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主演的剧作《承欢记》播出,又见亦舒。
数年前亦舒小说改编的《我的前半生》上线,马伊琍浮夸穿着如同红绿灯、被调侃为“史上最不像亦舒女主的女主”。
袁泉一套套高级黑白灰搭配,举手投足都感觉十足十“亦舒女郎”,有大城市笃定自在的睿智、也有几分看破名利虚妄的通透。
比起男主角靳东,反倒是剧中饰演出轨男二“前夫哥”的雷佳音,更有存在感,前夫哥明明有错却并不招人烦招人恨,这几年顺风顺水扶摇直上。
从《长安十二时辰》等优质剧作,到路阳导演的《刺杀小说家》,再到合作大导演张艺谋的《第二十条》,雷佳音俨然已成内娱“窝囊废”式明珠。
你看,亦舒的烫金IP,虽然被认为改动手法“有失原味”,但依旧如火如荼成为爆款,对各路演员也都颇有加持。
此后《流金岁月》倪妮和刘诗诗联袂出演红白玫瑰,美丽双姝赏心悦目。
剧作对原著的还原程度另说,至少热度方面毋庸置疑。
如今又一部亦舒作品《承欢记》上线,此外,亦舒小说改编剧《玫瑰的故事》(刘亦菲主演)也被爆出或将于6月播出,亦舒俨然是内娱女性家庭赛道里的又一杆宝贝大旗。
事实上亦舒并不好拍,她的腔调在影视化过程中很容易变味或者丢失,她对都市饮食男女恩怨爱恨的又精致又通透又若即若离的描摹,和下沉市场的“合家欢”需求也未必吻合。
所以对于主创团队而言,如何均衡“亦舒原味”和更广阔的下沉受众诉求,也是一道难题。
从前六集来看,至少《承欢记》做了有效努力,思路清晰、效果明显。
来,展开说说。
杨紫饰演的麦承欢,先后遭遇了富二代男友“装穷骗自己三年”,“势利妈妈疯狂催婚”、“极品老板一言不合就辞退”等极端奇葩难题。
乍看,很鬼扯很悬浮对吗?
倒也不是。
麦承欢的富二代男友,一个拎不清的妈宝男,爱她但没担当、不愿骗她但也解释不清;恋爱谈得甜,但聊婚姻完全是一团浆糊。
麦承欢妈妈,更是一代典型家长的代表,嘴有些碎、眼光有些过于爱财、态度有些着急上火,但真真切切爱孩子,三分市井三分温情、三分落地的“俗气”、三分人间烟火的暖意。
至于许凯饰演的男主,刻薄赛道的霸总,嘴毒但心不坏、话刻薄但也并非毫无道理。
明明是个腹黑霸总,喝醉酒之后又被女主运猪肉一样搬上小推车,不省人事很有反差萌。
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的过日子的琐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金钱地位的算计,在阶级差异的残酷和家庭日常的温暖之间,搭了一条泅渡的通道,挺有共鸣空间。
就比如这场亲家见面的订婚宴名场面。
一,一尾鱼:订婚宴吃成鸿门宴
订婚宴名场面,将傲慢和偏见,浓墨重彩放在一尾鱼的鱼尾巴里。
好比此前隔壁剧作中顾佳要买包,卖包再借钱买包、才混到在阔太群边缘的小个小小位置,“很贵但依旧不太管用的包”这个落点,很具体。
且有鲜明的层级落差,有直观的冲击力。
鱼尾也一样,男方家姐尖酸刻薄,轻视麦家,主打一个“想把鱼尾巴当巴掌打在女方脸上立威”。
前有瞧不起麦家爸爸喝红酒的姿势,后有夹枪带棒提钞票,再有这一句句“吃鱼都不会”“吃鱼尾”。
麦承欢接话“鱼尾虽肉少”但挺好,顺势介绍鱼尾所做的风物名菜红烧划水,举动很有分寸、也有体面,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此后麦家弟弟麦早顺势接话“谁都别和我争”,“鱼尾顺风又顺水,利好我找工作”;
姐弟二人联手,不动声色将对方的羞辱,悉数反弹,且进一步变成体面又温情的内容,。
你看,两家姐弟在座,一家把刻薄当高贵、姐姐试图显摆贵但处处“小家子气”凌人;弟弟处处和稀泥,关键问题上不清不楚很糊涂。
另一边,麦家姐弟二人大温润体面、有礼有节有情意有温度。
值得注意的是,这段塑造双方角色都很有层次。
“反方”男方阵营,辛家老母表面客气实际纵容女儿羞辱对方,辛家姐姐飞身扔粪、满口酸言恶语,辛家弟弟是拎不清的墙头草,摇摇晃晃软软弱弱没担当。
沉默的、进攻的、和稀泥的,以及缺席的辛家老父,共同构成了一张“豪门不幸图卷”。
麦家在这一局居于正方阵营受害者地位,但剧作也并不因此就一概抹杀麦家妈妈刘婉玉此前的角色短板。
