名传到了美国。
她与丈夫、女儿到了美国,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
进入大学任教不到一年,哥伦比亚大学就为她转正,这是哥伦比亚大学历史上的头一例。
我国的古典文学在异国他乡绽放出别样的姿态,西方的学生们纷纷走进一方“美”的世界。
先生娓娓道来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流,给异国他乡的学子带去了精神的抚慰。
“叶嘉莹”这三个字顿时摇曳出异样的魔力。
而命运对她的折磨却没有就此停止,女儿和女婿在一次车祸后双双离开了人间。
她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写下了“谁知百劫余生日,更哭明珠掌上珍”。
自己为掌上明珠时,遭遇了父母双亡,到了为人父母时,又遭遇了女儿去世。
人生的三大不幸她全部遇到了:父母早亡、婚姻不幸、晚年丧子。
可是她把这些苦难统统融入了古诗词当中,她用这份苦难做木筏,帮助了无数人渡过苦海。
1978年,她五十四岁!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母国,用自己的学识继续延续中华的文脉。
她进入了南开大学,她的课座无虚席,方今之中国,许多大学的中文系教授,都属于她的弟子。
比如江南大学的黄晓丹,她就是叶嘉莹先生的弟子。
她接过了先生的薪火,继续在古典文学发光发热。
先生也毫不在乎金钱,在一次访谈节目当中,主持人刚开始就谈到钱,先生很幽默地回复道:
“我以为你要和我谈诗词!”
她把自己所有的存款3568万元全部捐给了南开大学,作为研究诗词的费用。
这就是先生,命运给了她无尽的苦难,她却把苦难化为光明和雨露。
无数人被她的声音滋润,在她的声音中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
她却淡淡然地离去,带着微笑,所以很多人都亲切将她称为“诗词的女儿”。
参考资料:
1、央视新闻 《叶嘉莹逝世 她曾说自己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
2、诗词的女儿叶嘉莹——《新世纪智能》 2021年第22期10-13,共4页
3、“诗词的女儿”叶嘉莹——《恋爱.婚姻.家庭(纪实)(上)》 2020年第2期35-37,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