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了，妈，你放过我吧，好不好，我这辈子都没法让你开心让您满足，我变不了了，我让你失望了，行吗？”
“我妈她爱我吗？我想不通，什么样的妈妈会一直说自己的孩子又丑又笨……这些话就像一个个钢印一样深深刻在我的心里，我就是又丑又笨……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好。”
这两段声泪俱下的控诉，分别来自2024年开年热播剧《烟火人家》和《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
前者有孟明玮（徐帆 饰）当众掌掴女儿的窒息名场面，后者有赵秀丽（陈小艺 饰）逼女儿做私处修复手术的极致疯癫。这些被观众称为“颠婆控制狂妈妈”的背后，是透明的父亲，缺席的丈夫，以及一地鸡毛的生活与消失不见的自我。在家庭情感的爱恨纠缠里，女人永远是被推到台前的焦点。
《烟火人家》和《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都是以母女、姐妹、表姐妹等关系主导的“母系氏族”家庭故事，这在国产剧中并不少见。从早些年的《家有九凤》《浪漫的事》，到近些年的《外婆的新世界》《摇滚狂花》，国产剧中的代际关系似乎一直在变却也从未有变。
当女性成为家庭中的话事人，女性家庭成员间为何仍会陷入相互疏离的困局？观众又期待在剧作中看到怎样的母女关系？
失语的“致郁系”母亲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家庭矛盾常变常新，母女关系却始终不曾跳脱两种类型：致郁系与治愈系。“致郁系”母亲中，第一种是重男轻女的“后妈式亲妈”。她们像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一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母亲的不如意，与自己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感混为一体。母亲一边诅咒自己的人生，一边又将同样的人生强加给女儿，引来女儿的憎恶。”一如《欢乐颂》里将樊胜美视作血包的康群智，再如《都挺好》中身为受害者却又成为加害者的赵美兰（苏明玉之母）。
另一种是“以爱为名”的“控制狂”妈妈。《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中陈小艺扮演的母亲将女儿逼至破罐破摔、随意婚姻的境地；《烟火人家》里徐帆扮演的母亲试图包办女儿的一切，一句“妈都是为你好”成为所有冲突的挡箭牌。看客们惊诧于女儿们的逆来顺受与妈妈们的歇斯底里，局中人却深陷其中难以逃离。
为什么我们会羡慕谷爱凌的家庭关系，调侃想要投胎做李湘的女儿？本质上是因为她们的“母系家庭”呈现了母女间应有的情感状态。而母系氏族中这些“致郁”的母亲们，似乎永远处于焦虑之中。女儿工作不稳定不行，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男人不行，她们将自我的“人生价值”圈定在家庭关系里，试图通过培养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女儿，来完成自身的成长与价值实现。
所以，孟明玮会反复将女儿李衣锦（马思纯 饰）与外甥女陶姝娜（孙千 饰）作比较；赵秀丽会通过打压式教育，将女儿拉入自己认定的成功框架之中。回老家考公务员+安排相亲成为母亲们的规定动作，也使得女儿们不约而同地以逃离（外地求学或工作）+婚姻反抗为武器，试图成为出走的娜拉。
母女的世界从来都是爱与憎的矛盾体。以血缘为纽带的“母系氏族”家庭剧丰富了女性群像的组合样本，情感牵绊与撕扯也变得更为真切可信。但如果只是依靠外力矛盾的转移来实现母女和解，母亲本身的成长仍然是隐形的。成长中的“治愈系”母亲与“致郁系”母亲相反，“治愈系”母亲往往作为“对照组”存在于都市剧中，存在于母系氏族的姐妹之间。早年间，她们多是偏苦情的模范母亲。丧偶、多子女、无私、含辛茹苦是妈妈们的标签，她们的治愈感，来自于对家庭成员关系的调和，对家庭需求的无条件满足与付出，自身的价值与意义被框定在奉献与牺牲的形容中。
电视剧《浪漫的事》近些年，这些标签仍会不时存在。但多元化的新型母女关系，逐渐占了上风。《摇滚狂花》中，大胆追寻事业理想的摇滚妈妈与刺头女儿之间的“斗法”与和解，展现了不完美女性的自洽与成长。《外婆的新世界》里，一辈子为家人而活的孙玉萍（闫妮 饰），突然在60岁的某一天叛逆出逃。她的出走，开启的不止是一个老年母亲对自我的追寻，也借由外孙女的视角，追问母亲成为母亲之前的故事。《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中，秀芳（许娣 饰）与安心（钟楚曦 饰）则组成了最令观众喜闻乐见的母女CP。她们之间既有“老小孩”与“闺女妈”的嬉笑日常，也有经历重大变故后互为后盾的感人救赎。
而到了《烟火人家》，孟菀青（梁静 饰）与陶姝娜的闺蜜式相处，更是无数观众向往的母女生活。当尊重、呵护、支持与控制、逃离、反叛共同成为“母系氏族”家庭关系中的类型标签，我们能看到，女性之间的情感连接，不止是互帮互助的团结与亲密，还在于她们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分崩离析后，依然能走向释然、包容与理解。无论母女、姐妹、表姐妹，她们的情感是流动的，关系结构是坚固的，也因此更能让人窥见力量，审视自我。
“母系氏族”家庭剧的戏眼在无限真实的生活流里。待播的《六姊妹》《承欢记》，已经备案的《妈妈的南方宾馆》等剧，都可以看作是“母系”框架下的创作探索。我们也期待未来的电视荧屏上，能够出现更多“非典型”的妈妈们，她们可以是大器晚成、80岁举办个人画展的摩西奶奶（美国原始派画家之一），任何时候都拥有重启人生的权利；也可以是56岁离家自驾、奔赴山海的苏阿姨（@50岁阿姨自驾游），自由追寻属于自己的风景；她们可以是自由洒脱的女儿，可以是令人艳羡的“梦中情妈”。
当然，也可以是独一无二、乘风破浪的自己。
【文/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