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妃典礼上,同胞妹妹跪在堂中,请圣上收回我的太子妃身份。
嫡妹代我请罪,说我是敌国血脉。
她眼角含泪却掷地有声:“姐姐,今日我为了国泰民安,不得不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自己这身血脉吧。”
经此一日,徐府上上下下成了大义灭亲,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唯有我,成了敌国的叛徒,像条狗一样,人人喊打。
遭受凌迟,头颅被挂在高高的城墙之上。
而我的好妹妹,踩着我的尸骨,成了那风光无双的太子正妃,享荣华富贵,受万民敬仰。
没想到等我再睁开双眼,侍女正将婚服送至我面前。
只见我那亲妹妹目露惊艳的望向我:“姐姐,这嫁衣好美啊!”
1
我刚一睁开双眼,身体被活生生切片的剧痛还在脑海里回荡。
母亲狠狠拽了我一把:“愣着干嘛,你妹妹跟你说话呢!”
我回过神,那火红的嫁衣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犹如一朵绽放的红莲。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包括我的亲妹妹徐乐安。
徐乐安腼腆的笑了笑:“母亲,你别怪姐姐,姐姐想必是喜欢得很,不愿意借给我也是正常。”
母亲捏在我胳膊上的手又狠狠地转了一圈,我痛的一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话呀,死丫头。”
余光里,徐乐安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似乎在卖弄母亲对她的宠爱一般,娇笑着问:“姐姐莫不是,不舍得?”
疼痛让我回忆起上一世,我对母亲百依百顺,处处恭敬,母亲想要的,我便是上天下海也要为母亲寻来。
只为母亲对我那么一点点好,可还是抵不住徐乐安如此在母亲面前卖惨装乖,她若是一哭,母亲便心疼的不得了,连大婚的婚服都要我送给徐乐安。
手臂上的这点疼痛远不如被凌迟的痛。
我冷笑一声,将胳膊从母亲的手中解救出来,附和道:“我自然不会不舍得给我的好妹妹。”
徐乐安闻言,脸上的笑容再也压制不住,伸出手准备摸一摸这华丽的嫁衣。
我缓缓的说道:“可这是当今太子妃的嫁衣,如我借给你,日后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整个徐府都是要掉脑袋的。”
母亲和妹妹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徐乐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我,似乎不相信,这是一向逆来顺受的我说出来的话。
徐乐安的嘴唇嗡动,似乎要反驳。
我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抢先为她带上一顶高帽:“想必妹妹不会将整个徐府的安危置之脑后吧?”
徐乐安一向故作可怜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裂开一条缝。
呵,原来我的好妹妹这么不堪一击。
2
徐乐安很快的反应过来,转身扑到母亲的怀里,啜泣起来。
母亲轻轻拍了拍徐乐安的后背。
徐乐安委屈的说道:
“我只是看那嫁衣好看,想要试穿一下罢了。
“哪里会出什么事呢?”
见徐乐安哭成泪人,母亲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了,变成了满满的心疼,搂着徐乐安轻声哄道:“无妨,一件嫁衣罢了,安安想要便拿去穿。”
母亲完全不顾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竟要越过我做主,将嫁衣给妹妹。
我冷眼旁观二者的母慈子孝和那满满的温情,不由得冷笑一声。
母亲可是忘了,我与妹妹都是她的腹中生出来的孩子。
不,母亲没忘,母亲一直记得,所以才如此的恨我。
母亲怀我时是头胎,脉象不稳,不知从哪里听了一个婢女的乡间土方。
说是想要保胎,要天天大鱼大肉的吃着,吃完也不易走动,必须静养。
日积月累的下来,母亲不仅长胖了数十斤,连腹中的胎儿也较大,以至于生我时便难产了。
虽说徐府是连夜从宫中请出了御医,才保下了我们母女二人的性命,但是母亲却将这一切的后果都怪在了我的头上。
只因母亲生妹妹时,没了仆人在旁煽风点火,自然生的也很顺畅,没有让母亲多受一丝苦。
母亲执着的认为那乡间土方必定是有用的,定是我这孩儿要与她作对,才使得她白受这遭苦。
从我自幼,这话便被母亲翻来倒去的说了无数遍。
上一世的我自觉亏欠了母亲,竟当真认为这是我的错,于是对母亲百依百顺,还傻乎乎的想着,只要我加倍的补偿母亲,就一定可以得到母亲的爱。
就连母亲为了妹妹无数次的刁难我,将我的东西据为己有,我都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就像现在,徐乐安一句想要试穿,母亲便做主将衣服送给她。
我步步忍让,而他们二人却得寸进尺。
我看着妹妹缩在母亲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勾起嘴角,温顺道:“既然母亲如此说,那便将这嫁衣拿走吧。”
见我如此轻易的放弃,徐乐安却是犹豫了一下。
我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被母亲掐皱的袖口,向母亲笑了笑,“母亲为我寻得如此一门好亲事,我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计较一件衣服呢。”
母亲神色微变,尴尬的糊弄了两句。
徐乐安却已经将这话听了进去,疑惑道:“母亲寻来的好亲事?”
