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贞的孤城——话说1259年宋、蒙钓鱼城之战

焦阳烈火 2024-12-04 15:39:30

1256年,时值南宋理宗宝祐四年、“大蒙古国”蒙哥汗六年,经过数代经营,此时的“大蒙古国”势力已经是如日中天。蒙哥汗派出的旭烈兀西征大军已经基本征服波斯地区,而蒙哥汗之弟忽必烈与兀良合台也已经攻占了大理国,平定吐蕃,逼近安南,完成了对南宋王朝的侧后包围,蒙哥汗鉴于内外形势稳定,志得意满的他觉得全面灭宋的时机已经来临,遂决定亲征大举伐宋,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这次亲征竟让其命陨蜀地一个叫“钓鱼城”的地方,他的死也让“大蒙古国”的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下面就来说说这场青史留名的“钓鱼城之战”。

风雨飘摇,蒙古来攻

“大蒙古国”国主蒙哥决定亲征南宋后,以其幼弟阿里不哥和自己的儿子玉龙答失留镇和林,便开始率军南下。南宋宝祐六年(1258)四月,蒙哥汗由东胜渡过黄河,进抵六盘山,并留辎重于山中,其率军4万,号称10万兵分三路而进:一路由诸王木哥率领,由洋州入米仓道攻夺巴州;一路由万户孛里叉率领,由渔关经沔州南进;一路由蒙哥亲自率领,出陇州,经过宝鸡、大散关直入汉中。

九月,蒙哥军自汉中由栈道入蜀。十月,蒙哥军渡过嘉陵江和白水江。十三日进抵剑门之苦竹隘。此隘地势险要,东、北、西三面均为悬崖峭壁,只有南面一小道可通,“一人侧足可登,不可并行,敌尽锐御者惟此”。蒙哥见此地易守难攻,遂派被俘南宋将领张实入城劝降,孰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实入城后誓与守将杨立共同坚守城池。蒙哥大怒,命军猛攻东南门,南宋东南门守将赵仲被蒙古军攻势吓破了胆,开门投降,苦竹隘被攻破,杨立壮烈战死,张实被俘后遭到肢解。

十月二十五日,蒙古军围长宁山,南宋守将王佐、裨将徐昕等率兵力战,被蒙古军击败。十一月初四,蒙古军抵鹅顶堡,连攻三日不下,初七日傍晚,知县王仲开城叛降,王佐战死,其子与裨将徐昕等40余人被杀。

随后,蒙哥军一路可谓是势如破竹,沿途阆州大获山城、青居山城、运山城、大良山城、雅州等地不是抵抗轻微,就是望风投降,可谓是毫无气节。蒙哥大军于十二月直逼合州钓鱼山城下,这意味着蒙哥汗的顺风局至此结束,对这位大汗的折磨正式开始,钓鱼城也将因为他名垂青史。

孤城一片,独撑危局

在蒙哥汗侵蜀之前,钓鱼城已经被整修了三次。第一次是南宋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修筑重庆城时,派大尉甘闰来此筑城,只不过规模很小,只是一个躲避蒙古抄掠的据点罢了,“北兵益炽,彭大雅奉命入蜀,令郡县图险保民,大尉甘闰至州,观此山形势可以据守,故城之”。

合州钓鱼城的大修始于南宋名臣余玠主政蜀地时期,据《宋史·余玠传》记载,余玠主蜀时听说播州冉琎、冉璞两兄弟“有文武才”,求贤若渴的余玠遂请两兄弟出山为南宋朝廷出力,两兄弟有感于余玠的厚爱和诚意,遂建议余玠在钓鱼山上筑城,所谓“蜀口形胜之地莫若钓鱼山,请徙诸此,若任得其人,积粟以守之,贤于十万师远矣”。

余玠当即采纳了两兄弟的谋划,力排众议,将合州治所迁于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处的钓鱼山顶,并开始大兴土木修建钓鱼城,城周长约十三里,该城数丈高的岩石围墙皆依托于天然的悬崖峭壁之上,南北还建成延伸至嘉陵江中的一字城墙,既有屏蔽码头安全,限制敌军水军渡江攻城之效,其又可以阻碍城外敌军运动,同时城内守军还可通过外城墙运动至一字城墙,与外城墙形成交叉火力打击敌军。

整体来看,其城三面临江,形成了对城池的天然护城河,无疑增大了不善于水战的蒙古军的进攻难度。又由于其修筑于钓鱼山西南,东面依然是山地地形,使得蒙古军很难进行大规模进攻。