辛家姐姐出言不逊,刘婉玉“小辈这样对长辈说话,有理也错了一半”,讲究礼貌本身没问题,但她使用的说辞略有保守迂腐之嫌,话术落点不在对错本身而在“辈分尊卑”。
辛家姐姐讲究贫富尊卑,令人发指;
而麦妈无意间将礼貌礼节问题变成“辈分尊卑”观念的表达,辩论上吃亏一筹、观念上古板一寸;
这种说错漏洞在剧作手法上反而是优点,让角色的弧光更立体。
再比如辛家亮试图旅行结婚而刘婉玉一上来就反对,旅行结婚本无歧视色彩,反倒是长辈一言堂模式略有几丝专制遗风。
当然,整段内容主基调是“豪门不堪”和“寒门虽寒但有馨香美德”,而其间摇摆出的一点更复杂的痕迹,也让整段内容“去扁平化”更饱满。
二,一棵青菜:人间烟火气的落脚点
《承欢记》中这段亲家鸿门宴之后,麦家的家庭会议也很有意思。
几个黑色老式发夹,一颗青菜等细节,都很有浸透感。
麦妈回家后深深愤怒、喋喋不休、懊恼不已,话语夹杂在气鼓鼓拆发夹的动作里。
家庭剧的自然气氛,最怕两个人僵硬正襟危坐、你来我往尬演,这般一边忙手上动作一边抱怨的方式、则舒适很多。
拆头发拆得不成章法,也很有信息量。
一则,隆重的发型,可见对这顿饭的重视和欣喜;
二则,简单便宜家常的黑色小发夹、可见节俭日常也有年代氛围感,且符合角色身份设定。
三则,愤而拆发拆得乱糟糟,寻常固定动作都做出了气愤之意、更有情绪感染力。
这边父母生气,那边孩子也没闲着。
麦早乖巧在厨房洗菜,适时端上一碗面,贴心又懂事、家常又温暖。
你看,麦妈看孩子端来面,也没有“我们娃最懂事”的唏嘘,可见孩子素来懂事乖巧。
相反,深受刺激的麦妈,抓着儿子一通“拿你爸爸当反面教材”絮叨,也很有戏剧性,对每个角色的刻画都鲜活生动。
一惊一乍患得患失的妈,心气高傲但失衡,深爱子女但又把他们当自己出人头地的“最后两根稻草”,在爱和期待之间失衡失度。
温和闲适的爹,虽则没有大本事但心态好,小日子悠悠然。
懂事的儿子,明媚贴心,上进但不鸡血、懵懂但不荒废。
再加上麦承欢,很典型的一大家子,有鸡飞狗跳的无语症结、有一代人的典型困境,更有小弄堂油烟气背后的生活真意。
三,家庭大网中的大女主
聊聊杨紫的表现,亲家鸿门宴上的隐忍大气、三分温柔三分铿锵,醉酒之后的飞扬跳脱、三分肆意三分欢畅,醉酒醒来后清晨做早餐和蛋糕向妈妈致歉,三分恰当三分贴心,对比来看更有意思。
先说订婚那场鸿门宴,层次变化很饱满。
男方姐姐一度挑衅甚至侮辱,麦承欢从一开始的震惊,到观察核心人物辛家亮不作为后的了然淡然决然;从应对鱼尾的周全妥帖识大体有分寸,到亮出立场的决绝周正铿锵,有惊有怒、有悲有忍、转变细腻又一气呵成。
父亲举杯谈嫁女,女儿思及即将离家、面对至亲,一瞬红了眼睛;悲而不伤、泪而不恸。
同样是悲,后续内容中,她斥责对方欺骗在先、侮辱在后,表明态度立场如此不尊重“这饭可以不吃,这婚可以不结”时,更多的是愤,是故来相决绝的清刚。
麦承欢乍看是二十四孝式孝女、四十八孝式女友,学做男友爱吃的、替对方忙工作,连亲闺蜜都吐槽“包里装的都是他需要的”、说她像个妈;但这个角色本质上并非一味无脑无度付出,更非“愚昧型奉献者”,不至于分不清主动奉献和被动规训被pua之间的区别。
相爱时讲究互相付出,真心豁得出去、但并非巴结讨好无尊严。
相别时拿得起放得下,不在乎虚妄的豪门、更在乎真正的尊重。
如今语境下,这般付出型女主乍看并不讨喜,和传统言情女主的圣母型角色关联性太强,容易显得特点过时、价值落伍。
但麦承欢的隐忍、周全也好,都并非无原则无立场。
与其说她是一个“愚爱”式二十四孝女友,不如说她是“自己人生的大女主蓝图”和“家庭代际婚姻困境”冲突中,步履维艰的清醒者、四面楚歌依旧清醒独立的探索者。
尊重自己的原子化状态,也眷念家庭的集体卷轴;既要又要,核心是不一味索取而努力试图周全;重点就在这难中的酸甜苦辣有滋味。
你看,麦承欢周正沉静、有进退有思量有大局观,既像某种古早的“淑女”类型,又不囿于那种单一模式的时代局限。
有独立意志和清醒能力,但也并不因此斩断和周遭家人的亲密联结,是一种很新的“妈宝型大女主”。
虽则时常委屈时常被动,但仿佛有一种“以柔克刚”的超能力,一蔬一饭一颦一笑都有一种细水长流又能水滴石穿般的力量感。
传统的独立大女人叙事,似乎自带“要斩尽亲缘”的潜台词,而《承欢记》在家庭大网中讲一种很新的“独立女性”,触觉更多维、恩怨是非矛盾更有延展性。
期待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