母亲含糊的将话题带回嫁衣上:“这嫁衣上的金丝线是特制的工艺,在阳光下便波光粼粼的,若是一会太阳下山了,可就看不到了。”
徐乐安的心思又被拉回到婚服之上,在母亲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一边说着谢谢母亲,一边蹦跳着将那婚服带走了。
可他们不知道,那婚服并没有那么简单。
3
这门亲事是母亲为我定下的一门“好姻缘”。
在我年幼时,圣上便有意向让太子娶徐家女。
只因那太子胎里边带了弱症,出生时不足六两。
人人都说太子活不过成年。
当时为我娘医治难产的御医说,徐家女出生时白白胖胖,是有福相之人,圣上便做主,为两家定下了娃娃亲。
可徐府的门第并不高,本应是配不上太子妃之位的,所以民间都在传圣上将徐家女嫁于太子,是为了做一个冲囍的妾。
我娘早已拿定了主意,若是太子康健,便将妹妹嫁过去,若是太子仍这样病怏怏的,便将我嫁过去。
可自太子10岁时落水,高烧三日不退后,便在人前没了踪迹。
虽然宫中常常传出太子的事迹,说太子英明贤德,帮助圣上处理了很多难事,但是谁又知道这太子是真是假呢?
母亲自是舍不得妹妹去给生死不知的病秧子做妾的。
所以,太子将要成婚之时,母亲便毫不犹豫的将我推了出去。
可谁也没想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却是要我做太子正妃,并连夜送来了赶制的嫁衣。
忽然,外面的嘈杂声将我的思绪扯了回来。
母亲愤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
“为何你妹妹穿你的嫁衣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浑身起了红疹!”
一旁还有一个娇柔的声音煽风点火道:“哎呀呀,别生气姐姐,虽然衣服只经过絮儿的手,但也不一定就是絮儿做的。”
这声音我可太熟悉了,他是父亲的爱妾,赵姨娘。
前世母亲和妹妹在册妃典礼上污蔑于我,也少不了这位姨娘的推波助澜。
我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被冲进来的母亲一巴掌打倒在地。
“你个黑心眼的东西,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你妹妹!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摊上你这样的祸害。”
说着说着便捂脸呜呜哭了起来。
明明我才是挨打的那一个,却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我轻轻拂过自己红肿的脸颊,心中酸涩不已。
虽然早就知道母亲恨我,可是重回一世,在听到那些话语还是会觉得心痛。
赵姨娘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见母亲只顾着哭,便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赵姨娘忙上前来将我扶起,劝慰道:“姐姐,哪怕絮儿有天大的过错,可母女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必对絮儿如此苛责?”
短短的两句话,便不由分说的将错扣在了我的头上,不许我反驳。
我甩开赵姨娘的手,定定的看着母亲:“若是浑身起了红疹,怕不是过敏之症,母亲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赵姨娘在一旁露出看戏似的幸灾乐祸来:
“姐姐,想必絮儿也不是故意将那花粉弄到嫁衣上的,孩子做错了事,还能打死不成?
“只可惜了安安怕不是要留疤了。”
这句话刺激到了母亲,母亲恨恨的说道:“那便打死,为我的宝贝安安赔罪。”
我看着这一出闹戏,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将被母亲打散的发簪重新梳好:
“母亲,打死我这事,且先放一放吧。
“絮儿想问赵姨娘,过敏之物是花粉这事,赵姨娘是从何得知?”
面对我和母亲怀疑的目光,赵姨娘愣在原地。
我望着赵姨娘瑟缩的神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4
或许是遗传了母亲,我和乐安两个人都是容易过敏的体质。
若是无人告知,赵姨娘怎么能在数十件过敏物中准确的指出是花粉?