《钓鱼城记》:其山高千仞,峰峦岌岌,耸然可观。东(应该是西)南北三面据江,皆峭壁悬崖,陡然阻绝。修城之后,凿山通道,路曲次之、方可登临。其西南山稍低,于此筑城,高二十仞。城之门有八,曰护国、青华、正西、东新、出奇、奇胜、小东、始关。其山周回四十余里。

尤其变态的是,为了能够做到长期坚守,城内居然有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具体来说有着大片的良田和水源,完全不怕长期围困,哪怕短期干旱,城内水源也不会枯竭,所谓“泉水汪洋,旱亦不涸,池中鱼鳖,可棹舟举网。又开小池十有三所,井九十二眼,泉水春夏秋冬足备不干。城中之民,春则出屯田野,以耕以耕耘,秋则收粮运薪,以战以守”。

而在王坚上任合州知州后,发动周边郡县之民17万对钓鱼城进行全面加固整修,经过余玠和王坚的接力经营,钓鱼城已然成为抗蒙前线的重要堡垒。

对于钓鱼城的历史以及坚固程度,蒙哥汗肯定是不了解的,了解了也不慌,毕竟以“大蒙古国”的军威,蒙哥觉得这座城肯定会像此前那些山城一样望风而降。所以他先来了个先礼后兵,宝祐六年(1258)十二月三十日,蒙哥汗派降将晋国宝至钓鱼城劝说王坚投降,被王坚坚决拒绝,在晋国宝回程途中,王坚觉得还不解恨,将晋国宝抓回,“杀之于阅武场”。

对于王坚拒绝投降并斩来使的行为,蒙哥汗顿觉恼羞成怒。开庆元年(1259)二月初二,蒙哥汗率大军于鸡爪滩登陆,并在石子山屯兵。与此同时,蒙哥命大将扭璘于涪州架设浮桥,“以杜宋援兵”;以降将杨大渊攻打合州旧城,“俘男女八万余”,李忽兰吉则率水军劫夺宋朝在江中的四百余艘船只;而史天泽于城南嘉陵江列阵封锁江面,阻击重庆方面的援军。待钓鱼城得手后再攻重庆。

二月初三,急不可耐的蒙古汗亲自上阵指挥攻打钓鱼城。连续强攻三天,钓鱼城岿然不动。初七,蒙古军看来转换了思路,攻打城南北的一字城,在一字城墙和外城墙的宋军交叉打击下又告失败。初九日,蒙古军至城西的镇西门发动进攻,再次被南宋军民击退。

三月,蒙古军对钓鱼城东面东新门,西面的奇胜门、镇西门发动进攻,王坚率领城内军民奋力抵抗,将蒙古军击退。四月初三起,由于持续20天的大雷雨,蒙古军停止进攻。二十二日,蒙古军重点进攻南部一字城墙和外城墙之间的护国门,亦告失败。二十四日,蒙古军偷袭外城得逞,《元史》称“杀宋兵甚众”,但被王坚率军力战击退。五月,又连续发动强攻,均被南宋军民击退。

蒙哥至入蜀以来几乎未遇到过真正硬仗,此次至钓鱼城,本想“欲乘拉槁势,不弃去,而必拔之,故久跸此”。虽然蒙古军用尽了办法,虽然“凡攻城之具无不精备”,但由于钓鱼城地势险要,使蒙古军“炮矢不可及也,梯冲不可接也”,陷入了走又不甘心,但拿又拿不下的困境。

王坚:就喜欢你看又看不惯我,打又打不死我的样子。

宋廷在得知蒙哥汗大举攻蜀之后,就展开大规模救援行动。开庆元年(1259)三月,吕文德、向士璧率宋军救援部队到达涪州,与蒙古军纽璘部对峙,与元军相持七十多日,适逢江水暴涨,宋军救援部队乘势攻击,摧毁浮桥,蒙古军战败西撤。

考辩:按《元史·纽璘传》谓:纽璘大败文焕军,获其将二人,斩之,遂班师。此说一看便是讳败为胜,自欺欺人。事实上,在《元史·石抹按只传》里记录着元军失败的情况,“水暴涨,浮桥坏,西岸军多漂溺”。可见,是场大败,话说没输,你撤了干嘛?

纽璘败退后,吕文德率军乘胜西进,进入重庆府。五月,吕文德继续沿嘉陵江而上。遭到了元将李进的阻击,六月还未突破蒙古军的防线。七月,蒙古军阻截不利,吕文德率军继续向钓鱼山挺进,蒙哥汗命史天泽率军阻截,史天泽分军为两翼,“跨江注射”,又亲率水军迎击吕文德军,“三战三捷”,吕文德军被击败。

至此,南宋除了在开庆元年四月对钓鱼城进行精神上的支持,“合州王坚婴城固守,百战弥厉,节义为蜀列城之冠,诏赏典加厚”。其他物理意义上的援助已经失败。

南宋的救援失败后,钓鱼城已然进入了自救阶段。六月,蒙古军将领汪德臣率军偷袭外城马军寨,“杀寨主及守城者”,但王坚率军坚决反击,由于云梯折断加上后续部队没有跟进,蒙古军夺城计划再次失败。汪德臣情急之下,利令智昏,居然玩起了劝降的把戏,来到城下,向守军大呼:“吕文德援军败还矣,我来活汝一城军民,宜早降,勿从王坚俱死矣。”,话还没说完,“有飞石来,几中之”。让汪德臣惊惧不已,后其染瘟疫而死。

钓鱼城内被围攻数月,仍然物资充裕,钓鱼城军民开始对蒙古军开启了嘲讽技能,一日,钓鱼城守将张珏派军将重三十斤的鲜鱼和蒸面饼百余张抛向蒙古军,并以书云:“尔北兵可烹鲜食饼,再守十年,亦不可得也。”

而城外的蒙古军情况就差多了,军中疾疫流行,蒙古军将领术速忽里建议放弃攻打钓鱼城,继续东下攻打忠州等郡,与忽必烈的荆湖军会合,袭取东南。这个理智的建议被蒙哥汗与诸将否决,以为“攻城则功在顷刻,反以其言为迂,卒不用”。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根本原因还是蒙哥汗与忽必烈矛盾很深,术速忽里的建议显然触发了蒙哥汗的心理防御机制,钓鱼城攻不下,让我和我弟会合,简直就是无形嘲讽,会合个啥啊!这建议对蒙哥简直冒昧。

但是,蒙古军守着也攻不下啊!蒙哥汗在六月染上重病,据《元史·史天泽传》记载,由于瘟疫流行,气候炎热,加上本人身染重病,蒙哥汗不得不将班师提上日程。七月,蒙古军自钓鱼城撤退,蒙哥汗逝世,其临死前说道:“我之婴疾为此城也,不讳知否,若克此城,当赭城剖赤而尽诛之。”

关于蒙哥汗的死因,众说纷纭,《史集》谓蒙哥汗得霍乱而死;《钓鱼城记》谓“为炮风所震,因成疾”,诸说中何说正确,当进一步考证,但蒙哥汗因钓鱼城而死确实是不争的事实。蒙哥死后,史天泽和群臣奉命北返,后与忽必烈会合,蒙哥灭亡南宋的计划完全失败。

而随着蒙哥汗的身死,其弟忽必烈、阿里不哥为了角逐汗位,开始了内斗模式,“大蒙古国”至此分裂,给了南宋朝廷议和继续苟安存在的时机。但南宋朝廷并没有珍惜机会去扩大战果,反而苟且偷安,不思振作,直到17年后被元朝所灭。

附记:钓鱼城最后的命运

钓鱼城之战后,王坚离任,他的副将张珏继续守卫钓鱼城。1275年,元军对南宋发动灭国之战。1276年,南宋首都临安被元军攻占,国祚300多年的宋朝覆灭。此时钓鱼城的守将已经变成了王立。

1277年,元军围攻钓鱼城甚急,而钓鱼城的因为“两秩被旱,人民易子而食,王命不通者三年矣”,钓鱼城军民在极端困难下又坚持了一年,期间元廷多次诏谕钓鱼城投降,宣言:宋已归我国久矣,尔既无主,为谁守乎?”,守将王立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与元军接洽投降事宜,并开出元军不可屠城的条件。忽必烈遂下诏曰:鱼城既降,可赦其罪,诸军勿得擅便杀掠,宜与秋毫无犯。1279年,钓鱼城主将王立以城降元,结束了钓鱼城三十多年的可歌可泣的坚守历史,可谓是虽败犹荣。

引用文献:《钓鱼城志》、《元史》、《宋史》、《史集》、《元文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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