很快,母亲似乎也想通了这一遭,将怨恨的眼神投向了赵姨娘。
赵姨娘察觉到母亲态度的转变,呐呐道:“我,我是听一个小婢女说的。”
母亲传令去将那小婢女找来,可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赵姨娘描述的那个小婢女。
赵姨娘还想开口,就被母亲愤恨的打倒在地。
母亲扯住赵姨娘的头发,将她狠狠的磕在地上:“竟然敢害我的安安,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赵姨娘受不住打,在地上翻滚着求饶,忙喊道:“好姐姐,别打了,我有一件要事相告!”
母亲停下手,仍觉得不解气,冷冰冰的眼神望向我:“你又怎么知道安安过敏一事?”
不待我回答,便呵斥道:“今日你便去祠堂跪着为你妹妹祈福!”
这样的话并不出乎意料,我之前过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被冤屈和撒气的日子。
可我到最后临死的一刻,才真正认清了他们。
我乖顺的站起来,往外走去。
在即将走出门口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唤道:
“母亲!
“母亲,你可知道我与妹妹一母同胞,我和他一样,都是对花粉过敏。”
母亲嗡动着嘴唇,呆在原地,我却不再想听他的解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为母亲和赵姨娘留下了空间。
上一世便是赵姨娘告诉母亲,太子其实十分康健,并有望成为下一任储君,所以母亲才动了让乐安顶替我的心思。
不知道这一世,母亲可会对我有一丝丝的愧疚,是否还会听信赵姨娘的话?
5
我走出门,候在一旁的婢女连忙提灯过来。
我瞧了瞧他,笑道:“做的很好。”
那小婢女并不是寻不到,而是我的人。
我重回一世,该付出代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首先就是这个推波助澜的赵姨娘。
可是,对于曾陷害我的母亲和妹妹,我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
我侧头问一旁的婢女:“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婢女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道:“我和弟弟自幼是孤儿,父母早亡。”
我闷闷的嗯了一声:“原来你我都是可怜人。”
母亲要我去跪祠堂,我却朝着她的房屋去了。
待到抵达时,屋外静悄悄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说的事,实在机密,所以母亲屏退了众人。
我悄悄的靠近了窗子,轻轻的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徐乐安正委屈着,将脸埋在被子里。
母亲轻声安慰道:“安安,母亲已让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过了,配了最贵的药。”
徐乐安掩面哭泣起来:“母亲,我身上的红斑若是留了疤,以后女儿可怎么嫁人啊?”
往日里母亲最怕徐乐安这样哭了,他一哭,母亲便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她。
母亲咬着牙安抚道:“安安不怕,母亲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这句话好像点醒了徐乐安,她一激灵,追问:
“母亲,为何姐姐说嫁给太子是一门好亲事?
“你们不都告诉我,她嫁给太子是去当妾的?”
徐乐安,都到了这一步,她居然还能明白不过来?
她不可置信的抓住了母亲的手:“母亲,姐姐嫁过去是太子正妃对不对?”
母亲轻轻嘶了一声:“安安,痛。”
徐乐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但是又想听到答案,泪眼朦胧的望着母亲。
我在窗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午被掐的那块想必已经紫了。
虽然才初秋,我却觉得有些刺骨的冷。
徐乐安似乎受到了伤害,质问道:“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您就这样偏向于姐姐?”
母亲连忙否认道:“安安,不要乱想,母亲自然是最喜欢你的。”
最喜欢。
从小到大,我从未听过母亲的嘴里说出过这三个字。
母亲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要忍让妹妹,谦让妹妹。
或许是之前那句话让母亲对我这个忽视多年的长女有了些许的愧疚。
母亲在纠结之中选择了沉默,可徐乐安却从这沉默中听出了肯定的意味。
但是我知道,徐乐安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果然,徐乐安下定了决心:“我听赵姨娘说了,她说那些说太子病怏怏的传闻都是假的。”
母亲仓皇的抬起头:“安安?”
徐乐安泪眼朦胧,语气中满满的委屈:“看来母亲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安安罢了,这样好的姻缘,是安安不配。”
母亲急切的解释道:“安安,那是圣上赐婚。”
隔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我看到母亲心疼的抚摸着徐乐安的脸颊:“安安,你放心,母亲一定为你寻一门比这更好的亲事来。”
徐乐安的眼睛哭的肿的像核桃一般,爬下床跪在母亲面前恳求:
“母亲,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亲事,难道还有比皇后更尊贵的位置吗?
“母亲,母亲,我想要这门亲事,求您为我想想办法。
“您不是最疼安安了吗?”
母亲沉默了。